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七十五回 最是難得自知之明(上)
“你就沒將如意金留下來麽?”黎凰問道。
“它應當在書樓之中,可是……”單烏有些顧慮,“不管怎樣,總要到蓬萊之中,才能知道這些細節。”
“這樣麽?”黎凰不由地也擔憂了起來,明月那句蓬萊宗主無所不知實在是給她帶來了巨大的陰影,讓她不管做些什麽,都忍不住在想會不會被人推斷出一些什麽。
“不過好在,如意金的器靈如今已然成型,它也會有自己的主意。”單烏在稍稍沉默了片刻之後,又補充了一句,“它的見識,未必就比那位宗主要差上多少。”
“難怪你在那個時候會將你那師父都交托給一團金屬。”黎凰覺得自己似乎是看到了一條荊棘之中的小道。
“搞不好,到時候我們還得靠它幫忙呢。”單烏笑道,“不過現在,你還是先應付完眼前這兩個家夥吧。”
“兩個自命不凡的築基,有什麽好操心的?”黎凰不屑地回道,臉上的表情卻軟化了一些,似乎終於打算對眼前這場莫名其妙的爭鬥做些什麽了。
……
正如黎凰所言,這兩個築基之間的爭鬥的確沒有什麽看頭,雙發靠著法器你打過來我打過去,誰也沒展露出什麽亮眼的攻防手段。
“哼。”黎凰輕輕的又似歎氣又似不屑地輕哼了一聲,而後微微抬起了手。
那隻手纖細修長,如玉石雕琢一般,五指的指尖各凝著一點如同水滴一般的靈力,在身邊勾勒出了一條條凝而不散的軌跡。
這是一幅並不怎麽複雜的陣圖,就連周遭這虛無空氣都可以作為這陣圖的載體,以黎凰如今的水準,不過短短幾個呼吸的時間便能完成。
陣圖成型的那一刻,那糾纏成巴掌大的一團靈光整個兒明亮了一下,繼而消失,下一刻,在花偲和方回之間,雙方靈力交擊最為激烈的地方,一麵小小的水鏡突然冒了出來。
雙方揮灑出去的靈力攻勢避無可避地撞上了那麵水鏡,那看起來脆弱不堪的水鏡隻是稍稍蕩漾了片刻,便重新穩固了下來,並將花偲與方回的靈力同時掉了個頭,往他們自己本人的方向攻去。
這樣的變故讓雙方都是大吃一驚,於是兩人立即各自躍開閃避,繼而亦同時停了手,有些茫然地盯住了眼前那麵水鏡。
水鏡的邊緣模糊,與周遭環境融為一體,同時兩側鏡麵分別正對著兩人,此外亦有無形幻陣將彌散開來,於是在花偲方回兩人的眼中看來,就好像自己的眼前突然出現了另外一個自己,並且這個自己正高舉著法器,充滿了敵意。
雖然能夠明顯地感受到那另一個自己身上的殺意,但是那與自己一模一樣的臉到底還是讓兩人都略微遲疑了一下——幾乎沒有什麽人能對著與自己一模一樣的人狠下殺手的。
而在圍觀之人看來,這兩人就這樣突然陷入了與鏡中自己麵麵相覷的怪異靜默之中,如同被施展了定身的法術一般。
“隻是一個鏡像,就能唬住兩人?”圍觀之人忍不住開始竊竊私語。
“這水鏡莫非還有攝魂之效?”有人提出了自己的猜測。
“不,其實這鏡像並不單純,看那邊緣,明顯周圍還有一層陣勢,隻是我們無法察覺而已。”有稍稍懂行一些的人說出了答案,“在方回與花偲兩人看來,或許他們眼前的,是另一個活生生的自己。”
“這又是何等妖孽手段?”這樣的回答讓眾人都有些吃驚,於是他們很快記起了在黎凰指尖亮起的那團巴掌大的靈力,頓時倒吸了一口涼氣,“這……莫非就是那女子的本事?”
