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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五十五回 逃之夭夭(下)

  那迦黑月睜開了眼睛,而這個時候,單烏正帶著她往那一層籠罩在這處天上宮闕之外的屏障上衝去。


  單烏手腳上那嵌進去的陣盤已經被引爆,將那幾圈符文給炸了個殘缺不全,然而那些剩餘的符文依然頑強地掛在單烏的手腳上,附骨之疽一樣,根本無法甩脫,並壓製著單烏調用靈力的舉動,所以單烏雖然已經拚盡了全力,那飛遁的速度依然並不可觀。


  於是那一層屏障,看著居然就有些遙遠了。


  而豔骨和吃遍天的神識早已經牢牢地將單烏給鎖定了,隻是這一時半會兒還沒現身,不知道是因為他們還沒能完全擺脫掉那一餐單烏血肉的影響,還是因為他們比較願意享受最後一刻將單烏給攔下,將他懷抱的希望給掐滅的快感。


  單烏希望是前者,那說明他還能有一爭的機會,然而下一個呼吸的時間,他就知道這種事果然是自己的癡心妄想。


  豔骨和吃遍天的身影飄飄搖搖地出現在了單烏飛遁的路徑上,一個抱著胳膊一個揉著肚子,都是一副懶散的飯後出門剔牙遛彎的姿態,顯然完全沒將單烏給放在眼裏。


  “我該認為是你這小子真夠虔誠,逃跑的時候都不忘帶上供奉的神明,還是該認為你這個小蘑菇果然是藏了別樣的心思,如今終於按捺不住煽動你這唯一的信眾奮起一搏了呢?”豔骨盯著漸漸停在了半空中的單烏,以及被單烏拖在身後的完全依附於他的那迦黑月,嘻嘻嘻地笑著。


  單烏的臉色很不好看,在稍稍的尷尬之後,默默地歎了一口氣,抬頭看著天空,做出了一副認命了的姿態。


  “不過你這小子也真是夠有耐心,我原本以為你在我封了牽情絲之後立即就會行動呢,結果還硬是等了這麽許久……不過也好,你等待的時間越長,說明你對此事抱持的希望越大,失敗的時候,絕望便會越徹底。”豔骨和吃遍天相視一笑,而後一前一後往單烏的麵前緩緩地靠近——他們的速度越慢,越給單烏一種仿佛被淩遲一樣的緩慢綿長的痛苦之感。


  “是時候再換換口味了。”吃遍天顯然對單烏的每一絲情緒變化所對應的肉身風味改變都了然於心,這短短的刹那之間,他的心裏已經將食譜翻轉了好幾個來回。


  看起來單烏這一次籌謀許久的出逃似乎就要就此終結了。


  那迦黑月的身上突然泛出了一層神性的光芒,衝開了她手腳之上的那些束縛,甚至衝開了最初吃遍天對她這本體所下的禁錮,好像現在占據了那迦黑月肉身的不再是之前那軟弱無依的無能神明,而是一尊真正能夠頂天立地俯瞰芸芸眾生掌控天下人命運的遠古大神。


  那迦黑月突然的爆發讓豔骨和吃遍天都驚疑了一下,一時之間竟沒能反應過來,甚至在那神明天然所有的威勢之下,生出了些微的退縮之意。


  然而豔骨和吃遍天到底算是這個世界上最強大的那一批人,這退意隻是一閃而過,要將單烏搶回來的決心很快便燃起了他們的戰意,於是兩方小世界當即鋪展開來,將那迦黑月和單烏團團圍住,意圖將兩人——特別是那迦黑月——從這大千世界之中割裂開來,依照著之前製服她的手法,將她降服,甚至將她完全抹殺。


  然而這一回,那迦黑月的信力來源,卻是通過了單烏黎凰這麽個通往另個世界的通道,並且搶奪的是那個世界之中最強大的一位神明的信力。


  那種霸道,強橫,如同太陽一樣能夠普照萬物同樣也可以灼燒萬物的信力猛地爆發了開來,那迦黑月的本體也在其作用下從裏往外燃燒了起來,變成了一顆巨大的銀亮的火球,順便就將一旁的單烏也給包裹了進去。


  下一刻,數條火龍從那火球之上竄起,四下裏一陣翻騰,硬生生地將豔骨和吃遍天那兩個還沒能完全合拍的小世界給扯開了一條縫隙,繼而這幾條火龍突然回旋著脫離了最當中那迦黑月為中心的顆火球,並且由單純的龍形化神出了人形的軀幹四肢,四肢又化為了三頭六臂的模樣,每隻手上都有一團形狀怪異的法寶光影,左右張望著,看到什麽都是一通不管不顧地攻擊。


