第四百一十七回 血屠夫(上)
玉陽子的話其實很有些虛偽,但是玉陽子最為擅長的就是這種虛偽。
元媛的心裏有些觸動,她想起了那天晚上月色下路長風那懇求的言辭與表情,臉上的神色便也柔軟了下來。
玉陽子察言觀色,心中有數,便開始趁熱打鐵:“我一路看著你和單烏過來的,知道你現在雖然不說,卻仍然對他是念念不忘,可是在他而言,你卻早已成為了一段過去了。”
“他是個太實際的小子,傍上了瓔珞這種身家地位都無可挑剔的女人,便再也不會回頭……不,或者說,就算有朝一日他被瓔珞拋棄,又回來懇求你的時候,你難道還能接受他麽?”玉陽子煽動著元媛心裏對單烏的那一絲怨憎,“你本可以成為別人掌心的明月光,又何必執著於一段早已變質了的過去?”
“我……我需要考慮……”元媛低著頭,遲疑地回答道。
“嗯,多考慮一下也是應該,不過我覺得,你可以試著與路長風相處一段時間。”玉陽子點了點頭,知道自己已經說動了元媛的心思,“給他一個機會,也給你一個機會。”
“嗯……”元媛沉默了片刻,突然抬起頭來,“師父,如果最終,我與路師兄還是沒有結果的話……會怎麽樣呢?”
“不會怎麽樣的。”玉陽子拍著胸口說道,“就算路家那老頭想要找茬,你師父我也會幫你頂著——我是真心將你當女兒看待的。”
玉陽子不計代價的無私關懷終於推倒了元媛心中那最後一道壁壘。
元媛甚至想到了最初的那位清瑤上師——清瑤也是一邊對自己的這些弟子們進行著嚴格到苛刻的管教與前途規劃,一邊流露出難以掩飾的舐犢情深。
這是一種讓元媛趕到懷念的滋味,更讓她完全找不到拒絕的理由。
“我會試一試的。”元媛回答道,聲音裏居然就有了一絲哽咽。
……
單烏從一處坊市之中轉了出來,他的身後果然帶上了一串小尾巴。
“怎麽樣?”黎凰無比興奮地問道。
“沒看到值錢的。”單烏對比了一下那些人的麵孔,並沒有在那生死榜上發現對應的名字,“要不我們放慢點速度,看看能不能釣到大魚?”
“既然要放慢速度,那麽不如選個好地方,守株待兔,以逸待勞。”黎凰呼呼地笑了起來,“用我們剛才買的那些東西,我甚至可以布下一個完整點的法陣,保證讓來人一個個都有來無回。”
“好主意,那麽你認為哪裏比較合適?”單烏點了點頭,並抬手激發那枚海圖玉簡——那是他剛剛在坊市之中買下的。
“唔……金蛇角吧。”黎凰抬頭看了半天,選定了一個方位,“這裏相對偏僻,並且跟據描述,那礁石下麵有數條暗流交錯衝撞,海浪也頗為洶湧,最適合事後抹滅痕跡。”
“好。”單烏點了點頭,繼而摟起黎凰,收了浮雲舟,身後青鸞羽微微一振,轉眼便消失在了天邊。
下一刻,單烏身後數裏左右的位置,一群人氣急敗壞地顯出了身形,緊趕慢趕了一陣,終於頹然放棄。
“先把這消息賣出去,剩下的……讓那個方向上的其他兄弟們處理。”其中一人深吸了一口氣,平複了心情,方才開口吩咐道。
……
金蛇角。
這是一片仿佛蛟龍出海一般蜿蜒扭曲的的礁石島嶼,礁石下方有幾條暗流交匯,導致這一片海域就算是風和日麗的天氣,也依然浪濤洶湧,漩渦處處——海域中漂浮而過的船隻甚至魚兒都會被吞沒一空,那些礁石更是隨時都像在麵臨著滅頂之災。
但是,金蛇角居然就這樣在這片海域之中存在了上千年,一直都沒有消失過。
金蛇島下方的海床上,有一條翻滾不息的熾熱的裂縫,仿佛那片地麵被人狠狠地一刀劈斬開來而血流不止一般,通紅的岩漿一刻也沒有停歇地從海底深處湧出並堆積起來,冰冷的海水暗流讓這些岩漿在流動之中扭曲成了種種千奇百怪的形狀,亦讓它們凝結成了一塊塊堅硬的難以撼動的基石,就算被衝刷掉一些,也隨時都會有更多新生的岩漿在那上麵鍥而不舍地堆積著——換句話說,金蛇角其實是一片不斷在生長的礁石。
也正是因為這條裂縫的存在,金蛇角那本就無法安靜的海麵之上,時不時地會爆發起一團團熾熱的混雜了無數灰燼塵埃的蒸汽,將周圍的環境折騰得更加惡劣一些,而那海水也幾乎根本不存在清澄通透的機會,自始至終,都仿佛是一片灰暗渾濁的泥漿一般。
