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八十六回 天下太平
黎凰將那兩顆人頭放在了那些箱子之上,繼而後退了幾步,深吸了一口氣後,沉了臉色,露出了有些悲憤的神色來。
“方回對我糾纏不清,甚至殺害了自己的妻子,我意圖懲戒方回,卻沒想他竟招來了幫手……而花偲與徐兢兩人是為了救我,才被此人偷襲而死。”黎凰隨口解釋了一句,接下來的事情,便不用她再行費心。
那些圍觀之人從牆頭樹梢上落下,或者動手收拾那些屍骸,或者清理這院中血跡,還有一些拍著胸脯保證,如果此事還會有什麽難纏後繼的話,他們將為黎凰一力承擔……
除此之外,甚至還有一些人來到了黎凰麵前對她表示感謝,這些人都算是昨日沙灘上那些死人的親朋好友,而黎凰解決了方回和那灰衣人,等於是替那些人報了仇解了恨——隻是這整個過程中,都沒人想起來,那些人其實正是為了替黎凰殺死方回,方才遭此厄運的。
總而言之,對如今祖州坊市中的人來說,他們隻承認一個道理——不管黎凰做了什麽,總是有她的道理的,而一切讓她覺得憤怒之事,必然是無比醜惡無比齷蹉,需要被踩在泥裏方能泄恨的。
有人走到了黎凰的麵前,自告奮勇要替黎凰帶路,於是最終,竟是浩浩蕩蕩一群人來到了方回的宅邸之前。
方回的宅邸之中布滿了禁法,有人想要上前替黎凰開路,結果卻險些送了命,連滾帶爬地滾落在黎凰腳下的時候,隻覺得自己搏命出醜,能得佳人一笑,竟也是此生無憾了。
而黎凰臉上的笑容更激得好些人蠢蠢欲動,於是這些人竟接二連三地,在方回的宅邸周邊,摔出種種奇葩的姿勢來,隻求能讓黎凰多看自己一眼。
一時之間,笑鬧喧囂。
……
黎凰在大笑過之後,便抬手揮散了這一場鬧劇,獨自一人進入了方回的宅邸之中。
世界仿佛一瞬間安靜了下來。
周圍都是密密麻麻的禁法,有些簡單熟悉,有些卻看著有些陌生,但是這些都還不會對黎凰造成影響——她的身上浮現了一層仿佛孔雀羽毛織就的衣裳,帶著些劈裏啪啦如同雷電一般的聲音,搬開了那些攔在前方的禁法,讓她在這一片陷阱之中如履平地。
——花偲所贈的霓裳羽衣,便在此時派上了用場。
黎凰就這樣一路深入,及至邁入了後院那些鶯鶯燕燕的所在,方才驚起了一片人聲。
那一群無所事事的女子依然以慣常的姿態圍坐於花廳之中,察覺到了黎凰的到來,眾人紛紛回頭,卻從第一個回頭之人開始,便僵硬著身體,如雕像一般,癡傻在當場。
隻要一眼,她們就能意識到,出現在她們眼前的這個女人,就是讓方回念念不忘,進而讓七娘一心尋死的存在。
然後,她們就開始覺得,這樣的女人,引起了這些紛爭,實在是太過正常的一件事。
於是,在短暫的驚訝過後,這些女人的敵意散去,竟是對眼前的這名女子生出了一絲憐愛之意。
而黎凰則仿佛沒有看到這些女人一樣,環顧了一圈之後,鎖定了其中一處廂房,舉步走了過去。
“咦?那不是……大娘的廂房?”有人驚訝地開口,可是其他人都還沒能從黎凰的容貌帶來的震撼中回過神來,於是沒人開口接話,隻任憑這麽一句突兀的問句在這後院之中嫋嫋散去。
黎凰的手已經按上了那廂房的門,手掌與那紅漆木門之間,禁法被破解的波動越來越劇烈,顯然這一間廂房對方回來說也是緊要之地,是不會讓其他人涉足的。
“哼。”黎凰輕輕哼了一聲,指尖一道靈力射出,撞在了某個禁法的關鍵之處,而在這個時候,這些禁法正因霓裳羽衣的破禁之能搖搖欲墜,受這一擊,更是稀裏嘩啦地悉數崩散,就好像一座被抽走了頂梁柱的房屋一樣。
整扇紅漆木門的色澤都黯淡了下來,露出年久失修的斑駁來,繼而這扇門向內打開,露出了內裏如同靈堂一樣的擺設。
供桌,香案,以及正對房門的牆壁上懸掛的那副畫——桃花墜落之際,一個一身白衣的執劍女子正回首輕笑。
黎凰抬眼打量了一下那畫中女子,隻覺得方回這種人,故作情深的種種表現簡直浮誇至極,於是忍不住嗤笑了一聲。
下一刻,黎凰毫不遲疑地走進屋內,掀開了牆上的那幅畫卷,並從那畫卷之下找到了一塊活動的青磚,按了下去。
一條密道就這樣出現在了供桌之下。
……
