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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九十二回 黑礁坊市(中)

  李二狗的心裏翻江倒海,表麵上卻很好地掩飾住了自己的殺意,甚至讓自己存在變得更不起眼了一些。


  “這個女人沒有跟著那個高人一起麽?”李二狗眯起了眼睛,看著黎凰坐在黑色獸類背上,與那坊主兒子柳軻一起在不同的鍾乳石柱之間穿梭的時候,心裏隱隱地開始了盤算,“目前看來,她的修為隻在築基巔峰,還沒有結丹的跡象,但是她這種容貌居然敢孤身一人四處亂闖,必然是有所倚仗,身上或許會有那高人贈與的什麽護身法寶……嗯,不能太過小瞧這個女人,對她的戰力的預估,也是寧高勿低才好。”


  “但是,不管怎樣,這個女人都是要死的。”李二狗心裏下了決定,甚至將自己閉關提升修為之事都放在了一邊——黎凰這個女人不死,他根本就不可能靜下心來閉關。


  “這可是魔修匯聚之地啊,難道你真以為那麽一枚玉佩就能保你平安了麽?”李二狗無聲地冷笑著,當然,就他如今的麵目,也根本沒人能夠從他臉上的表情推斷出他如今的心情。


  ……


  這黑礁坊市果然是建立在海底深處那一個被鎮壓了的魔物之上,每一年這些魔修都會想辦法為那魔物搜集足夠數量的生人血肉,而這魔物便會護持住這處坊市的太平——不讓並非魔修之人闖入,並且釋放出大量的魔氣來輔助這些魔修進行修煉。


  魔道功法,往往都是嗜血,暴戾,有違人倫,所以在這片海域被幾家最愛冠冕堂皇的宗門瓜分之後,對於魔修更是采取了趕盡殺絕之舉,於是,對這茫茫大海之上無處藏身的魔修而言,這黑礁坊市,便成了唯一能夠讓他們安心的所在,也是讓他們知道自己其實並不孤單,甚至自己身後還有無比龐大的勢力可以撐腰的所在。


  “這些魔修也可以被整合?”在柳軻自詡為魔修靠山的時候,黎凰好奇地開口問道。


  “嗬嗬,你以為魔修一個個都是極端自私,離經叛道,不肯接受約束之人麽?”柳軻笑著反問。


  “還請道友指點。”黎凰柔聲問道,眼裏求知的光芒激勵了柳軻,於是他一時間竟有些熱血衝頭,當即喋喋不休長篇大論了起來。


  “我們的確很在意個人的利益,但是,隻要利益足夠,人們便可以匯聚在一起做任何事情,而不管彼此之間有多麽互相看不慣。”柳軻搖頭晃腦地說道,此時他正站在一根鍾乳石的最高處,眼前可以幾乎毫無遮擋地看清楚這一整片的黑礁坊市,就好像當初永安城中的摘星樓一般。


  “你以為我說的利益會是大量的靈石和法寶麽?”


  “不,並不是,對於這些魔修來說,能讓他們匯聚在一起的利益,其實非常小,甚至可以說小到有些微不足道——你要知道,大多數時候,他們連生存都很困難。”


  “你隻要提供給他們一個庇護之所,便足以換得他們真心的回報了。”


  “是的,不需要靈石,不需要法寶,相反地,他們會將自己的靈石與法寶誠心奉上。”


  “我們也不會虧待他們,我們反饋給他們的好處,可不隻是眼下的這些。”


  “這黑礁坊市如今隻是剛剛有個雛形,待到我們發出去的令牌傳遞到足夠廣,讓這片海域之中的魔修都知道有這麽一個可以安身立命的所在,並聚攏而來之後,我們便可以此地為根基,建立起一個以魔修為主的宗門,與蓬萊,天極宗,甘露寺等分庭抗禮。”


  “並且,除了讓這些魔修投奔於此之外,每年我們在為魔神尋找祭品的時候,都會由魔神將那些祭品之中有修魔天賦的凡人挑選出來,悉心栽培……待到這些凡人們成長起來,便也會成為我等魔修昂首挺胸直麵蓬萊的底氣。”


  “嗬,我這話說得可能的確是狂妄了些,但是你看,這才不過短短五十年,黑礁坊市便已有了這等規模,若是再過五十年,甚至一百年呢?天命並不會始終都在蓬萊那些人的頭頂上的,到時候,輪也該輪到我們這些魔修抖抖威風了。”


  ……


  說者有心,聽者有意。


  黎凰輕而易舉地從柳軻的口中套出了有關這黑礁坊市的大量訊息,而對於這黑礁坊市遠大且宏偉的夢想,黎凰一時之間竟不知是該讚歎好,還是該嘲笑好。


  “你們到處發這出入令牌,就不怕被那些宗門弟子找上門來?”黎凰隻能提了一個最基礎的問題,“難道,隻靠那麽一位魔神,就足以在諸家宗門……那麽多的元嬰甚至化神修士的眼皮底下,保住這一片世外桃源麽?”


