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三十二回 酒池肉林(下)
這些驚悚的畫麵仍是一閃而逝,讓人連個尾巴都抓不住,而桑剛眼下隻覺得滿口的肉香,意猶未盡。
桑剛將手裏的肉串一丟,整個人往後一躍,整個人以後背貼在了牆上,喚出了身上的獸魂,擺出了戒備的姿態。
所有人都是一驚,不光是吃遍天和單烏,甚至連那些正吃的滿嘴流油的桑剛自己帶來的屬下們,都扭過頭來震驚地看著他。
“王子,你怎麽了?”那些屬下們還記著自己的責任,連忙丟了手裏的東西,向桑剛圍了過去。
“咦?你們沒事?”桑剛有些疑惑地看著圍攏而來的下屬,他的眼睛和他的神識都在明確地告訴他,這些下屬們都安然無恙,並且他們沒有一個人有發現不妥。
“能有什麽事?”那些下屬們麵麵相覷,雖然他們方才可能大概是有些放鬆了警惕,但是現在看起來,吃遍天和單烏也沒想怎麽動手嘛。
“沒事……大概是我想多了……”桑剛挨個摸了摸自己那些下屬的肩膀,確定他們都是完好無損,終於收起來那一身的戒備。
“王子如果有什麽事情,我們是否先行告退,回去讓天師檢查一下?”有人扶著桑剛的胳膊,滿是擔憂地問道。
“沒事,沒事。”桑剛糾結著的眉頭緩緩舒展,推開了自己這些下屬的攙扶,同時抬頭對著吃遍天和單烏有些尷尬地笑道,“是我失禮了。”
“我本以為王子殿下是個講道理的人,投了拜帖又來此赴宴,是為了與我,與珍薈樓化解這一段無由的糾葛的。”單烏的眉頭輕輕挑了一下,似乎有些不悅,“畢竟當日阿魯巴大人在珍薈樓鬧事,多半也不是他的本意,頗有些無妄之災的意味,於是一些事情,過去了便算過去了,今日這宴席,我也是誠心想與王子殿下你做個朋友,所以在花了心思讓人準備了這酒池肉林……”
“但是似乎從一開始,王子殿下對我就很有戒心,似乎並不想將那些事當做浮雲揮手散去。”單烏的臉上幾乎都已經不帶什麽笑意了,而這些略帶指責的話語,輕而易舉地便將自己放在了誠心修好卻頗有些無辜無奈的立場上。
“嗬,哪有,單烏道友多心了。”桑剛牽著嘴角笑了起來,還想解釋些什麽,突然發現自己居然有些無話可說了。
桑剛的確沒有想與單烏化解仇怨,可是在這一上來就熱火朝天的宴席氣氛中,他總不能毫無由頭地便指著單烏說“看你這陰惻惻的想吃人的眼神,一看就不是好東西,我要替天行道消滅你這個瘋子”,畢竟吃遍天還站在單烏的身後,而且看起來,還是頗為實在的一個靠山。
而他就算將阿魯巴經曆過的幻覺說出來,顯然也不是什麽站得住腳的理由,因為那種爭鬥的狀態之中,不管使用什麽手段似乎都可以原諒的,更何況阿魯巴並沒有收到什麽實質性的傷害,隻是這段時間總有些疑神疑鬼罷了——不管他在阿魯巴回憶中看到的單烏是什麽模樣,現在坐在他眼前的單烏,看起來都是一個無比正常的守禮謙恭的年輕人。
於是桑剛突然有些挫敗地發現,在自己在被那些不知道是不是發生過的錯覺困擾的時候,自己本來謀劃好的一步步的套話詢問單烏與千鶴關係的過程,居然都還沒開始,就被單烏直接用話給堵了個嚴實,而在這種情況,如果自己還不依不饒地想要將話題轉移到會針鋒相對的事情上的話,就完完全全地應了單烏的指控——桑剛王子果然不是為了化解糾葛而來的。
“眼下還不好與吃遍天明著敵對,畢竟這是他們的地盤。”桑剛心中暗道,“不過,既然無法明著來,那就學這些偽君子一樣,從暗處下手好了……是了,如果和這小子的表麵上能夠親近些,到時候趁他落單之時背後下手,或許還可以順手栽贓給他人,比如南王什麽的,也算是一舉數得。”
“能以堂堂正正決鬥姿態來解決他固然是合情合理永無後患之舉,但是瞞天過海暗地裏下手也不失為一個備選的策略。”
“機會總是有的,沒必要急於一時。”心神轉念間,桑剛心裏的謀劃便已經被順應形勢地修改了一通,畢竟眼下在琉京之中別人是主他是客,還不能做出太過無法無天之事——雖然他已經越來越想將單烏盡快捏死在眼前了。
於是桑剛定了定神,依然厚著臉皮坐會了位置上,端起了一碗酒:“抱歉,我方才的舉動實在太過失禮,這就自罰一杯。”
