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二十回 沼澤地裏的殺機(中)
西卡並沒有禁止單烏說話的能力,因為他想趁勢從單烏的口中逼問出一些什麽。
而單烏這一開口,就讓西卡忍不住再度冷笑了起來。
“你以為我是吃遍天,世間所有事情都當做是生意麽?”西卡嘲諷著說道。
“我知道你的心比吃遍天大多了。”單烏一點也不見慌張,“但是我也相信這一點——這世上如果有談不攏的事情,那一定是因為開的價還不夠高。”
“那麽你覺得我會被什麽收買呢?”西卡索性由著單烏隨便說話,因為他想看看單烏還能說出些多麽可笑的東西來。
“朱紫國的王位,你覺得如何?”單烏反問道。
“嗬,你什麽時候又開始插手我朱紫國的事務了?”單烏的答案讓西卡稍稍地愣了一下,隨即西卡的手掌收緊,而單烏被身邊的靈力擠壓著,骨頭裏傳來了哢嚓哢嚓的聲音,顯然已是不堪重負。
“因為桑剛王子的命在我的手裏。”單烏雖然臉色蒼白,卻依然不改笑意,“我要他生他就生,我要他死他就死。”
單烏的話說到一半,他的臉便被周遭的靈力狠狠地衝撞了一下,撞得他嘴角帶血,但是依然沒有辦法阻止他將話說完:“……我想,在西卡國師大人你的眼裏,我的命應該沒他值錢,所以你肯定不會願意看到我拿自己的命去換他的命。”
“放肆……”西卡臉色一沉,卻當真有些投鼠忌器,但是他知道自己絕對不能在單烏的麵前示弱,於是陰森森地從牙齒縫裏擠出了一句,“我想,你一定很願意嚐嚐搜魂大法的滋味。”
“不,我一點也不想挑戰那搜魂大法。”單烏回答道,“所以我一定會在你施法之前,先行自我了斷。”
“你以為你做得到?”西卡冷哼了一聲。
“你大可試上一試。”單烏露在外麵的脖頸上突然出現了一些黑色的紋路,順著他的血管上行,轉眼便布滿了他的麵容。
這些黑色的紋路看起來似乎是那些黑泥所造就出來的瘢痕,不過因為受到了單烏的控製,所以才局限於單烏的血管之中,而單烏隻要願意,他隨時可以放開對自己體內那些黑泥的束縛,將自己的性命完全交代在這些黑泥的吞噬作用之下。
西卡的臉色變了變,到底還是放鬆了對於單烏的控製,而單烏嘿嘿笑著,讓臉上的紋路淡了下去。
“我們本可以好好談的。”單烏的身上亮起了一層靈光,修複著他被西卡擠壓出內傷的身體。
“將救治桑剛王子的方法交給我,我饒你這一條性命。”西卡板著臉,冷聲說道。
“不。”單烏再次否定,並在西卡的怒意上臉之前及時地開了口,“我本以為西卡大人是聰明人,卻沒想到你居然能說出如此可笑的話語來——我敢拿自己的命賭桑剛的命,難道就隻為了換這麽點有等於無的好處麽?如果最後的結果仍是回到雙方對峙的原點,我又何必多此一舉?”
“那就亮出你的誠意,別在這多嘴多舌。”西卡的語氣雖然仍是咄咄逼人,但是明顯已經服了軟。
單烏如果能動的話,他一定會給自己鼓下掌,可惜現在他隻能自己在心裏默默地暗讚了一聲。
“在擺出條件之前,我想先請教西卡大人您一個問題。”單烏表麵上依舊是讓西卡厭惡到有些牙癢的慢條斯理,“請問西卡大人,你這一生,所求為何?”
“嗯?”西卡皺了下眉頭,直覺這話語裏埋了什麽陷阱,但是這一時半會兒還沒能看出端倪,於是選擇了沉默以對。
“人生在世,這麽長的壽數——特別是西卡大人這種幾乎不滅的修為境界——總是該有點什麽目的,向往,追求……才不會覺得這漫長的生命無聊透頂吧?”單烏見西卡不回答,便自顧自地說了起來,“所以,請恕小的我鬥膽猜測,西卡大人你死活都要賴在這活人世間,為的就是朱紫國的世代傳承發展壯大吧?”