  “嗬嗬,你以為魔神是怎樣的存在?”柳軻咧嘴笑了起來,兩個犬齒閃閃發光,“魔神存在的價值就是,就算那些化神修士知道此地有貓膩,他們也不敢掀開外麵的封印看上一眼來確定——那個封印,可是出自上古高人之手呢。”


  “這世上再沒有什麽地方能比留在魔神身邊更為愜意的了。”柳軻負著一隻手,另一手則虛虛地做出了正在溫柔撫摸著眼前這些景物的動作。


  “聽道友言下之意,每一個魔修來到此地都不願離開,那麽,又是誰來承擔發放令牌這種危險的責任呢?”單烏默默提了一句自己的疑問,黎凰立即開口,用自己的聲音向柳軻發問。


  “留在此地固然舒適,但是想到這世上還有千千萬萬與我等一模一樣的修魔之人,不得不披上一層偽裝,壓抑自己的本性,時刻活得提心吊膽,稍有不慎被人發現底細,便隨時都有可能一命嗚呼……那些來到此地魔修,推己及人,便會主動地承擔起外出發放令牌的責任。”


  “姑娘你是不是覺得,這些魔修,居然能夠如此有情有義?”看到了黎凰臉上微微流露出來的懷疑之色,柳軻大笑著反問。


  “實不相瞞,的確如此。”黎凰回答,“雖然我也是魔修,但是……似乎很難有如此兼濟天下魔修的胸懷。”


  “哈哈哈,這並不奇怪,姑娘你隻是之前都沒有感受過拋下偽裝與同類交往的自在,所以一時之間難以適應,甚至放不開心防,但是我相信,隻要姑娘你在此地住上一段時間……”柳軻說著,甚至伸手輕輕地為黎凰撥開了一縷鬢邊的發絲,並毫不意外地看到了黎凰閃避的動作,於是柳軻似乎是覺得自己說黎凰“放不開心防”的話語被證實了,笑得是越發開懷。


  “隻要住一段時間,真正知道了什麽叫做自在,你自然便會開始思考——我們為什麽不能這樣光明正大地活下去呢?我們為什麽不能團結起來呢?如果這天底下的魔修繼續過著東躲西藏各自孤獨修煉甚至默默死亡的日子,魔修這條路,又還能有什麽前途……”


  柳軻又一次開始了長篇大論,而這一次,黎凰其實早已喪失了繼續聆聽的興趣,卻仍在臉上堆砌起了向往意動之色,可以說是艱難無比。


  “我想,他讓那些魔修出去發放令牌,應當不止是召集各地躲藏隱匿的魔修。”單烏卻還在聽著柳軻的長篇大論,並默默進行著分析,“如他所言,他們也會挑選凡人進行培養,所以我覺得,那些人出去派發令牌,很多時候,或許是在凡人之中尋找修魔的苗子,將他引上這條路之後,再留下令牌,並告知他們此地的所在——畢竟,不管怎麽說,在茫茫人海中找到一個修魔之人的確是相當不易,更何況如今修魔之人全都有各自的偽裝之術。”


  “咦?”黎凰微微有些吃驚,“你是想說,這些人出去送令牌,頂多也隻能找找自己的相熟之人?”


  “甚至可能連相熟之人都沒幾個。”單烏回答,“那些躲躲藏藏和人糾葛一多就擔心隱秘曝露的魔修……能交到幾個朋友?”


  “你說的這躲躲藏藏四個字似乎意有所指……”黎凰聽出了單烏的弦外之音,“你是想說李二狗?”


  “我的確不知道魔修都是什麽模樣,不過,我覺得李二狗應該是一個不錯的參考對象。”


  “躲躲藏藏,沒有朋友……這種人就算心裏存了推己及人的高尚念頭,也根本不可能有真正付諸行動的魄力,更何況,對大多數的修士來說,隻要自己的修為能夠得到提升,隻要自己能夠長生不死,為了那些蠅頭小利,彼此之間不自相殘殺就已經相當不錯了,誰又會有那個閑心來管所謂同類的命運?來關心這所謂的天下大勢?”黎凰以單烏的假設為出發點推測道,“蓬萊之中那些修士多是如此冷淡的脾性,而這亦是人之常情……除非,出去發令牌這種事,是這些人能夠在這坊市之中長長久久呆下去的交換條件?”


  “多半如此。”單烏肯定了黎凰的推測,“而這更是這黑礁坊市與眾多魔修之間利益交換的核心——不管從哪方麵來考慮,這樣的交換似乎才比較合理。”


  ——修士們覺得自己可做無本生意,而黑礁坊市亦可召集到更多的,對此地充滿向往的,新鮮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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