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七十七回 方回的靠山(上)
方回能混成祖州一霸,自然是比其他人都更有能耐一些。
被拖拽著的這一路上,方回默然不語,亦毫不反抗,隻等那些人將他拖到了一處僻靜沙灘之上,一個個高舉法器,正要痛下殺手的時候,方回才猛地爆發了這短短一段時間內他積蓄下來的靈力,挺身躍起,掙脫了身上的那些束縛,重新站了起來,甚至還舉起了手中那通天棍,擺出了一個意圖拚命的架勢。
“哼,你當我們不知道你是在虛張聲勢?”方回的虛弱根本難以遮掩,那踉蹌的腳步立即讓人看出了破綻。
“我的確已是強弩之末,但是,你們這些人,卻也不過如此。”方回咧著嘴冷笑著,他的牙齦之上有血跡滲出,染得他一嘴猩紅,好不駭人。
“我就算再沒用,也能拖死你們當中五個人。”方回的視線緩緩轉動,“誰先動手,死的就是誰,你們可以自己商討一番。”
包圍方回的這些人一時之間被方回的聲勢所震懾,互相之間麵麵相覷,那種勢在必得的殺意也有了些微的動搖。
方回維持著自己表麵上凶神惡煞隨時會豁出性命的姿態,心中卻是暗喜:“這些烏合之眾,一時之間頭腦發熱,隻要真的發現自己的小命會麵臨危機,定然一個個跑得比兔子還快。”
——方回篤定這些本就是來湊熱鬧的人沒有一個敢拚命,所以他也從未想過自己需要如何拚命。
然而,事情的發展仍舊超出了他的想象。
那些湊熱鬧的人當中,的確有了那麽一些打起了退堂鼓,甚至偷偷捂起了臉,希望方回沒有注意到自己的容貌,以免被方回秋後算賬。
卻也有一些人反而露出了更加堅定的神色來。
“我們這些人的臉都已經被你看到了,以方老魔的行事風格,隻怕緩過勁來之後,不將我們逼得離開祖州便不算完吧。”有人冷笑著開口說道,“甚至,會讓我們付出血的代價?”
方回聞言,眉頭一皺,因為按理來說,在現在就死與可能被秋後算賬這兩條路之間選擇的話,這些湊熱鬧之人必然會選擇後者。
“我就算想要秋後算賬,也得等這回所受創傷徹底恢複,並且擺平黎凰那個小女人之後——這種事情,他們不會不知道。”方回心中暗道,“更何況,這些人對祖州而言本就隻是過客,就算畏懼我的報複,離開祖州對他們來說也並不算是什麽了不得的損失,又何必特別強調?”
但是偏偏,“離開祖州”這個,無比真切地點燃了眾人那仍未熄滅的殺意。
——現在這個時候離開祖州,豈不是等於離開了黎凰的所在?
“嗬,且不說我們了,以他的性格,難道不是先去找黎凰姑娘麻煩麽?”另外一人冷笑道,將話說得更明白了一些。
“又是那個女人?”方回心中暗暗驚疑,他是萬萬沒有想到,自己陷入幻境之中的那麽一點時間,這些人竟就這樣成為了黎凰死心塌地的信徒,甚至無比迫切地想要為她打下一片天地來。
“你們竟是真的要為了那個女人與我死扛?”方回忍不住問出聲來。
“那是自然。”眾人點頭,“黎凰姑娘嫌你礙眼,那麽你還是消失在這個世界上比較好。”
“哼,既然如此,就看看你們有沒有這個能耐吧。”方回知道眼下此事難以善了,牙一咬心一橫,便是打算真正拚上自己這一條命了。
“時間拖得越久對他越是有利。”有人高聲叫喚了一句,“動手!”
下一刻,那些法器之上的靈光漸次亮起,更有人升上了天空封住了方回所有可能逃生的方向,眼見已是天羅地網就此落下。
站在人群最後的那些人的腦袋突然離開了各自的肩膀,帶著血泉衝天而起,硬生生地打斷了諸人的殺意。
一道幹幹淨淨毫無修飾的金光,此刻如同遊魚一般,飛速地在那圍攻方回的人群之中穿梭著,或者掠過咽喉,或者穿透心髒,割草一般收割著這些散修的性命——這道金光的速度是如此迅疾,以至於根本沒幾個人來得及做出防禦的舉動。
那些升在半空之人發現了這道金光的侵襲,有人見機足夠快,當機立斷,掉頭便要離去,可惜,在那金光無與倫比的速度麵前,那些人甚至還沒能跑出這片沙灘,便已經身首異處。
方回手中的通天棍種種地砸在了地上,變成了一根拐杖,支撐著方回正緩緩恢複正常的肉身。
雖然已經力竭,方回仍然抬起了頭,對著沙灘的一側微笑點頭。
那裏站著一個灰撲撲的人,麵目平凡無趣,屬於扔在人堆裏便找不著的那種。
那道金光解決了最後一個逃竄之人,兜轉了回來,在那灰衣人的身旁盤旋了一圈之後消失不見,而那灰衣人身上鼓蕩的殺意也漸漸淡去,看起來是越發地平凡無奇了。
“沒想到你竟在這個時候回來了。”方回的聲音有些虛弱,但明顯透著欣喜之意。
“看起來我若晚來一步,你便會交代在當場了。”那灰衣人搖了搖頭,上前扶住了搖搖欲墜的方回,“說吧,這都發生了什麽事?橫行祖州的方老魔到底是做了什麽傷天害理之事,竟被一群散修逼至如此境地?”
