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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三十四回 夢華女

  虞琴默默地看著被自己抓在眼前的這個娃娃臉的少年,輕輕地冷哼了一聲。


  “這又是哪裏來的小老鼠。”虞琴隨手在那少年的脖子上捏了一下,看著那少年帶著一臉迷醉之色咽了氣之後,輕輕地嗤笑了一聲。


  正欲隨手將那少年毀屍滅跡,少年的身上卻亮起了一團光影,轉眼便幻化出了一片水鏡,顯出了一個人影來。


  “是你?”虞琴看到那人影不由地微微一愣。


  “好久不見了,虞琴師姐。”那人影笑著躬身行禮。


  “還認我為師姐麽?”虞琴冷笑了一聲,“你如今可比我厲害得多了,夢華師妹?”


  “當然,那麽多年的情誼,可不是說忘就忘的。”夢華用衣袖在自己的麵前拂過,那水鏡仿佛被人仔細擦過一般,瞬間變得通透清亮,亦清清楚楚地映照出了那人的麵孔。


  那是一張看起來頗為嬌憨的麵孔,仿佛通身奶氣未褪的小娃娃一般,裹在繁複的宮裝之中,卻顯出一臉高高在上的神氣來。


  那小娃娃的臉上濃妝豔抹,堆積的色彩和花鈿,看起來竟有些不堪重負之意。


  “你還是當年那副模樣。”虞琴看到那張娃娃臉,輕聲歎了一句。


  “師姐也還是如此多愁善感麽?”夢華笑了起來,“師姐其實毋需擔憂,師妹現在過得很好。”


  “知道你過得好,我便安心了。”虞琴繼續說道,“當年之事……實在是一場誤會,那個男人,我已經將他手刃,為你我姐妹兩報仇了。”


  “我已聽聞此事……謝過師姐了。”夢華的嘴角似笑非笑地抽動了一下,頷首點頭道。


  “這個小子,是師妹你的下屬?”虞琴指著自己身前躺著的那已經死得通透了的少年問道,“你讓他潛入天涯海閣,隻是為了見我一麵?還是為了觀摩這神魔界?”


  “都不是。”夢華笑道,“想要見師姐我自然會大大方方投帖子拜見,畢竟以我如今的身份,這天涯海閣,也要當我是貴客相待的,而觀摩這神魔界自然更不在話下——畢竟你們天涯海閣好像也沒拿這裏當做什麽宗門禁地吧?”


  “那麽你這是……”虞琴的聲音微沉。


  “我隻是追著那個修煉天魔秘術的年輕人來的。”夢華說著,一邊東張西望地四處打量著,希望能找到單烏存在過的蛛絲馬跡,然後她的視線就落到了那幅天魔舞之上。


  “看起來他也看出這壁畫的名堂了。”隻一眼,夢華便明白了那些線條的作用,“嗬,一個築基的小子都能看出來的名堂,師姐你居然研究了這麽多年?”


  “那個小子呢?被你殺人滅口了?”夢華沒有找到單烏的痕跡,再一次問道。


  “他往黑暗裏摸索去了,至今未歸。”虞琴自然不會在話裏落下話柄。


  “嗬……”夢華笑了一聲,也沒有戳破,隻是讚歎了一聲,“你果然還是我的那個師姐。”


  “怎麽?你要將此事作為消息賣出去麽?”虞琴的嘲諷地笑了起來。


  “當然不會,這消息要是賣了,我那生死榜就成為一個笑話了。”夢華搖頭道,“那小子可是我那生死榜上的新貴,怎麽也要掛上個十年八年的才像樣。”


  “十年八年……你是覺得我這十年八年之中,都不會出去麽?”虞琴反問。


  “你現在的臉,難道能夠見人麽?”夢華顯然十分清楚虞琴的性格,“你隻要傳了消息出去,那麽天涯海閣,乃至蓬萊,都會源源不斷地派人來查探甚至詢問你此中詳情,而來的人可不會是那些什麽都不知道的小弟子,那種時候,你的臉,你肯讓他們看到麽?”


  夢華一邊說著,一邊在水鏡之中拿起了一麵普普通通的銅鏡,並對著虞琴轉了過來。


  虞琴在眼前的水鏡之中清清楚楚地看到了自己的麵孔——那張臉已經完全沒有了皮膚,暴露出了紅紅的筋肉,那些筋肉甚至都不怎麽完整,在顴骨等一些地方,甚至還出現了更下方的白骨。


  ——簡直就好像一個人的畫皮被硬生生地剝去一般。


  虞琴看了一眼鏡麵,冷哼了一聲,別過臉去。


  “我記得師姐你似乎已經過了這重塑肉身的階段,卻為何又再來一遍?”夢華收起了鏡子,輕聲問道。


  “既然仍可完美,為什麽就不讓他更完美一些呢?”虞琴抬手,摸著自己臉上那一根根似乎早已失去了活力的筋肉,似乎有些可惜,卻又仿佛充滿了期待。


  “嗬嗬,是從那個小子口中得來的指點?”夢華掩嘴輕笑,顯然對此事毫無意外,“你總是需要依靠別人的智慧,才能繼續走下去啊。”