“我的確立誓,一生效忠朱紫國,絕無貳心。”西卡的心思在聽到單烏說朱紫國的發展壯大時微微有些觸動,於是順口接了這麽一句話。
“對西卡大人而言,朱紫國簡直就好比你的孩兒一樣,需要傾盡所有悉心照料,是麽?”單烏見西卡接話,仿佛受到了鼓勵一般,臉上的表情越發地眉飛色舞起來。
“那是自然。”西卡隱隱覺得陷阱越來越近,但是對於這個問題,他還是隻能給出這樣的答案。
“可惜,就朱紫國本身而言,他卻未必認你這個親爹。”單烏哈哈大笑了起來,“朱紫國的主人是桑剛王子他們那一家子才對,而你這位西卡大人,其實隻是朱紫國的一條看門狗。”
“不知道西卡大人對朱紫國如此忠心耿耿,可曾想過有朝一日,當你為朱紫國傾盡所有心血,令朱紫國的國力攀至巔峰,威加四海萬眾臣服天下歸心,更可綿延萬代香火不絕……那個時候你的下場,會是如何呢?”單烏的語氣稍稍拔高了一些,一連串的話語趕在西卡真正勃然大怒之前倒了出來,終於成功地激起了西卡心中的那一絲不安之意,攔住了西卡眼見就要拍下的一隻手。
“哈,看起來西卡大人也是想過這個問題的,卻不知道西卡大人心裏是有什麽答案?”單烏見西卡舉起的手掌停在了半空,稍稍喘了一口氣,繼續一字一句地說道,“飛鳥盡,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
“有的時候,活得太長可並不是好事。”單烏繼續暗搓搓地煽動著西卡心裏一直潛藏著的擔憂。
“你說了這麽多的廢話,到底所求為何?”西卡沉默了半晌,從牙齒縫裏擠出來一句話。
“我隻是想說,解決這個麻煩很簡單——在最開始的時候讓自己成為朱紫國的主人就可以啦。”單烏回答,“而在成為了朱紫國名正言順的主人之後,你活著時候的一切付出才有意義,才不會是為他人作嫁衣裳。”
“你是想說……要我……取而代之?”西卡的眉頭越來越緊,顯見他內心的翻江倒海已經無法壓抑。
“正是如此。”單烏想要點頭卻發現自己的脖子沒法動,於是心裏默默地唾罵了一聲,臉上卻依舊是一臉真誠之色,“當然,我隻是提出個建議,這種事做還是不做的關鍵,其實在於你自己的自我認知——你所效忠所在意的,到底是朱紫國,還是朱紫國的王室?”
西卡默然不語,高舉的手掌卻漸漸放下了。
“我同樣也可以向你開出我的條件。”單烏沒有理會西卡的沉默,依然繼續說道,“我可以將救治桑剛王子的方法交給你……不,確切說,是控製桑剛王子的方法。”
“桑剛王子會變成這樣,並不是因為他中了幻術,而是因為我在城外與他廝殺的時候,往他的身體裏種下了一些黑泥,這些黑泥數量很少,分散潛伏在他的身體裏的時候完全不會被人發覺,並且一時半會也不會將他徹底吞噬,但是卻會誘導他對其他人產生食欲,而他吃得人越多,這些黑泥便會越發壯大……要不了多久,他的症狀或許就再也無法隱瞞了。”
“我可以告訴你控製那些黑泥的方法——隻要掌控了桑剛王子體內的那些黑泥,便等於是捏住了他的命門,從此以後,他的生死,便隻在你一念之間了。”
“更美妙的是,他會迷戀上吃人的滋味,甚至會為此而喪失相當程度的自控力——也就是說,他會為了吃人,心甘情願地付出任何代價。”
“你可以將他培養成一個完全被你拿捏在手心裏的傀儡王子,你可以讓他去殺了朱紫國那老國王,你可以讓他在眾目睽睽之下做出種種滔天惡行,你可以趁勢挺身而出為民除害,你甚至可以以此為功績,在萬眾擁戴之中登上王位,成為朱紫國真正的主人……”
“這世界上可沒有什麽事情,會比看著屬於自己的國家在自己的統率治理之下日漸強盛,要來得痛快了。”
……
西卡不知道單烏為什麽能夠如此自然地說出那麽多歪門邪道不仁不義的大道理,但是偏偏,這些道理一直在引誘著他心裏那些蠢蠢欲動的小魔鬼,甚至讓他也覺得自己應該按照這些道理去渡過自己之後的人生,因為那樣才叫天經地義。
但是西卡的意識之中,一直還存在著那麽一條警戒線。
——這條線,正是朱紫國那似乎存在又似乎不存在的神靈。
朱紫國的王室,乃是神靈選中的血脈,隻有生而為王之人,才能得到獸山深處那些上古獸魂的青睞,並與之互相融合,得到足以征戰天下的能量。
同樣的,西卡這位朱紫國的國師,也是被神靈在那數以千萬計的朱紫國普通國民之中挑選而出,這才有機會進入神殿,學習文字,術法,以及輔佐王室的種種必備技能,並在種種的靈丹妙藥之下,成就出如今這不滅之身。
“舉頭三尺有神明。”西卡喃喃地說道,眼前的景物卻是漸漸變成了赤紅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