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二十四回 化幹戈為玉帛
“嗬,你會安什麽好心?”桑剛冷笑了一聲,一巴掌拍出,將這靜室之中的一切都碾了個粉碎,可惜塵土飛揚之中,單烏的身影依然紋絲不動。
“雖然我的確是不可能全心全意地替桑剛王子考慮,甚至讓王子你得到什麽好處……但是王子殿下如果不貪心的話,至少還能有命回國。”單烏慢條斯理地理著衣袖,似乎一切事態都已經在他的掌握之中了。
“你……”桑剛被單烏的態度弄得暴跳如雷,甚至真的在地麵上狠狠地跳了兩下,似乎是將假想中的單烏給踩在腳下碾死一般,但是隨著夜幕的漸漸將領,桑剛的心境也越發地不安了起來。
——距離那饑餓感來臨的時間越來越近了。
“我覺得你最好早點決定。”單烏笑了起來,“你現在決定的話,或許還能帶點理智,要是再等一會兒,恐怕就是我讓你去吃屎你都能答應了。”
“你說吧,你有什麽主意?”桑剛深深吸氣,呼氣,半晌之後,終於開了口。
“因為西卡的挑撥離間,我們之間才陷入了不死不休的境地。”單烏回答道,“其實我們本可以做朋友的。”
“朋友?”桑剛輕嗤了一聲,滿臉不屑,但是還是抬手將這處靜室重新封閉了起來。
“至少我們都有個共同的朋友吃遍天,不是麽?並且我們還有個共同的追求對象。”單烏微笑,“要說化幹戈為玉帛,不打不相識,簡直是順理成章的事情。”
“你到底想做些什麽?”桑剛追問。
“給你看一點東西。”單烏的手裏亮起了一顆留影珠,留影珠中正是西卡那雙眼赤紅的癲狂的模樣。
那畫麵內容幾乎都是西卡一個人在喃喃自語——一會兒念叨著不行不行自己是立過重誓的人不能有貳心;一會兒念叨著桑剛這個笨蛋王子似乎的確沒有效忠下去的必要;一會兒又仿佛突然下定了決心,要架空王室要將朱紫國變成他西卡的所有物;一會兒甚至雄心壯誌到要將朱紫國的王室驅逐,更要將朱紫國的神明取而代之……
而看那西卡所在的背景,一部分似乎正是在這靜室之中,另外還有一些的背景是一片朦朧光暈,不知道是什麽神秘的所在。
桑剛有些目瞪口呆地聽著西卡口中說出來的那些大逆不道的話語,隻覺得這個世界似乎都不再是自己認識的世界了——他從來沒有想到過一直被自己敬重信賴的西卡,居然也有這麽不為人知的陰謀家的一麵。
“西卡大人的野心可不小呢。”單烏笑著收起了那些留影珠,“他為了自己的野心,連累王子殿下到了如此地步,不該以死謝罪麽?而王子殿下雖然受了重創,但是還是成功粉碎了西卡大人的陰謀,沒有讓朱紫國麵臨更大的損失,這可是大功一件啊。”
“這……”桑剛的表情好不容易才從僵硬的狀態中和緩了下來,默然片刻之後,一字一句地開了口,“如此說來,他之前的那些舉動,似乎都是有跡可循的。”
桑剛的心裏,那些被他自己以理智壓抑下去的,對於西卡的不滿,重新翻滾而出。
“是的。”單烏點頭,“除此之外,等隧鄴城的修複進行得差不多的時候,珍薈樓便會重開,那會兒你可以去見一見吃遍天,我相信他的手裏應該還會有些別樣的證據的,譬如說,西卡為了一己私利,將朱紫國的大量金錢給投入了一場坑人的交易之中什麽的……”
“什麽意思?”桑剛眼角一跳,有了不好的預感,“你是想說……我朱紫國和吃遍天之間的那些交易有問題?”
“有大問題。”單烏應道,“那場交易可不僅僅隻有明麵上的這些——吃遍天固然是個奸商,但是站在他的立場上卻也無可厚非,倒是那位西卡大人,為了一己私利,可是無所不用其極啊。”
“那麽,朱紫國可能因此而遭受的損失,真的是因為西卡的野心?還是因為吃遍天想要趁機賴賬,所以才聯合了你一起,到我的麵前來‘揭露’西卡的真麵目?”桑剛想到了一些似乎不怎麽美妙的事情,便將自己心裏的疑問說了出來,果不其然換來了單烏心照不宣的但笑不語。
“嗬……”桑剛隻能用這種自嘲的笑容來麵對這擺明了被人坑了的局麵——吃遍天的地位和修為放在那裏,說話的分量可不比那琉國的皇帝低,所以吃遍天如果想借西卡這件事賴賬,桑剛便也隻能代替朱紫國受著了。
“我們這一場賭戰是可以和平解決的。”看到桑剛毫無反抗地接受了眼下這現實,單烏知道自己可以將事情再往前推進一步了,“現在我可以告訴殿下第四件能夠讓殿下安心的事情了——你對人肉的食欲,已經被我壓製下去了。”
“壓製?”桑剛一愣,隨即察覺到了這用詞的微妙之處,“也就是說,隻要你願意,我依然還是得受到那食欲的困擾?”
