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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一十四回 一計不成又一計(上)

  單烏的神識還能夠調用,所以在毫無顧忌地鋪展開來之後,他那特殊的感知模式在觸及到這構建起鏡廳的法陣,並在感知到的那些皮毛的基礎上,通過推算,在識海之中還原出了一個複雜了好幾倍的結構,同時裏麵來來往往地出現了眾多人形,這些人形互相之間說著毫無意義的日常寒暄一樣的話語,做著一個人日常間該做的那些事情,好像真的成就了一個封閉的小小城池一樣。


  在這個時候,豔骨還覺得這事兒有些趣味:“嗬,這便是傳說中的胸中自有溝壑萬千麽?可惜,別說是一個城池了,就算你真的構建出一個琉國出來,對我來說,也不過如同孩童的玩具一樣。”


  之後,如豔骨所願,這封閉的小城池就這樣擴張了起來,不過卻並不是在平原之上以平麵的形勢攤開,而是上下左右往各個不同的方向蔓延著,看起來竟是比那黑月國仿佛蟻穴一樣的地下城池的分布還要複雜了不少,同樣的,形形色色的人也漸漸變得多了起來。


  豔骨稍稍露出了有些驚詫的表情,因為她能夠看出來,單烏所推演的城池,與將他困住的那無盡的水晶宮一模一樣,甚至可能還要更玄妙一些,因為其中一些關竅,很明顯是基於單烏自己的理解——單烏是能夠拿出那足以打動吃遍天的陣圖的人,所以他改動的這些細節,自然而然就吸引了豔骨這個水晶宮主人的注意。


  “他所構建的細節更好一些……”豔骨能夠感受到其間差距,“但是,如果我真的按照他所構建的模樣改動了這水晶宮,豈不是等於將那離開的道路拱手送上了?”


  “不過……似乎就算不做改動,這些地方對他而言,也構不成威脅。”豔骨稍稍糾結了一番,最終一不做二不休,親自開始動手,開始試圖在水晶宮的外層設下更多的屏障和陷阱。


  豔骨的動靜自然驚動了吃遍天,在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之後,吃遍天終於忍不住開始嘲笑起了豔骨:“你居然真的開始擔心看不住他了?”


  “嗯……”豔骨坦然承認,卻在應聲之時突然察覺到了異常,“不對,我這是被他誤導了——他就算能夠推算出水晶宮全部的構型又如何?他現在無法使用靈力,根本就無法行破陣之術。”


  “他什麽時候能把那陰陽鎖和你那牽情絲解開,才是我們真正需要對他的作為上心的時候吧。”吃遍天又多說了一句,見豔骨的眼神不善,立即選擇了消失。


  “哼。”豔骨稍稍安下了心,重又開始關注起單烏心底的那些亂糟糟的念頭了。


  然後她的注意力就被單烏構建的那水晶宮中來來往往的人所吸引了。


  那些人的容貌都是一片模糊,似乎單烏並沒有耐心來一一為這些人安排好模樣來曆和姓名,又或者單烏刻意隱藏了這些人身份,就是因為不想讓豔骨看出什麽端倪。


  這些人起初隻是正常地起居交談,看起來是一群無所事事的普通人,然而沒過多久,這些人之間互相談論和爭執的話題便開始往元嬰境界之後各自所選擇的道路上走了過去,其中一些人聚在一起,開始大聲地爭吵起有關天意人心的話題,互相指責對方所拋棄的是真正的本我,斬去的是不該被斬去的“三屍”,每個人似乎都是了不得的得道高人,一開口便是長篇大論,種種有理或者沒理的道理接二連三地拋出,似乎不將對方壓得啞口無聲便不算完。


  “他怎麽知道這麽多的?”豔骨有些驚訝,因為就算是她,在最初的時候與大多數的修道之人也沒有太多的差別——那便是在種種機緣巧合之下,選中了一條路,然後便心無旁騖一心一意地走下去了。


  就豔骨自身的經曆而言,就算她有些時候不得不研究一下旁的功法,大多數時候也都隻是為了借鑒一些可以為己所用的部分,另有一部分,則是專心尋找著對方的破綻,以思索出破解之法。


  “簡直好像那些功法他全部都親自修煉過了一通一樣。”豔骨忍不住嘀咕,並且回憶起了自己當年聽說過的一些傳說,“如此三心二意……他居然沒有因為功法的衝突而變成瘋子嗎?”


  “所以……他才能夠硬生生地將分離出來的三屍又拉回自己身上了麽?”豔骨想到了自己心裏那個在旁觀了單烏的晉級過程之後一直無解的疑問,沉默了片刻,竟是越發認真地研究起單烏意識之中的那些爭吵了。


  “我都已經修煉到了幾近飛升的境地了,回頭看看那些元嬰境界的功法之爭,難道還會出現什麽功法衝突的問題嗎?”