  在這樣突然生出的變故之下,豔骨和吃遍天的本能終於讓他們選擇了一刹那的退讓。


  下一刻,豔骨所有的這天上宮闕便在那幾個三頭六臂的怪物的進攻之下化為了齏粉,甚至連外層的屏障也完全地化為虛無。


  於是,整個大陸上的人,都感受到了這天頂上突然爆發的光明,好像太陽突然掉了下來一樣。


  很多人的雙眼都因為這突然爆發的光明而生出了被灼傷的感覺,同時一股強大的威壓更是直接橫掃了這片大陸,似乎強迫每個人都要向這個強大的存在歸順跪拜,於是有人不知所措地雙腿一軟就磕在了地上,雖然事實上,沒有一個人知道那強大的存在究竟是何來曆。


  吃遍天盯著那團光芒的眼有些發紅,一心隻想要衝進那莫名強大的力量之中將單烏給撈出來,為此他甚至不惜帶著自己的小世界不管不顧地前衝——哪怕這個小世界被完全地摧毀,他也不會放棄。


  “死也要咬著你小子死!”這是吃遍天那一瞬間最直接的心理反應,不是因為恨得多咬牙切齒,隻是因為他在那一瞬間真真正正地感受到了死亡,並且領悟到了自己在死亡之前最後的執念。


  然而,當吃遍天抱著這樣的決心硬生生地衝到那光團的中心的時候,卻發現那中心之處居然早已是空無一物。


  這個時候,就連在周圍橫衝直撞的光焰人影,也顯得後力不繼起來——光芒黯淡,身形透明,手腳如融化的蠟燭一樣從高空之中滴落,在還沒落地的時候便已經消失殆盡。


  豔骨直到這個時候方才趕到了吃遍天的身邊,左右環顧著,甚至閉目試圖感應天機,卻完全無法尋找到有關那迦黑月和單烏的任何蛛絲馬跡。


  “牽情絲呢?那迦黑月呢?”吃遍天幾乎是咆哮著向豔骨問道。


  “消失了,全部消失了。”豔骨震驚地回答,“他沒有在這個世界上留下一星半點的印記。”


  “什麽意思?”吃遍天的心裏湧起了一種驚懼之感——這是他許久都未曾有過的感覺。


  “那迦黑月攪亂了天機,現在隻怕是趁機躲藏了起來,這並不奇怪……”豔骨看著自己的雙手,一臉不可置信的神色,“但是牽情絲的感應,也完全消失了。”


  “死了?”吃遍天這問句一出口,立即否定,“不可能,他並沒有決死之意——他和那迦黑月都沒有。”


  “就算他死了我也能感應得到。”豔骨回答,“牽情絲之感應,本就是生要見人死要見屍,就算是死入了那迦黑月的生死輪回,我也會有一線固有的因緣感應,能夠指引出其轉世投胎的方向——按理來說,下輩子,下下輩子,上天入海,他都別想從我手中逃走……”


  “可是這事情怎麽就不是這樣了呢?”豔骨陷入了一種無比濃厚的自我懷疑的情緒之中。


  “怎麽可能?”豔骨的回應讓吃遍天意識到自己大概是真的失去了單烏,頓時有些發狂,抬手便是幾團靈力揮出,將那些殘餘的神力光芒驅散,越發清朗的天色無聲地陳述著他的失敗,故而他始終無法紓解心裏那種失去了最為寶貴之物的痛楚之意,於是他開始在半空之中翻滾了起來,甚至將自己從這高高的半空狠狠地摔到了下方的地麵上,然後又反衝到天頂上那罡風層中,不知不覺間,除了和豔骨互捅之外,竟是將單烏之前那些默默的詛咒都照做了一遍。


  “難道他是離開了這個世界?”吃遍天在幾近崩潰的絕望之中突然想到了什麽——那迦黑月的信力能夠貫通諸界,這種事情他隱有所感,但是一直以為那隻是那迦黑月建立輪回路的手段,並沒有對此太過在意,更何況他也有本事將那迦黑月與這整個大千世界,抑或別的世界全部隔離開來。


  可是現在,吃遍天卻不得不將這種可能重新認真地考慮一番。


  ……


  甘露寺經曆了一場大亂,死上了將近千餘名弟子,方才在護寺法陣和佛祖保佑之下,將那位天魔化生的夢華女給熔煉在了一團佛光之中,徹徹底底地化為了虛無。


  然而,夢華女死前潑灑在甘露寺之中的魘獸,以及她在這十餘年中埋下的天魔種子,仍是一個可能會讓甘露寺遭遇滅頂之災的大麻煩。


  信澄尊者的遺體也被找到——那慈眉善目的老和尚已經被魔氣完全侵蝕,表皮生出鱗片,頭頂長出犄角,無法按照正常的規矩轉世重修,隻能將其封存進特製的甕中,當中灌以淨水,封口,鎮壓,送進了鎮魔塔的深處,讓其與那些迷途的佛門弟子相伴。


  “以身飼虎,終為虎反噬”——信澄尊者從頭到尾的作為,被打上了這樣的論斷,記載在了甘露寺的紀年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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