“沒錯。”單烏回答,“這便算是你交付在我手裏的押金。”
“這豈不是意味著我以後必須得為你做事?隻要你一個不滿意我就會化身食人猛獸?”桑剛好不容易恢複了一些的臉色又陰沉了起來,“那樣一來我豈不是成為了你的奴仆了?”
“我不會那麽貪心的,隻要你放棄這場賭戰,乖乖認輸,回到朱紫國解決西卡大人留下的這些麻煩便行。”單烏答道,其實並沒有做出什麽確切的承諾。
——單烏的線已經劃定,現在就看桑剛願不願意接受了。
桑剛的麵頰抽搐了一下:“你別以為我不會發狠。”
“是啊,你還可以去死嘛。”單烏不以為意地接口,“不過寧肯吃人都要活下去的人物,怎麽看都是熱愛生命到願意為此忍受一切磨難的吧?”
言下之意是:“我知道你舍不得死,所以應該是連當我的奴仆這種事都能忍下去的吧?”
桑剛盯著單烏磨著牙,又是遲疑了許久,方才擠出來了一句:“來日方長。”
……
如今的桑剛隻能將一切都寄托給來日方長了。
桑剛在西卡的靜室之中大法雷霆,幾乎將那一片地麵都夷為平地,其動靜驚動了很多人,但是這些人暫時都還隻是觀望和默默調查——這種時候,誰都不敢輕舉妄動,生怕多做多錯。
阿魯巴原本以為是桑剛因為那難耐的食欲而失控,急忙忙地趕到現場,卻發現桑剛居然神智清醒毫無異常,於是疑惑之中,更是滿滿的欣喜。
桑剛不再需要食用人肉,那些被關在朱紫國營地深處的為桑剛準備的口糧被就地處死,桑剛王子吃人這件事便仿佛一個氣泡一樣,噗地消失無蹤了。
但是隨後,桑剛對西卡的態度突然之間就出現了一個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不但不再執著與追查西卡的死因,甚至一提到西卡稱呼就變成了“賤人”,同時,桑剛亦不再執著於與琉國聯姻之事,而是主動地聯絡起朱紫國內,開始計劃著準備回國。
“到底發生了何事?”阿魯巴覺得自己還是有那個資格向桑剛問上這麽一句的。
“有人裝作忠心耿耿,其實卻是在將我朱紫國往火坑裏推。”桑剛回答道,“我必須得回國將事情查個水落石出。”
“王子殿下打算放棄與琉國聯姻之事了?”阿魯巴仍是疑惑,“之前殿下還在堅持,說是無論發生什麽都絕對不放棄,因為已經為此事付出太多了……”
“事關我朱紫國生死存亡,區區聯姻之事又算得了什麽?”桑剛冷著臉回道,“之前這些投入損失便損失了吧,總好過朱紫國被改天換日的好。”
阿魯巴隻能以凝重的神色繼續沉默地跟在桑剛的身後——他其實還是不知道都發生了些什麽,但是既然自己效忠的王子殿下已經有了決斷,自己隻需緊緊跟上便是。
於是幾天之後,桑剛與田衝密談了許久,又向那琉國皇帝遞交了一封言辭懇切的書信,聲稱自己被千鶴和單烏之間的情誼打動,決定主動退出這場賭戰,成全那一對有情人。
西卡有可能已經身亡的消息傳出,桑剛以表現出了明明白白的退意,皇甫真一知道自己大勢已去,便也主動上了辭呈服了軟,交出了隧鄴城城主之位。
田衝對皇甫真一的服軟頗為興奮,忙不迭地就指派自己的左驍衛接管了隧鄴城裏剩下來的那些士卒,不過麵上卻還是做出了一副再三挽留的架勢,甚至還自作主張,為皇甫真一準備了一份用以養老的大禮,並極力邀請皇甫真一前往琉京,以在世人麵前表現出琉國對於這些功名顯赫的老臣們的有情有義,好讓大家的麵子上都可光鮮亮麗。
皇甫真一這一退,隧鄴城的修複工作立即便開始了,不過這修複並沒有一味地加固加高城牆,而是在那城牆之上修建起了一個威風凜凜的裝飾性強過實用性的關隘,麵向遠處那沼澤地,看起來反而像是對著那片沼澤地打開了一扇大門一樣。
這個關隘的存在,向周圍的那些城主透露出了一個訊息——那些蠻物,或許真的再也不會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