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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六十六回 神跡(上)

  那摘星樓的管事之人幾乎是跪在地上求著黎凰留下來的,而後更是吩咐了下麵的人,不管黎凰有什麽需求,都要盡力滿足。


  “看,這摘星樓以後生意好壞的關鍵,可就落在我手上了呢。”黎凰得意洋洋地向另一頭的單烏炫耀道。


  “你是想在人世間重現天魔舞?”單烏察覺到了黎凰真正的心意。


  “是啊,那些傳說之中的美景,如果能有重新現於世間的一天,該有多好?”黎凰感歎了一聲,“每每獨行於太虛幻境之時,我便會感應到一些過往之事,有時候會看到一些女子在無憂無慮地嬉笑打鬧,有時候會看到她們為了些並非自己的罪過而黯然神傷,有時候又會感受到她們心中那些千奇百怪的執念,或為情人,或為容貌,或為單純的……隻是不滿足於這個世界……”


  “然而不管她們做些什麽,哭也好笑也好,我都覺得賞心悅目……”黎凰此時已至無人之地,底下了頭,悶悶地笑了起來,“每當這個時候,我就覺得……我大概是真心地能夠理解那些因為美色棄江山於不顧的,昏聵無能的亡國之君的心情了……”


  “然而,我至今未能看到完整的天魔舞。”悶笑過後,黎凰發出了一聲輕歎,“在太虛幻境之中所見,皆是一鱗半爪,但是就算隻有那些,也足以讓人心向往之。”


  “我也很期待。”在黎凰的感慨之中,單烏輕輕地回應了一句,“那魔神說將來天魔魅舞太虛幻境會有在你手上重新光複的一天——我覺得這是他的真心話。”


  “但你期待的肯定不是看到一群女子如何舞出傾城絕世之景。”黎凰暗笑著回應。


  “的確。”單烏承認,“我想到現在,依然覺得這弱強逆轉之勢……隻能看你這天魔之道能不能走出什麽路來了。”


  ……


  朱紫國,神廟。


  桑剛在那獸神雕像麵前按著以往的規矩行禮,禱告,在禮節完畢之後正想要起身,卻突然有一陣陰風卷進了這神廟之中,讓周圍燃燒著的長明火焰一陣黯淡。


  “怎麽回事?”桑剛微微一驚,他身邊的隨侍之人便已經接二連三地昏迷倒地,而他亦隻覺得眼前一黑,便同樣失去了意識。


  不知道過了多久,或許隻是在下一個刹那,桑剛的意識在一片黑暗之中蘇醒了過來。


  很快地,他便發現自己這意識已經凝成了一個完整的人形,並且他其實並不是處在絕對的黑暗之中——他的身旁有很多細碎的星點,正有些虛弱地一閃一閃著,不斷地聚散離合,形成了潮汐一樣的波動。


  於是桑剛漸漸地就看出了這波動的規律,並且發現了一條源自於自己腳下的,能過跨越這片星海的無形道路。


  桑剛起初還有些遲疑,但是前方傳來了一絲讓他難以抗拒的召喚之意,於是他不由自主地就踏上了那條道路,並且一臉向往地往前走去。


  下方的星海時不時地會湧起一團浪花打上桑剛的腳麵,帶著些微的挽留之意,似乎並不想讓他走得那麽快。


  桑剛略略遲疑了起來,可就在他心底生出動搖之意的時候,他所站立的這條道路的盡頭,出現了一個籠罩在白光之中的女子身形。


  “你是誰?”桑剛一愣,停住腳步。


  “這些年,你過得很辛苦吧?”那女子輕聲地說道,帶著一股安撫的意味,輕易就卸下了桑剛的防備。


  “你其實沒有必要過得這麽辛苦的。”女子的身形消失,再度出現的時候便已經站到了桑剛的身後,兩隻手依然籠在白光之中,輕輕地環過桑剛的肩膀,將他摟在了懷中。


  “放下這些讓你不快的事情吧。”女子輕聲地安慰著,桑剛隻覺得似乎有一盆清涼涼的水正從他的頭頂澆下,將那些堆疊在他身上的厚重塵埃,以及那些在他血液裏流淌著的粘稠沉重的黑泥,一點一點地都衝刷了下去,為他重新塑造了一個淨潔無瑕的肉身——死之恐懼,生之罪孽,都在這水流之中消失殆盡。


  桑剛覺得自己輕鬆得仿佛就要飄起來一樣,嘴角也不由自主地浮起了一絲笑意,同時他身邊那些不安地蕩漾著的星子也漸漸平息了下來,似乎與他一樣,陷入了一種極為安寧的心境之中。


