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四十九回 囚(上)
白虎城。
單烏的手中燃燒著一團火焰,火焰中分出一絲一縷凝練的火線,纏繞著幾片金屬鑲嵌的玉版,正試圖將這塊刻有陣紋的玉版拚合並融合為一體。
這幾塊玉版便是萬華鏡空的根本,黎凰在參考過從虞琴那裏得來的資料之後又研究了許久,終於提出了將這些繁雜零散的陣盤重新整合的方法,而單烏有金烏火也有那神奇的神識,自然極為適合來幹這些細致的活計。
凝練的火線之中有更加凝練的金屬絲線——這些金屬混雜了好些種成分,此刻已經被熔為了液體,並被火焰包裹著成為了蛛網一樣的纖細的液流,穿梭在那幾枚玉版之間,構建成層層疊疊的網絡。
與常見的法陣結構不同,黎凰給出的陣圖堆疊了好幾層,每一層之間都是互相聯係著的,這樣重疊的結構比直接將陣圖攤開要複雜得多,但是好處也是顯而易見的——節省大量的材料,可以鏤刻在更細微的所在,並且陣圖每一個部分之間的靈力流轉都會因為路途的縮短而更加快捷,在變化之中便更能做到隨心所欲。
這模樣的陣圖並不是沒有人提出出來過,但是一直沒有人真正沿著這條路走下去——沒有人有那個本事將這種假設給化為現實。
畢竟,單層的陣圖本來就已經足夠複雜了,而且為了保持法陣的嚴密性這些陣圖在凝練之時多數都是需要一口氣成型的——否則的話還不如分割成幾個部分各自為陣,這樣在某一處遭受毀滅性打擊的時候其他的部分還能繼續發揮作用,而不至於整個陣勢就此土崩瓦解一潰千裏。
在這樣的前提下,將那些多層的陣圖一口氣凝練成型便成為了幾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務——就算勉強成型,這法陣在遭受重創的時候也很容易表現出那些未臻完美的薄弱之處來,而那些法陣深處的薄弱之處對於一般人來說,是完全無法修複的。
所以在一些資料之中,頂多就是有人成功凝練出了雙層陣圖,剛好在一塊陣盤的正反兩側。
但是這些一般人做不到的事情對單烏來說似乎都不是問題。
單烏的神識不似他人那般凝練如絲,但卻多了一種全知全能的屬性,再加上他那幾乎足以傲視群雄的推算能力,隻要黎凰能將這多層陣圖的結構規劃出來,他就可以完全將其還原。
——與一般人以神識操控靈力凝練陣紋的方法不同,單烏並不是利用如絲般凝練細致的神識來作為畫筆牽引材料到達其應該存在的位置,而是直接在神識之中將黎凰那繁雜的陣圖還原出來,而後在這樣的骨架之上填充上靈力,最後才是將準備好的材料順著這靈力組件成的模具灌進去,並且,因為這整個過程都在單烏的神識的控製之下,哪怕一點點的缺憾都會被他發現,並立即糾正。
眼下,那存在於幾塊玉版之間的火線已經完全成型,並開始向著中心收縮——就好像一團膨脹的棉花正在被壓縮成一個實實在在的小球一般。
玉版的形狀在那些火線的糾纏之下漸漸發生了改變,進而變得彎曲,如同一個圓形的玲瓏鎖一樣互相咬合,最終成就了一個完美無瑕的球體。
這顆球體在火焰之中繼續翻滾著,同時那球體中心之處的火線也已經紛紛外撤,竟似是一顆小小的太陽一樣,正在發光發熱。
下一刻,那些蓬勃著的火焰突然就轉變成了一片寒霧。
這是單烏在天華池中凝練而出的寒意,足可以媲美萬載玄冰,於是轉眼之間便在那球體的外側包裹出了一層層水晶一樣的冰塊——這寒意甚至以單烏的肉身所在為中心四下裏蔓延開去,將這一處靜室都給冰封了起來。
單烏呼出的氣流都在自己的頭發之上結成了冰霜,那球體卻在玄冰之中持續地發光發熱了許久,方才漸漸冷卻,恢複到了蒼白的色澤。
單烏暗暗地鬆了一口氣,一揮衣袖,滿室的寒意煙消雲散,溫度也變回了正常。
那顆蒼白如同骨質的圓球仍然漂浮在半空之中,周圍一圈淡淡的靈光,看起來毫不起眼的模樣。
單烏一招手,便將那顆圓球招回了手裏,繼而落下了神識烙印,也算是為這顆球體定下了主人。
“你居然真的做到了。”黎凰直到此刻,方才敢開口讚歎了一句,“果然,能用神識操控顏料直接還原出天魔舞,同時還能以神識操控五行靈力模擬出小世界中種種循環的人,做這種事情果然是輕而易舉。”