  “那又如何?”虞琴輕笑,“待到我這天魔魅舞之術有了火候,有的是人願意為我拋頭顱灑熱血,奉獻上他們的畢生感悟。”


  “這並非天魔魅舞的正道。”夢華嘲諷地笑道,“不過,對你而言,足夠了。”


  “你這是在教訓我麽?”虞琴嗤笑了一聲。


  “其實,你一定還不知道你剛才殺死的這個小子是什麽底細吧。”夢華指了指自己腳下那個少年,“這就是天魔眷屬。”


  “天魔眷屬?”虞琴臉上的肌肉猛地一抽。


  “你以惑魂之術勾得他傻乎乎地送了命,隻怕還沒察覺到自己已經著了我的道兒了吧。”夢華臉上的笑意越來越盛。


  “什麽意思?”虞琴終於察覺到了一絲意外,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臉。


  “我說過,沒有個十年八年,你是出不去的……不,你或許一輩子都出不去了!還是死了比較好啊,哈哈哈哈哈哈……”夢華哈哈笑道,似乎還想通過這水鏡好好看看虞琴那瘋狂的神色,但是那個少年以及他身上那幻化成水鏡的玉牌都已經被虞琴抬手碾得粉碎,繼而虞琴一揮衣袖,便將那些殘骸如垃圾一樣卷起,並扔到了白玉廣場之外的黑暗之中。


  “該死。”做完這一切,虞琴抬手摸著自己的臉,手背上青筋暴起,甚至微微顫抖,顯然已經意識到自己即將麵臨怎樣的未來了。


  ……


  那黑影是夢華所煉製的天魔眷屬,有些類似於傀儡的存在,而在這傀儡之中,夢華布下了一個小小的陷阱。


  不管是誰,隻要殺了這天魔眷屬,便會承受到其上附著的詛咒——容顏不改。


  容顏不改這種事或許本不該算作詛咒,畢竟隻要是對自己容貌有所自負的女子,都會想方設法地追求這麽四個字,但是,如果這四個字出現的時機比較尷尬呢?


  對當年的夢華來說,因為輕信了虞琴的引導,中了這幾乎一模一樣的詛咒,於是便隻能永遠擁有著這麽一副小娃娃一般的麵龐,仿佛永遠長不大的模樣。


  雖然這張稚氣的麵孔並不難看,但是,如果明明知道鮮花怒放之時才是最美的風景,又為什麽要去迷戀一朵還沒有綻開的青澀單薄的花骨朵呢?

  夢華當然會記得這份恩怨,並想方設法想要回報給虞琴。


  於是,在知道虞琴的天魔秘術已經修煉到千人一麵的境界,並且確定了虞琴這一個境界其實並未成就完美的時候,她就開始動了心思,並為此而煉製了那個娃娃臉的天魔眷屬——因為有這個詛咒的存在,那天魔眷屬的麵容也是永遠不會成長並衰老的。


  然後,她一直在等待著一個將自己這個天魔眷屬送到虞琴麵前的機會。


  單烏的出現正是這麽一個機會。


  血屠夫之死讓夢華注意到了這麽一個小子,而後繼的打探更是讓她猜測出了這小子的跟腳所在,更讓她知道了這小子與天涯海閣那位叫做蘇青的小子之間的約定。


  ——天魔眷屬隻要跟著單烏,便極有可能見到虞琴這麽一個對於天魔魅舞之術孜孜以求卻求而不得的瘋女人,而因為有單烏這麽個風頭一時無兩人人好奇的幌子,那麽天涯海閣或者虞琴就算發現了那天魔眷屬的存在,並且打算因此向散修聯盟討些什麽賠償,所謂的罪過也不過隻是因為好奇所以稍有冒犯而已。


  這個計劃隻是為了試上一試,過程之中有些疏漏,甚至還因為蘇青的不肯惹禍上身而浪費了一年多的時間,但是這最終結果,卻是美妙到讓夢華笑得久久不停。


  ——單烏提出可以由他動刀直接給虞琴換一張麵孔,虞琴卻並不敢放心將自己的麵容完全交托在單烏這麽一個築基弟子手上,所以最後,單烏隻是指點了虞琴那骨相的改變方法,並替虞琴將那一副骨頭的形貌都以那些原本用來當顏料的黃金捏了出來,供她作為參考。


  而已經修煉到千人一麵這個境界的虞琴,就這樣為了單烏的交易而放棄了那雖不完美但已經凝練成型的麵容,意圖根據他的提議,從骨相開始重新梳理那所謂完美的容貌。


  功法逆轉並不難,並且因為有了前一次的經驗,這境界想要再度恢複也不過耗時個兩三年,所以虞琴做這決定的時候根本就沒有猶豫,甚至索性親自出手,幹脆利落地扯下了自己的臉皮。


  天魔眷屬卻在此時來襲——“此刻”指的是正是眼下這虞琴最沒有人樣的時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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