  ……


  單烏利用識海之中那憑空而生是水晶宮以及眾人爭吵所成就的局麵,所遮掩的,正是他偷偷觸及到黎凰那一頭的一縷意識。


  並且,也正是靠著這縷意識,單烏直接將黎凰整理出來的那些玉簡之中的內容給照搬了過來,這才完成了那熱火朝天的互相爭執的局麵。


  而單烏的這些偷偷摸摸的念頭,對黎凰來說,也等於是一個暗號,於是黎凰的意識小心翼翼地隱藏在了那些互相爭執的麵目模糊的人影之中,躲躲藏藏地混進了單烏的識海,並且成功地順著單烏埋藏在那水晶宮之中的暗示,找到了單烏想要讓她知曉的那一部分訊息。


  這些訊息,包括了牽情絲在單烏身體裏潛伏的狀態,以及單烏手腳之上的符籙,甚至還有單烏硬生生記下的,豔骨在那迦黑月身上落下符籙的全部過程。


  在得到了這些訊息之後,黎凰的意識便混在人群之中,在茫然無序的隨意走動之中,自然而然地消失在了單烏的識海之中——伴隨著一些麵目模糊的閑雜人等的消失,以及一些新的麵目模糊的閑雜人等的突然出現,就好像這個水晶宮中的小世界同樣有輪回的存在一樣。


  “似乎應該是……沒有被發現吧……”黎凰稍稍有些後怕——此時,她的手裏正捏著一枚玉簡,將她從單烏那兒得知了的水晶宮的構型和那符籙的細節一一記錄。


  “他可真是會逮到什麽利用什麽。”黎凰的視線掃過了自己眼前那一大片的玉簡,嘖嘖感歎了一聲,而後向如意金吩咐著,“我們或許可以從蓬萊書樓之中再搬出點東西來。”


  “其實這太虛幻境……如果將來我打算將其發揚光大的話,似乎也應該有一個書樓。”黎凰喃喃地嘀咕了一聲,而後將意識融入了這太虛幻境的主體之中,於是下一刻,她便帶著那些從蓬萊書樓之中複製而來的玉簡,來到了這太虛幻境用以收藏那些典籍的所在。


  那些玉簡被黎凰分門別類地碼好,與之前積累下來的那些玉簡一起,整整齊齊地放在了各個不同的格子之上。


  “我現在真是理解單烏當初為何那麽開心能夠成為你的弟子了。”黎凰透過如意金,向環星子表達著自己的謝意——在環星子就所謂的天意的悖論提出了那個謊話的說法作為類比之後,黎凰突然意識到,有些事情,似乎真的和修為境界之類毫無關係。


  就好比環星子這個人,在還是活人的時候,隻是個勉強湊合的金丹,甚至連剛剛晉升金丹的陳安都打不過,在化為山水墨寶之中的意識之後,更是不再有修為晉升的可能,以至於近期一段不短的時間之中,黎凰隱約覺得環星子這樣的人已經沒有辦法再給自己和單烏更多的指點了,甚至生出了些許淡淡的輕視之意,請教問題的時候也多是請教擁有化神境界記憶的如意金——黎凰甚至想當然地認為單烏對環星子的感情,其實隻是基於當初未能救下恩師的愧疚和執念。


  但是當黎凰意識到晉級元嬰這件事的本質,並真正開始思考起自己在麵臨天道人道的分歧點的時候該如何選擇的時候,她才發現,原來環星子關於這些事情思考,已經遠遠走在了這世上大多數人的前麵——或許隻有與環星子談得來的單烏,才能夠勉強跟上環星子的步伐。


  於是,越是分析那些前輩們晉升元嬰境界的心得,黎凰越是發現——並不是當一個人的修為境界達到了化神甚至更高的境界之後,他就一定能對這個世界的本質看得更透徹。


  這世界上的很多人,其實就隻是一隻隻正在拚命在鑽牛角尖的老鼠,自以為一往無前勇猛精進,實質上卻根本不知道自己在鑽一個怎樣的東西,而其中有些僥幸的老鼠曆盡千辛萬苦,切了爪子折了骨頭磨平了牙齒削尖了腦袋拚了個頭破血流,終於硬生生地從那牛角尖中鑽出來透了口氣,便覺得自己已經打穿了糧倉的牆壁,大功告成此生圓滿。


  但是事實上,這些強悍的老鼠所感受到的世界的大小和豐富程度,多半還不如一隻到處飛舞叫喚了一個夏天的短命的鳴蟬。


  ——環星子無疑就是那隻值得所有老鼠仰望的,了不起的鳴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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