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七十四回 知足常樂(中)
“這的確能夠算是一個頗為了不起的雄心壯誌了。”單烏微微眯起了眼睛。
“是啊,那可是足以影響到一整個世界的,永恒不變的長生。”黎凰歎道,“其所能帶來的一切,就好像被封在琥珀之中的蟲豸一樣,千萬年不變,億萬年不朽。”
“可惜,那也隻是對某些特定的人有吸引力。”單烏也有些唏噓,“為何我見過的人越多,越覺得當初那位昊天帝還有文先生……足以幫助我們理解很多事情?”
“這說明我們當年剛剛踏上修仙道的時候,運氣著實不錯。”黎凰笑了起來,同時禮節性地關心了一下單烏那一側的狀況,“你那位嶽丈大人,如果有朝一日覺得心滿意足了……他是會拋下眼前這一切真正成仙,還是會像昊天帝那樣,將自己連同這個世界都一股腦兒地封存起來?”
“我希望他能走上成仙那一步,那樣的話我或許可以有機會看一看更多的世界。”單烏應道,“不過現在,他要解決的麻煩似乎還不少。”
“反正你會幫他解決的,不是麽?”黎凰笑了起來,“你現在根本就是懷抱著送他成仙歸去的期待,才如此老實地當著這個雲夢侯的吧?”
“你這念頭要是讓千鶴知道了,她一定哭著喊著咬死你的。”黎凰悶笑了半晌,又補充了這麽一句。
“所以我為什麽要讓她知道呢?”單烏放下了手中用來裝模作樣的玉簡,抬起了頭,將視線轉向了房間的另一側。
千鶴正斜靠在不遠處的軟榻之上,低著頭,麵帶笑意地撫摸著自己已經微微有些隆起的腹部,陽光斜斜地灑落,給她的身體曲線鍍上了一條有些耀眼的金邊。
千鶴察覺到了單烏的視線,於是回過頭來,對著單烏微微一笑。
而這對視的一眼,竟讓單烏感受到了一絲歲月靜好人世悠然的意味——那是他曾經想要承諾給另外一個女孩子的。
……
單烏當了雲夢侯,娶了千鶴,可不代表他就真的得到了那九龍先生的認可,亦不代表他可以毫無顧忌地縮在那沼澤地裏,一心研究那胥中遺跡的秘密,管他春夏與秋冬。
最初的時候,那位心思活絡的寧王似乎喜歡上了這雲夢澤之中的風光,三天兩頭不計代價地從琉國的另一側通過傳送陣來到這雲夢澤,享受一下摘星樓的宴席,關心一下自己妹妹的近況,而後,向單烏旁敲側擊著有關這傳送陣的種種——單烏在迎娶千鶴那天,所展示出來的這傳送陣的極限的傳送能力,可是讓那位寧王殿下眼紅得幾乎要滴出血來。
“如果這傳送陣歸我所有,那麽我便隨時可以調動我手裏的軍隊到這琉國的任何一處。”寧王隻要一想到那傳送陣,便會覺得心癢難耐,“甚至我那幾位同盟者亦可隨心所欲地匯聚於某一處,到那個時候,就算是父皇,隻怕也隻有乖乖認命這麽一條路可走。”
“真沒想到我謀算了這麽久,最後破局的關鍵居然是在這麽個金丹境界的小修士的身上。”寧王雖然看著平易近人,但是心底對單烏這個小子卻多少有那麽一些不屑——如果不是知道自己哄不起也玩不過吃遍天,他也不會想要從千鶴和單烏的身上尋找突破口。
“雲夢侯在兵陣之道上如此擅長,難道會甘心守著這一片雲夢澤,當一個守成之人麽?”寧王曾經向單烏如此問道。
“就算我想,皇帝陛下應該也不會願意的。”單烏給出的回答看不出什麽誌氣,“不過現在,我還是希望能夠守在千鶴的身旁。”
“溫柔鄉卻是英雄塚。”寧王於是當著千鶴的麵如此取笑單烏,可是這兩人都是一副無所謂的模樣,反而讓那寧王覺得自己是自討沒趣了。
不過單烏的話卻很快地得到了驗證——琉國邊境,與某個小國發生了一些摩擦,於是想要抽調單烏這邊的兵力,而單烏作為統領,自然得奔赴前線。
單烏於是和那位寧王有了一段並肩作戰的經曆,而這一切,若說不是九龍刻意安排,隻怕就連千鶴都會將信將疑。
寧王雖然不安分,但是也沒那麽蠢,在兵力調動安排間感受到了九龍暗搓搓的敲打之意後,選擇了與單烏通力合作——雙方都表現得讓對方找不出茬來,同樣也讓九龍找不出茬來發難。
而那小國雖然頑強抵抗了一陣,又怎麽抵得過琉國如此的突然發難?在稍稍掙紮之後,便徹頭徹尾地化為了琉國的領土。
這樣的戰事隻是一個開端。