密道很深很遠,盡頭之處是一個存在於懸崖之上的山洞,洞口處海風嗚嗚地刮著,甚至時不時還有海鳥在附近盤旋。
黎凰在這洞中稍稍翻找了一番,找到了一片刻在岩石上的簡陋的傳送陣,毫不遲疑地站了上去。
靈光亮起,下一刻,黎凰便發現自己已經出現在了海底。
——這是一個純以禁法構建出的海底倉庫。
“親愛的。”黎凰默默地在心裏喚了單烏一聲,“我們現在終於又有錢了。”
……
事實上,在那詛咒所化的小鬼吞掉那灰衣人的魂火的時候,這灰衣人便可算是徹底被解決了,隻是黎凰仍隱身在幻陣之中,由得其他人在那院子左近來來回回——閑雜人等越多,那魂火殘留的氣息便會分散到越多人的身上,到時候那天極宗就算想要追究,追到頭來也隻能是個法不責眾。
所以黎凰索性趁著這個等待的時間,將那灰衣人以及方回的神識記憶都搜尋了個遍。
不出所料,灰衣人的確是烏鴉手下的一名幹將,此次前來,是為了將九轉玉露送給方回,同時督促他打探不久之前蓬萊之中的天魔之禍。
而那方回,其實一直都是天極宗的眼線,留在這祖州之中,與蓬萊保持著一個不遠不近的距離,既能夠打聽蓬萊之中的風吹草動,又不至於被執法隊中的人盯上,被調查出底細,以至於連累天極宗。
天極宗為了博取方回的忠心,讓方回修煉了修羅體——這是一種煉體的功法,行功之時可力大無窮,開山裂石,甚至可以將人的壽數給硬生生地延長數倍,但是,要修煉修羅體,總是要與一些陰冷的毒物打交道,這些毒物會在肉身之中累積毒素,所以每過個三年五載,這功法便可能有那麽一次反噬。
要解決這種反噬卻也不難,而最有效的方法,便是九轉玉露——九轉玉露不但能夠重新淬煉肉身,將那些累積的毒素排出體外,更有精進修為之效,與修羅體可謂天作之合。
這九轉玉露的丹方隻有天極宗才有,他處根本無從購得,於是方回為了這每三年一瓶的九轉玉露,便也盡心盡力地為天極宗搜集訊息了。
而那灰衣人所關心的天魔之禍,其實方回早已搜集了足夠的訊息,其中甚至有些單烏這些親曆之人才會知道的隱秘之事,隻不過,方回也感受到了自己收集的這些訊息的價值,所以有意待價而沽,才沒有向天極宗那黑衣人兜底透露。
於是這些留存在方回記憶裏的消息就這樣便宜了黎凰和單烏。
於是他們知道了蓬萊之中發生的一切,最終的結果居然是——什麽都沒有發生。
“那些小怪物難道真的能被蓬萊宗主抹殺麽?”單烏忍不住自問,“可是就算抹滅了他們,那些被吞噬之人,也是回不去了啊。”
“或許對蓬萊宗主而言,肉身真的沒那麽緊要。”黎凰沉吟道,“他自己也就是一個靈力光團而已。”
“那些小怪物……就這樣被宗主馴服了?”單烏想到了另外一種更有可能的可能。
單烏還記得當日那蓬萊宗主在研究他這肉身的底細的時候,曾經用那麽幾條蠕蟲來實驗他的血肉的殺傷力——不管那些蠕蟲小怪物是蓬萊宗主從何處得來,但是顯然的,蓬萊宗主已經開始試著操控這些蠕蟲的行為了。
而這個吃人的小怪物,在某種意義上來說,的確是個控製他人的極好的手段。
“或許對他而言,一個足夠聽話的安穩的蓬萊,比一個全是人的蓬萊,要有存在價值得多。”單烏沉吟了片刻之後,又補充了這麽一句。
“其實這個可能最大。”黎凰表示讚同,“那些小怪物突然爆發式地分裂,瞬間便要了上千人的肉身,這樣的舉動注定了這些小怪物互相之間的協調同步不夠默契,所以,被人拿住破綻直接馴服,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畢竟這一回,做這種事情的可是一位化神高人啊。”
“不,其實我覺得馴服這些小怪物的關鍵其實是,這一次的小怪物們,有了比大多數同類更高一層的存在——他們有了自己的領袖。”單烏反駁了一句,“射人射馬,擒賊擒王,拿住了關鍵,才好去控製那些枝枝蔓蔓。”
“你是想說邱端?”黎凰問道。
“嗯。”單烏認可了黎凰的猜測,終於有些釋然地笑了起來。
“蓬萊之中,無事發生。”單烏重複著從方回那裏搜出來的這句話,“難怪我們一路以來,竟是什麽消息都打探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