“一杯哪夠呢?”單烏撇了嘴角,也沒理會桑剛那生硬的回避話題,隻是吩咐邊上的侍女直接扛了一個酒缸放到了桑剛的麵前,言下之意,既然要自罰,那就罰出點誠意來。
“哈哈,是不是我要將那酒池喝幹,才算誠意?”桑剛笑道,這些酒液雖然勁頭不小,但還不至於讓他難以承受,於是索性放下手裏那酒杯,直接站到了那酒缸麵前,抬頭挺胸,張嘴一吸,那酒水便化為了一條水龍翻滾著滾進了他的口中,直衝而下,甚至能聽到他腹腔之中傳來的酒液撞擊到胃壁的聲音,而後化為一團團的靈火,從桑剛的口腔之中噴湧而出。
一壇酒轉眼喝完,桑剛整個人都漲紅成了煮熟的蝦子一般,後退的時候居然真的就踉蹌了一下,但是晃了晃頭之後,似乎便將那酒勁甩下去了一些,雙眼重又恢複了清明之色。
單烏似笑非笑地舉起酒杯,也幹了一碗,示意自己算是接受了桑剛這道歉的誠意。
桑剛嘿嘿笑著,打了個嗝,酒氣帶著肚子裏的肉香翻滾著湧出,被酒水撐大了的以至於在酒液散開後變得有些空蕩蕩火辣辣的肚子讓他突然覺得自己應該再塞些肉進去安撫一下,於是在被下屬扶回座位上之後,桑剛主動地拿起了那些烤肉,開始啃咬了起來。
看著自家的王子似乎已經放下了心防,開始享受這宴席之中的酒肉,其他人也稍稍安心了一些,但是也不敢再次拋下自家主子去那酒池肉林之中享受,隻能小心守護在側。
好在那些侍女有眼力,不斷地將烤得剛好的肉串給奉到這些壯漢的麵前,於是這酒宴一時之間,還算是在正常進行。
就在桑剛掃光了一大盤肉,終於覺得自己空蕩蕩的肚子好受了些之後,方想再與單烏等人進行之前的話題,一個端著肉串上來的侍女似乎是對桑剛有些意思,以手指輕輕勾了一下桑剛的衣袖,桑剛注意到了那侍女的舉動,嗬嗬一笑,反手便摸了一把那侍女的手。
“誒?”桑剛有些疑惑地看著自己手裏的肉串——他分明記得自己剛才摸著的是那個上菜的侍女的小手,柔軟嬌嫩,怎麽突然就變成了這樣一串烤肉?
“罷了。”桑剛心裏暗道,覺得這或許是那侍女欲擒故縱的小把戲,於是也沒多想,舉起肉串放進口中便咬了下去。
“誒?這肉串似乎是有些生,不過……口感更嫩,我喜歡。”桑剛的心裏正默默評價著這一口肉的口感,周圍卻猛地爆發了一陣喧嘩之聲,甚至還混雜著一個女子的驚慌失措的尖叫。
桑剛猛地回過神來,他的手裏捏著的,果然是那女子的小手,而那女子全身癱軟地跌坐在地,哭著喊著想要往遠離桑剛的方向爬去,卻因為手被拖住而無可奈何,桑剛的下屬們也是一臉驚恐地看著桑剛,好像從未想過會看到他如此可怕的一麵。
——桑剛方才從那女子的胳膊上咬下了一塊肉來,並且還流露出了一臉享受美味的表情來。
“啊!”桑剛猛地意識到了自己做了什麽,大吃一驚,本能地一甩手就將那女子丟了出去,而後另一個人影從酒席之上飛出,輕飄飄地接住了那名女子,緩緩落地,並以靈力替那女子修複手臂上的創口,並對桑剛怒目而視,似乎隨時會衝上去撕咬一番。
那個接住女子的人影自然便是單烏,同樣的,吃遍天也已經從那軟榻之上坐直了身子,無比嚴肅地看著桑剛,似乎隨時可能出手。
“我被人算計了!”桑剛大聲地說道,“我剛才出現了幻覺,我以為我拿著的是那些肉串……”
“是不是你!是不是你使出的詭計?就好像你對阿魯巴做的那些事情一樣?”桑剛憤怒地指向了單烏。
“惡人先告狀麽?”單烏輕嗤了一聲,將那受到驚嚇的侍女護到了身後,“我就算用那些手段,也隻會讓你去啃你那些皮糙肉厚的屬下。”
“嗬嗬,果然是你,我生出的那些錯覺,全都是你弄的手腳。”桑剛齜牙咧嘴地盯著單烏,他的唇齒之間還殘留有方才那個女子的血肉,看著紅紅的一片,好不瘮人。
這副尊容,就算是桑剛的下屬,也不免想要退避三舍。
“在場這麽多人,有誰看到我做什麽了嗎?”單烏攤開手,露出了一副可無辜的表情來,隨即臉色一沉,“反而是你,麵不改色地,便將這人肉給吃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