——之前單烏在與宮鴻較技的時候,便是化出五行靈力之後直接以神識硬生生地湊成那水晶球中那一片半吊子的天地的,而宮鴻看到了單烏指掌之間那些他從未思考過的變化之後,便再也沒有多餘的心力去注意其他。
也正是因為對於自己神識的自信,單烏才有那個底氣在稍作嚐試之後,便以一枚妖丹裝出了一副以大五行功法為基礎結丹的模樣來,以免被其他人發現自己那不同尋常的金丹境界,並且成功地瞞過了這蓬萊山上所有人。
“你理解不了我這種神識,卻能勾畫出這種陣圖,也實在是相當厲害了。”單烏暗讚了一句,隨即以靈力注入了手中的那顆萬華鏡空的圓球。
以圓球為中心,單烏的身邊瞬間便出現了一麵麵互相連接著的大大小小的鏡麵一樣的存在,鏡麵之中倒映著單烏的身影,而這些身影在短暫的停滯之後,紛紛抬起了頭,互相打量著,甚至伸手打著招呼,看起來竟如同一場聚會一樣,好不熱鬧。
下一刻,這些人影全部消散,那些鏡麵的邊界也已經不複存在,周圍看起來仍是那封閉的靜室。
靜室的磚縫之中啪地開出了一朵朵的花來,而後用力擠出了一根根粗壯的枝條,這些枝條擊碎了那些成分不明的堅硬磚石,掀開了單烏頭頂上的房頂,露出了一片湛藍明亮的天空來,繼而那些枝條開始以這靜室為中心向著四麵八方蔓延而去,所過之處,一切房屋建築都被推倒,碾碎,甚至連那些或熟悉或陌生的人物都麵帶驚恐地成為了這些枝條的養分。
——這些枝條上張開了一張張的大口,就如同單烏在小蒼山的嘴巴裏看到的那些情景一樣。
於是,在幻境之中,這些吃人的枝條蔓延出了白虎城,繼而順著瀛洲山的山體繼續往下方蔓延著,直至將這一整個山頭都包裹了進去,此起彼伏的花朵開了又謝,似乎是象征著這瀛洲山上轉眼即逝的生命。
“呼。”單烏環顧四周,看著這幾乎沒有任何破綻的場麵,輕輕鬆了一口氣,緊接著,這整個場麵便在單烏的這一口氣中消散了。
“可以衍生的空間比我想象的要多很多。”單烏感歎了一句。
“理論上來說,其實這仍未至極限。”黎凰回答道,“對萬華鏡空來說,你的心有多大,它所構建的幻象便有多大——隻不過,對大多數人來說,範圍一大便會失去細節,反而會讓敵人發現破綻,找到反攻的機會。”
“可惜現在還不知道這萬華鏡空實際作用的空間能有多大。”單烏看著自己眼前那靜室的門,手有些癢,可盤算了半天,卻還是硬生生地忍了下來。
——瓔珞雖然沒有盯在這靜室之外,但也時時關注著這靜室裏的動靜,隻要有什麽別樣的氣息泄漏,瓔珞十有八九就會破門而入。
單烏眼下可不想麵對那個女人,所以方才他實驗幻陣效果的時候,也隻是局限在自己身遭方圓五尺左右的距離之內——雖然場景包含了整個瀛洲山,但是實際上,離這靜室的門都還有一段不短的距離。
有些無奈地挑了下眉,單烏反手便將那顆萬華鏡空的球體給收了起來,繼而再度盤膝坐到了靜室當中的蒲團之上。
這一回,他是真的開始修煉了。
……
瓔珞本就是相當霸道的女人,如今或許真的是吸取了玉陽子的教訓,幾乎不給單烏自由行動的機會,當然,單烏要是不出白虎城,他也是什麽事都沒法做。
所以隻要瓔珞沒有要自己出麵的場合,單烏基本上都是默默呆在這靜室之中修煉,看起來乖巧無比,安靜無比。
瓔珞沒有理由阻攔單烏的修煉,但是仍明裏暗裏試探了好幾次,想知道單烏這一副順從模樣到底是真的無計可施還是因為別有謀算。
“我得快些趕上你,甚至超越你,否則的話我還有什麽前路可言?”單烏如此回答道,真誠得仿佛毫不摻假。
“你真的能忍這麽久?”瓔珞依然是滿臉狐疑之色,“這大五行類型的功法講究的是平衡,可不是那種能夠突飛猛進的功法類型。”
“可我還不是在短短幾年內便結丹了?”單烏的話語裏有小小的挑釁,卻更顯真情實感,“除非你有本事在這短短幾年內突破元嬰,那樣的話,我就心甘情願地認輸。”
“哈,小子年紀不大,口氣倒是不小。”瓔珞忍不住嘲諷道。
但是嘲諷歸嘲諷,瓔珞的心底還是生出了一股被人在身後追趕的壓力,令她時不時地心神不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