眼下,在那蛇頭位置的一塊礁石之上,正盤膝坐著一個年輕道人,雙目緊閉,周身氣場如淵渟嶽峙,竟壓得周圍的海麵都平靜如無風的湖泊。
此人自然便是單烏,他已經在這金蛇角上等待了足有七天。
“我覺得這是我迄今為止最成功的一套法陣了。”黎凰蹲坐在單烏的身旁,抬頭挺胸,一股睥睨天下的自信由內而外地散發了出來。
“正主兒應該也快出現了。”單烏回答道,睜開了眼睛,抬頭看了看天邊,那幾團從三天前便漂浮在遠處的雲彩,此刻已經匯聚到了一起,仿佛正交頭接耳地商量著一些什麽。
“話說回來,沒想到這金蛇角居然是這樣天生的水火交融之地,倒似是冥冥之中與你我有緣一般。”黎凰默默地感受著從自己的爪子上傳遞而來的水火混雜的雜亂且爆裂的氣息,這種氣息比天華池中那規規整整一分為二互不想幹的冰火靈力要複雜和難解得多,也虧了單烏的分析能力,她才能夠將這種狂暴的氣息給納為己用,並從中分析總結出真正屬於這片天地的道理與規則。
就在這個時候,單烏突然回過了頭,在與那幾片窺探的雲彩遙遙相對的方向,天邊突然就出現了一片赤紅。
那幾片雲彩顯然也發現了天邊的異樣,咻地一聲掉頭便跑,哪怕被單烏發現也在所不惜。
“來了。”單烏拍了拍黎凰的腦袋,緩緩從礁石之上站起了聲,麵向那一片突然出現的赤紅光芒看了過去。
那是一道高達數十丈的海浪,並且,那海浪的內部,湧動著的是一條條血管一樣的紅光,這些紅光交織成網絡,更顯得這道海浪仿佛活物一般。
海浪的峰頭之上,站立著一個一身紅袍的高大男子,那人的身旁漂浮著一柄鬼頭大刀,背後如翅膀般張揚著猩猩紅的披風,頭上還綁著一條赤紅的頭巾,雙眼凸出,滿臉橫肉,腮幫上是一片打著卷兒的糾結狂放的胡須,端得是一副讓人過目難忘的容貌。
“血屠夫。”單烏立即找到了生死榜上對應的那個名號,然後啞然失笑,“果然,有些事情,這生死榜是做不了準的。”
——在生死榜上,血屠夫的修為境界寫的是半步金丹,但是實際上,就單烏這一眼看去,那血屠夫的修為,已經是實實在在的金丹境界了。
“這些位居高位的家夥,真的不是散修聯盟暗地裏培養的殺手麽?”黎凰也忍不住過問了一句。
“誰知道呢?”單烏笑道,“既然是金丹,你要不先躲一下?”
“不要,還是貼在你身邊比較安全。”黎凰反駁道,無比熟門熟路地跳到了單烏的身上,並將自己與單烏捆綁在了一起。
“好吧,我們就來試試看,能不能將這個金丹給拿下。”單烏抿嘴一笑,身形在那礁石上輕輕一晃,便消失在了原地。
在這個時候,那一道血浪已經呼嘯著來到了金蛇角的邊緣,那血屠夫也已經抽出了大刀,冷笑著準備用一擊便解決掉這代表五萬靈石的小道士,而後馭使著這道血浪揚長而去。
卻沒想自己隻是眨了下眼,進攻的目標便已經無聲無息地消失在了自己的眼前。
“法寶?還是什麽別的?”血屠夫眉頭微皺,血浪瞬間崩散,鋪天蓋地的赤紅液體嘩啦啦地將金蛇角給整個兒衝刷了一遍,硬生生地將那海麵之上露出的礁石部分都給削平了數丈,於是這金蛇角便成為了這片海域之中所存在的暗礁,等待著數十年之後,下方的岩漿再次堆砌起一個個能夠冒出海麵的小小山頭。
並且,在這一個浪頭過後,整片海域都因此成為了血海——這種紅色甚至壓過了原本那渾濁的灰黑之色。
血屠夫就這樣負手漂浮在血海之上,糾結著眉頭,並以神識反反複複來來回回地掃視著,意圖發現單烏所用的小小伎倆。
“居然是法陣?還是早已布下的……”血屠夫很快便發現了異常,隨即冷笑了一聲,“莫非他還真的打算以這法陣來對付我們這些追殺之人麽?他就沒有想過,那五萬上品靈石能夠請動的,已經不會是那些隻為混口飯吃的小家夥們了?”
“還是因為,這些大宗門裏出來的弟子,大多狂妄?不知天高地厚?”
血屠夫想到此處,忍不住就冷笑了起來:
“既然如此,那我就來讓你好好體會一番——散修之中,同樣也有能讓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高人存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