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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八十回 禁地之行(中)

  “我相信,以你的身份,不管你要什麽法寶,那甘露寺都不會拒絕的。”那垂髫童子似乎一定要逼著單烏說些足夠好聽的話來,比如冥冥之中命中注定啊,或者覺得劍這種兵器才能抒發自己某些意願啊,等等等等。


  “唔……”單烏沉默了一會,一方麵是在思考怎麽說才能讓這垂髫童子覺得滿意,另一方麵也的確是在自我分析——為何自己就覺得劍是最順手的兵器呢?


  “我第一次殺人,用的就是一截斷了的劍尖……”單烏思考了很久,終於決定從最初的時候開始整理自己的想法,不過他現在頂著一副和尚模樣回憶起自己是如何動手殺人的種種,也的確是頗有些諷刺的意味。


  “輕短,靈活,鋒利……好像是我這手掌的延長……”單烏總結著自己在使用那些短劍匕首之時的感想,同時將自己的手掌舉在了麵前,略略比劃了一下,“不管是切削還是刺擊,甚至劈斬,明顯都是劍的形狀比較合適——其他的任何一種兵器,似乎都會拖慢我進攻的速度。”


  “這麽一想,選擇用劍簡直是太理所當然了嘛……”單烏一時之間竟有些無語,但還是硬生生地將這句感歎給憋了回去。


  “你那個時候還是凡人?”垂髫童子向單烏確定了一句。


  “嗯,是的。”單烏點頭,“其實我那個時候還使用過一種兵器,叫做天羅絲,用於設置陷阱之類。”


  “所以你修道之後,便專注於陣道了?”垂髫童子顯然關注到了其中微妙的聯係。


  “如果一定要找點關聯的話,似乎也可以這樣認為。”單烏並不打算將自己的經曆說得太細,於是他的話題仍舊轉到了對劍這麽一種兵器的使用之上。


  “我見過很多人用劍,甚至還遇到過一名半吊子的劍修。”單烏陳述起其他的理由,“我第一次弄到相對完整的修真功法,就是從那劍修的手裏坑來的。”


  “坑來的?”垂髫童子眉頭一挑,雖然他並不認識那名劍修,但是莫名地覺得天底下劍修都該是威風凜凜大殺四方的存在,隨隨便便就被一個凡人坑了的話,也著實太過廢材。


  “我使了些詐,而他那個時候也剛好有求於我。”單烏說道,“現在想來,也許我後來一直沒能放下劍修之道,與這麽個起點也有點關係吧。


  “嗯,所以你是先走了劍修之路,後來才偏到了其他的法門上麽?”垂髫童子追問,臉上露出了有些可惜的神色來,覺得單烏這兼修它學實在是有些不走正道。


  單烏搖了搖頭:“我本來就雜念一堆,是不可能一心一意走劍道的,而且,我想你們應該也看出來了,我身上存在的這縷劍意,其實並不純粹。”


  “的確。”邊上王懷炅突然點著頭插了口,“而這也正是我怎麽想都想不通的地方,因為我從小到大,所接收的理念都是——劍道一事,唯精唯專,但凡有所雜念,其威力便會大打折扣——然而為何你所擁有的劍意依然如此強橫?”


  “不要用劍陣來當借口,其實我們都看得出來,就算沒有那劍陣加持,你的劍意也不會比我們當中任何一個人差上多少。”那俠士也忍不住在此刻開了口,“並且,我也一直想問一問懷炅小兒,為何這認可了單烏兄弟的,看起來如此強橫的劍意卻是存在於天劍閣之中?為何他一直沒有被請入此處?莫非這天極宗裏頭的人……一個兩個都瞎了眼了嗎?”


  單烏突然察覺到了周圍空間中傳來的淡淡的壓逼之意,而他斜眼看向王懷炅的時候,王懷炅的臉上卻是顯露出了一絲有些羞赧的笑容,好像根本就沒有感覺到單烏身體周圍的異常。


  “就是因為認識到了自己的眼瞎,所以我才將單烏兄弟直接帶來給諸位過目了啊。”王懷炅嘿嘿地笑著,同時對單烏擠了下眼睛,露出了一臉“我兄弟果然不凡”的得瑟表情來。


  “看來,我大概是想錯了一點——他們關注我身上的劍意,或許隻是因為感受到了這可能存在著的強大劍意,而並不是因為對天極宗旁邊的那條界限有所感應……”單烏觀察著周圍那一圈劍意的表情,終於是確定了這一點,“他們在意的不是這劍意的跟腳,而是這道劍意為何會認可我這麽個半吊子的劍修,以及這道劍意真正的威力。”