有一就有二,琉國皇帝的野心漸漸露出了獠牙——與琉國接壤的那些小國,一時之間全都是岌岌可危。
就在琉國的大軍選定了又一個犧牲品並準備開始大快朵頤的時候,那些小國的立場上,突然站出來了一個有些讓人意外的家夥——此人振臂高呼,串聯起了那些小國之間的勢力,結成了一個齊心協力的聯盟,並且豎起了反抗的大旗。
此人正是朱紫國的桑剛。
桑剛如今是朱紫國的國王,同樣也是朱紫國的大神官,得到了神明的庇佑,一舉一動都有神示——他甚至能夠與其他那些小國家裏的神明進行交流,並得到那些神明全心全意的信任和支持。
於是,在接二連三的所謂“天啟”之下,那些小國家之間的聯盟竟變得牢不可破,就連桑剛的容貌,在傳說的描述之中,都帶上了一絲超脫於世神聖之意。
同時,那些關於琉國皇帝背信棄義窮兵黷武所以天意注定琉國必敗的預言傳遞到了琉國境內,多少帶來了一些人心惶惶——這些修士雖然未必真的信仰某一位特定的神明,但是他們依然敬畏著所謂“天意”。
單烏並沒有在任何有外人的場合對這些神明預言表達過自己的看法,甚至瞅著機會退了一步,聲稱要照顧早已經懷孕了的千鶴,重新回到了雲夢澤之中。
終於,那位寧王在老實了沒有多久之後,再度心思活絡了起來,甚至開始暗暗推動這種言論的散播——他希望這種人心惶惶會大肆蔓延,好讓他能夠進一步分化琉國境內的人心,甚至讓他借機得到某些人的支持,將那琉國皇帝給推到一個孤家寡人的位置上去。
……
“我聽說琉國的邊境最近似乎不怎麽安寧,你就這樣陪著我,沒有問題麽?”千鶴雖然留在雲夢澤之中,卻並不代表她對外界一無所知——千鶴手下的那些人一直都在兢兢業業地向千鶴匯報單烏所經曆的種種,就算單烏在那戰場之上打了個噴嚏,他們也會如實地讓千鶴知曉。
“你父皇心中有數。”單烏回答道,“這些躁動會持續多久,全看你父皇想要釣上一條多大的魚。”
——九龍心中有數,他更心中有數,因為桑剛的那一切行為,本就是他的授意。
“父皇想對寧王出手?”千鶴微微一愣——九龍雖然會打壓自己的那些個不安分的兒子,但是似乎都留有餘地,並不會讓事情發展到無法收拾的地步。
“他可不會親自下手,隻會借我的手。”單烏心裏暗道——之前與寧王合作的那段時間,他與寧王的和平共處已經讓九龍有些不爽了,於是他索性順著九龍的意願,主動給寧王拋了個餌。
但是這些內幕他是不會讓千鶴知曉的。
“也許兩個月之後,你父皇一時心軟,就將我派去前線打掃戰場,而後他與寧王之間就當什麽事情都沒發生過。”單烏的表情帶上了一絲自嘲,似乎是在向千鶴抱怨著自己的任勞任怨卻不得看重,“希望這時間不要太巧合,我還想親眼看著我們的孩子出生呢。”
“那我就挺著肚子去父皇麵前哭去。”千鶴笑道,滿臉愛憐之色地撫摸著自己的肚子,而後單烏的手也輕輕地覆了上去,小生命那突突的心跳傳遞到了兩人的手心,於是兩人幾乎是同時笑出了聲。
“沒想到孕育一個孩子居然要這麽久。”單烏感歎了一聲,“不知不覺竟就就過了六年了。”
“秘法締結的胚胎,孕育的時間越久,孩子的天賦便越強大。”千鶴回答道,語氣裏帶著一絲濃濃的自豪之意,“當年我的出生,據說也是孕育了將近五個年頭……這孩子,可比我還要厲害啊。”
“不知道當年你的母親孕育你花了多少時間。”千鶴抬起了頭,笑眯眯地看向單烏,“我覺得,這孩子之所以孕育了這麽久,全是因為你的緣故。”
單烏笑著搖了搖頭,沒有接話——他最初隻是個普通女子懷胎十月生下來的一個普通凡人。
千鶴以為單烏的搖頭不語是因為苦惱於他那些消散無蹤的回憶,於是識趣地轉了話題:“不過,想到當初才十個月的時候,你就一副坐立難安的模樣……可著實是有些好笑。”
單烏哈哈地幹笑了兩聲,轉動著視線做出了一副有些誇張的心虛模樣,逗得千鶴也掩嘴吃吃地笑了起來。
……
“我真的能夠將如今這種太平的狀況維持下去麽?”單烏的心裏始終有一塊高高懸起的石頭。
“或者說,我真的能找到那個讓一切都完滿的平衡點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