“我們……似乎都沒有想過這女子的修為境界……”越來越多的人開始漸漸發現了被自己無意中忽略的事情。
“如今仔細看來,她居然也是築基頂峰的修為——這可比我們大多數人都要強了啊。”
“並且這女子還是一位陣道高人。”有人感歎道,“這種有別樣天賦的修士,其戰力是不能以單純的修為境界衡量的——她若真的認真起來,隻怕在座諸位一起上前,也都會不是她的對手。”
“方回花偲這兩人以為弱女子可欺,沒想到卻是踢到了鐵板。”終於,這種幸災樂禍的聲音成為了主流,並迅速蔓延開來。
……
方回皺著眉頭盯著前方這人影,隻覺得不管自己左看右看甚至神識掃過,都看不穿那人影的底細——好像那真的就是自己本人一般。
“這莫非是花偲新學來的手段?”方回有些疑惑,而那人影身上的敵意讓他完全不敢放鬆警惕,甚至因此而變得比之前與花偲相爭之時更加認真——方回知道花偲的底細,所以之前的爭鬥之中,他想的隻是怎樣通過打壓花偲,來讓自己在黎凰的眼中流下一個威武強大的印象。
“哼,不管你有什麽手段,我都可以力破之。”方回是迷信力量之人,他相信任何幺蛾子都可以用最單純最強大的力量直接破除,於是他幾乎沒怎麽思考,便已經祭出了自己那一根巨大的通天棍,反手一揮,便向著對麵那個自己橫掃而去。
如同真的是個鏡子一般,對麵的那個自己也抽出了一根巨大的棒子,這兩根棒子毫無花巧地哐當一聲砸在一起,反震之力竟讓方回這曾經刻意修煉過的肉身都麻痹了大半,隻能踉蹌後退,好不容易才穩住了身形,到底沒有跌坐在地。
“嘿,居然能扛住我這一擊,那麽就讓我來看看,你這幺蛾子到底能有多大能耐吧。”方回齜牙咧嘴了半晌,終於恢複了對於自己肉身的掌控,於是扭著脖子活動著胳膊,沉著臉執起了手中的通天棍。
下一刻,方回身上的衣衫一寸寸地崩裂開來,露出了其下糾結突出的筋肉——這些筋肉轉眼之間便布滿了方回的全身,讓他整個人都龐大了兩倍有餘,反襯得他那顆原本有些偏大的腦袋小巧了不少,看起來竟如一個核桃被安放在一座肉山上一般。
方回一腳踏在地上,鞋襪崩散的瞬間,地麵上的那塊地磚也隨即化為齏粉——這些客棧之中所用的材料多少都經過特殊的加固處理,或為陣法或為藥材,並不是那麽容易便被碾碎的。
方回借著這一腳之力,上身扭轉,那一根通天棍被狠狠地掄了起來,帶著呼嘯的勁風,隻一圈,便在方回的身邊卷起了一道龍卷風,裹著方回再度往對麵的那個自己攻去。
方回覺得自己這一手實在是威風凜凜,卻沒想到他的動作在圍觀之人看來,就好像是一個全身肌肉的黑熊,正鼓足了全身的力道,去拍擊落在前方葉子上的一隻蚊蟲——氣勢洶洶飛沙走石看起來很凶殘的樣子,卻根本不知道在費個什麽勁。
花偲明顯比方回謹慎許多,他甚至小心翼翼地來回走動了一番,甚至拱手行禮,開口搭話,可惜,不管他怎麽舉動,對麵的那個自己都依然滿是敵意地盯著自己,似乎隨時會動手一般。
“這不會是方回的手段,那個大老粗,腦子裏塞的都是肌肉,哪可能弄出這些花樣?”花偲心中篤定,雖然仍是充滿警惕,但到底沒有貿貿然直接動手。
“那麽誰會出手?莫非……是那位黎凰姑娘?”花偲突然想到了這個可能。
“是了,幾次見麵,我所關注的,都是黎凰姑娘的容貌,甚至本能地覺得擁有這樣美貌的女子是該被人保護的,倒還真沒注意過她的修為境界……”花偲終於發現了自己一直以來所忽略的事情,同時亦對黎凰的美貌有了更為深刻的認知——兩次相見,花偲的腦中被黎凰的美貌塞得滿滿當當,以至於他根本就沒空去想這女子究竟從何而來,什麽修為境界,有何師承背景,會不會隻是美色的陷阱,等等等等……
甚至,連黎凰的容貌他都依稀有些記憶不清——他隻記得黎凰哪兒哪兒都美,但是想要在心裏描摹出黎凰的容貌的時候,便頓覺心力枯竭,難以為繼。
花偲狠狠地捶了一下自己的腦袋,似乎是想要將黎凰的容貌暫時給清空出去,好讓自己能夠回想起一些有用的訊息,以應對眼下這情境。
“她的修為境界,似乎是築基?”花偲回想起一些細節——在黎凰的麵前,他並沒有覺得自己能夠耀武揚威,同樣也沒有感受到什麽強大的壓力,這或許可以說明他與黎凰的實際修為境界相差不大。
“在蓬萊的入門之試中,有那麽一關是與自己的鏡像相爭,與眼前這景象似乎頗為類似……莫非,她其實正是蓬萊之人?眼前這鏡像,其實是以法陣造就出來的?”花偲到底也是曾經參與過蓬萊入門之試的人,雖然沒能通過考驗進入蓬萊,但也算是見過一些世麵,比那有妻有子萬事足隻在這祖州坊市中自命不凡的方回要好上不少。
“修為境界不比我差,身份亦是蓬萊弟子……這樣的女子,又怎麽可能會願意多看我兩眼?”花偲的心中,最後那點旖旎心思也被現實抹滅,肩膀亦隨即垮塌了下來,顯露出頹然的氣息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