  而就在單烏思考著怎麽組織語言給王懷炅以及這群劍意一個交代的時候,這月牙亭的外頭突然飛入了一道傳訊符籙,一路直衝到了那垂髫童子的眼前,“啪”地一聲爆炸開來,其中蘊含的訊息亦飛快地傳達給了每一個劍意。


  “他們沒有在天劍閣中發現類似的劍意。”周遭那些劍意的臉上是掩飾不住的震驚之意,“並且天劍閣之中的那些劍意,也都否認了他們對你曾有所認可。”


  那垂髫童子臉上的好奇之色在知道了這個消息之後亦是越發濃厚,但是它依然還是十分冷靜地擺了擺手,讓其他的那些劍意冷靜下來,並繼續按部就班地向著單烏問道:“我們暫且不要管那麽多細枝末節的事情,你也別被其他人的問題分了心……我且問你,對你來說,劍意又是什麽東西?”


  “劍意?”單烏心裏的答案幾乎就要脫口而出,但是轉眼又想到了自己是不是應該給那些劍意留點麵子。


  “但說無妨,我想聽的是你真正的想法。”那垂髫童子看出了單烏的猶豫,於是補充了這麽一句。


  “劍意對我來說,大抵可以類比於一種……足以穿越生死的執念。”單烏回答的時候,稍稍加了一些形容詞,方才繼續闡述到,“所以在我看來,所謂的劍意,其實不一定非得和劍有關,要是某位書生心有不甘以筆為劍,一樣可以在這個世界上留下屬於他自己的劍意來。”


  “以筆為劍?”垂髫童子的嘴角勾了起來,似乎是聽到了什麽有趣的觀點,“你可以繼續說下去。”


  單烏有些尷尬地抽了抽嘴角,隻能硬著頭皮將自己最初接觸到青蓮劍意後的那一通長篇大論原樣翻了出來。


  垂髫童子聽得十分認真,甚至連王懷炅也是一臉又驚又喜的神色,到了後來更是直接一拍大腿,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來。


  “就這幾句話,你真能悟出什麽來?你這捧場的表情是不是演得太假了點?”單烏斜眼看著王懷炅,不由自主地撇了下嘴,他可沒覺得自己當初的那些領悟現在還能糊弄到人,說這一些道理,不過是為了鋪墊一下預備的解釋而已。


  “你口才真的很好。”那垂髫童子如此評價。


  “承蒙誇獎。”單烏微微拱了下手,算是謝過了那垂髫童子的誇獎。


  “我這輩子所見過的修劍之人,在說起劍道抑或劍意這些話題之時,都是將其視作世間奇珍的態度,滿滿的都是溢美之詞,簡直好像一個餓了七天七夜的凡人突然看到眼前擺放著的海陸大餐一樣——那是一種連性命都可就此豁出去的貪婪。”垂髫童子的嘴角勾著一絲有些輕蔑的笑意,“他們為了滿足自己的貪婪,可以拋妻棄子,背叛師門,言而無信,丟掉自己所擁有的一切,甚至是生而為人之傲骨,格調,自尊……等等等等。”


  “隻要修煉出了劍意,或者得到了某些劍意的認可,那麽,哪怕是活得仿佛一條狗,這些人也會甘之如飴。”垂髫童子輕輕地哼了一聲,“而這些劍修還會將自己的作為美化為所謂的‘以殺證道’,‘一往無前’,‘無我無劍’……諸如此類,並且以此為榮,然後讓後來的追隨者也變得和他們一樣可憐。”


  “這些人既然主動選擇了自甘下賤的道路,就別怪那些劍意們高高在上,擺出不屑的姿態來了。”


  “必須得說,有時候故意給那些劍修出些難題,看著他們出醜掙紮而後妥協……我就算隻是一道劍意,我也會感覺到愉悅啊……”


  ……


  單烏有些目瞪口呆地看著那垂髫童子,他也沒有想到自己那一些不怎麽好聽的鋪墊居然能引出這垂髫童子如此狂妄的長篇大論,於是他忍不住偏頭看了一眼王懷炅,想看看王懷炅是否也如自己一般被震驚得不知所措,抑或早已了然了其中關竅。


  隨即,單烏便看到王懷炅仿佛是被凍在了玄冰之中,依然是那麽一副傻樂的表情,好像什麽都不知道一樣——雖然肉眼可見,但是王懷炅與單烏顯然已經分別處於了兩個不同的小世界之中,並且這兩個小世界之間的時間流速並不一樣,所以王懷炅相對於單烏來說,幾乎可以說是完全靜止。


  因此,方才那垂髫童子那一通長篇大論,王懷炅自然也是不會聽到的,否則的話,他又怎麽可能保持住這樣沒心沒肺的表情?

  “所以……你覺得我是可以聽到你們這些嘮叨的人?”單烏將視線轉到了眼前這群劍意之上,小心翼翼地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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