“嗬,將我弄成這樣的,可不是這群散修。”方回長歎了一口氣,環顧了一圈那滿地的屍骸,終於還是轉向了那灰衣人,“你還是將這些人的屍骸處理一下吧,就這樣讓他們暴屍荒野,到時候蓬萊那些人會來過問的。”
“麻煩。”那灰衣人冷哼了一聲,抖了抖袖子,灑下了一片淡黃的煙霧,這些煙霧彌漫開來,籠罩在那些屍骸之上,轉眼便將那一具具的屍骸變作膿水,往砂礫之下滲去。
“今日漲潮過後,此地便再無一絲痕跡。”看著那些沙灘上一團一團散發著腥臭氣味的濕潤痕跡,那灰衣人負了手,補充了這麽一句。
“唉,多謝。”方回長歎了一口氣,“其間細節,待你我回去之後,再做詳談。”
……
灰衣人帶著方回回到了他的宅邸之中,這件事很快便在這祖州坊市之中傳播了開來,有人前往尋找那些拖走方回之人,卻隻看到了那一片臭烘烘的沙灘——顯然那些人已經全部遇難,並被人毀屍滅跡。
“那個灰衣人是誰?”有人好奇,想要打探出那突然冒出來高人的身份。
“似乎是方回的一個舊友,平常並不在祖州,但是每隔個三年五載便會前來見他一次。”有久駐祖州之人透露了這樣的訊息。
“沒想到方老魔這種存在居然還有朋友。”眾人皆為這樣的事實感到震驚。
“方老魔被他這朋友救了……那麽,這兩人一起,黎凰姑娘會有麻煩麽?”更多的人開始擔憂起這樣的問題。
……
方回宅邸之中。
灰衣人帶著方回如履平地一般穿越了層層禁法,直接將方回帶進了他這宅邸的密室之中。
方回被放置在一張蒲團之上,那灰衣人在方回的麵前放下了一個小小的羊脂玉瓶之後,便抱胸站到了一旁,做出了護法的姿態。
方回長歎了一口氣,拾起那小玉瓶,稍稍遲疑了片刻之後,打開玉瓶,並將那瓶子中裝著的一團黑乎乎的液體直接倒進了口中。
那團液體似乎極有重量,一入口,便直接從方回的口中順著食道落進胃裏,並發出了實實在在的“咚”的一聲,好像一塊石頭重重地砸在一麵足夠結實的牛皮鼓上一樣。
方回整個人也因為身體裏這猛然一墜的感覺而狠狠顫動了一下,繼而他便覺得肚子裏的那團冰涼涼的液體開始反應——一團火苗在那液體的周圍產生,並開始帶著怪異的靈力四處竄動。
方回的胸腹之間,軀殼內部,就好像一個剛剛生起火來的空蕩蕩的爐膛,爐膛的四壁在火焰的舔舐之下開始升溫,進而變得一片通紅。
滾滾熱浪需要一個散發的途徑,於是方回身上的血管經脈之中,亦開始被這些火舌填充。
方回的皮膚開始變得越來越紅,起初還隻是充血一般的赤紅,繼而這血液仿佛都被燒幹了一般,變成一種難言的接近於黑的紫紅色,最終這紫紅色的成分也被徹底化為了一團虛無的煙霧,於是此刻的方回看起來竟仿佛是一個半透明的人皮燈罩,裏頭的燈芯正燒得有條不紊,光芒穿透燈罩,輕易便照亮了周遭的黑暗。
看起來這一切似乎都是平平淡淡地發生著,但是方回卻知道事情並非如此。
——在那些火焰的灼燒之下,方回的整個肉身都在進行著天翻地覆的改變。
原本的血液化為烏有,繼而從那火焰之中生出新的滾燙如銅汁般的血液,這些血液順著血管流遍全身,所過之處,血管在高溫之下化為青煙,而後艱難地由周邊的靈力補上缺口,以維持住這麽一條隨時可能完全崩毀的行進道路。
全身的經脈,以及依附在經脈網絡之上的靈池,亦被火焰之中的靈力填充到幾近發脹的地步——這是一種讓人覺得生不如死的滿足感。
對此,方回隻能竭盡全力運轉著功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