  “你是誰?”在這個時候,桑剛依然還是記掛著這個問題,此時喃喃問出,卻已經由之前滿是警惕的語氣,變成了一種想要打聽心上人姓名的小心翼翼。


  “我是你的神明。”那女子輕聲說道,環著桑剛肩膀的一隻手輕輕抬起,蓋上了桑剛的眼睛。


  下一刻,桑剛隻覺得自己仿佛重新回到了的同年的時候,被長輩牽了手,搖搖晃晃地走過長長的石階,帶著滿懷的敬畏之意,跪地,叩首,同時小心翼翼地打量著眼前那高大的神明雕像。


  那神明雕像的模樣有些模糊,似獸非獸,似人非人,但是其上散發出來的卻是一種仿佛連綿山川一樣厚重巍峨安靜平和的氣息。


  桑剛突然覺得自己腳下的地麵變得更加堅實了,而自己站立的姿態也變得更加穩固,甚至有勇氣抬頭挺胸,好看一看天邊盡處都是些怎樣的風景。


  如果一定要用一個詞來形容的話,桑剛覺得自己如今所感受到的情境,叫做“落地生根”。


  “世界再大,天空再高遠,對我來說都沒有意義……”桑剛的心裏突然有了這樣的明悟,“這片土地,才是我的歸宿。”


  ……


  那迦黑月的身形出現在了那獸神的神殿之中,環顧了一圈周圍東倒西歪的人,抬頭看向了上方那獸神的雕像。


  “沒有神明?”那迦黑月的眉頭微皺——以她這神明之身,她都完全無法感覺到那獸神雕像之上的動靜,很顯然,在自己出事之前許久,這獸神便已經拋棄了朱紫國離開了這個世界。


  “真的是離開了麽?”那迦黑月在利用自己那連哄帶騙的手法,接手了桑剛這些年所積蓄下來的信力之後,心中的疑惑卻是越發深重,“如此一個普普通通的人都能積蓄起這麽多的信力,甚至差點將自己給變成人間神明……這麽多的信力難道還留不住一個真神?”


  “莫非……我並不是第一個被他們擺上食譜的神明?”那迦黑月的心裏突然生出了一絲恐懼之意。


  在接觸了豔骨和吃遍天後,那迦黑月知道了這世界上有那麽一群瘋狂的人,他們自稱為饕客,百無禁忌,無所不食,在他們的食譜之上,種種靈草妖獸早不在話下,單烏千鶴這樣活生生的人也是備選——那迦黑月清楚,如果不是單烏吸引了豔骨和吃遍天的全部注意力,那麽她自己必然也是會被吃遍天片了燉炒煎炸的存在。


  那麽,這個莫名消失了的獸神,會不會也是因為落在了某個饕客的手裏,早被吃幹抹淨,這才消失在了這個世界上?


  “那些饕客……”那迦黑月默默地念叨著,隻覺得自己心裏的一口氣出不了咽不下,但是想要報複的時候,卻又心生懼意,“我見到的饕客隻有豔骨和吃遍天,俱是如此難纏,如果還有與他們同等層級的存在的話……我除非能夠積蓄起那位佛祖那等強度的信力,才有可能與他們一戰。”


  “我能夠做到這些麽?”那迦黑月有些遲疑,低頭看著自己的手掌,白玉一樣的掌心之中,一團星雲正在皮膚下麵緩緩流轉。


  “如果不想一輩子東躲西藏當一隻縮頭烏龜的話……我便隻有這一個選擇。”那迦黑月緩緩地將手握成了拳,同時亦下定了決心。


  ……


  桑剛從昏迷之中清醒,隻覺得自己做了一個無比漫長無比舒暢的美夢,夢境之中,自己已經不再受那黑泥的威脅所苦,亦不用再被單烏那張陰魂不散的麵孔所困擾,甚至,連心底那一絲隱隱約約的負罪感都少了不少,似乎自己做過的那一切,都已經得到了神明的諒解。


  “神明的諒解?”桑剛意識到了自己的改變,心裏一驚,抬起頭來,正與上方那獸神雕像相對視。


  然後他就愣在了原地,因為,他突然發現,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他居然再一次地恢複了對於那獸神的敬畏向往之心,並且生出了要好生供奉獸神,並等待獸神指引自己前路的念頭。


  “咦?”桑剛愣了一會兒之後,立即開始檢視自身,於是他很快便發現,原來這些年裏他積累下來的那些信力,如今是再一次地消失一空,甚至是一星半點都沒有留下。


  然而這一次與之前被單烏掠奪信力的境況還是有所不同——單烏掠走了桑剛的信力的時候,雖然後來大發慈悲地留下了一些,卻依然讓桑剛感受到了自己的魂魄都快要被抽走的痛苦;可是這一回,雖然桑剛發現自己身上信力全無,他卻莫名得覺得一身輕鬆,甚至連困擾了許久的修為瓶頸都有了鬆動的跡象。


  “這難道……真的是神跡?”桑剛遲疑著抬了頭,看向了上方的獸神雕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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