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八十四回 理解
“哦,所以他的解釋是,他在通過領悟了一些劍意,並將其本質堪破之後,就有本事通過那些陣法模擬出各種威猛的劍意來了麽?同時,正是因為他那些駁雜的學問,所以才使得他那劍意顯得如此地三心二意?”長劍嗡鳴,帶著些許的質疑,“他其實根本就沒有完全成型的劍意?”
“是的。”垂髫童子回應道,“這與他最初接觸到的那道劍意有關——那道劍意並不是正常意義上的劍意,而是一個讀書人滿腔憤懣,留下來的一道類似於劍意的執念,被蓬萊那些稀裏糊塗的道士們收進了劍塚,這才誤導了無數前仆後繼的人。”
“此外,據他聲稱,他進入天劍閣的目的,其實並不僅僅是為了特地尋覓某一種劍意,也不是為了讓哪道劍意認可他……他隻是想見識一下更多的劍意,好確定他自己的那些領悟而已。”
“所以,你們就這樣聽著他如此大放厥詞,卻沒有因此憤怒嗎?”長劍反問道。
“他說得太有道理,我們一時之間竟無法反駁。”垂髫童子回應道,“畢竟我們始終還是沒能真正匯集起完整的意識來。”
“嗬,你還是相當的不能幹啊,也是,你們的作用也就這麽一點了。”長劍冷笑了一聲,漸漸地就從半空中淡了下去,最終徹底消失。
良久,月牙亭之中的那些劍意方才鬆弛了下來,互相對視著,最終一起望向那垂髫童子,似乎正在等著他吩咐更多。
“等吧。”那垂髫童子冷笑了一聲,“誰能笑到最後,誰才是贏家。”
……
單烏走了一趟天劍閣,走了一趟禁地,其實都沒有耗費多少時間,甚至連讓他登壇講法的法會的準備工作都沒有完成。
甘露寺那群和尚和天極宗之間的協調工作顯然很成問題,一忽兒提個要求,一忽兒又冒出個人來推翻前麵的計劃,幾次三番後雙方都生出了想要撂挑子的念頭。
如今等到單烏和王懷炅出現,雙方立即都圍了上去,都想要兩人為自己做主。
王懷炅嘿嘿笑了兩聲稍稍後退了半步,將單烏往前一推:“我不擅長應對這些事情。”
“在登壇講法前我需要一個比較清靜的環境整理一下思緒。”單烏顯然也不想參和進這種繁瑣且麻煩的事情之中,但是他很快便想到了一個人選,於是很快便有人將蘇青給請了過來。
“哈,沒想到我還能有幫上忙的機會。”蘇青笑道——麵對單烏的請求,他無比幹脆地一口應下,而後便從單烏和王懷炅手裏得到了指揮雙方各自手下的權力,搖著扇子就指手畫腳地幹活去了。
“蘇青好像一直都很想求你做些什麽的樣子,莫非他收的那女徒兒有什麽麻煩?”王懷炅在單烏身後側方,抱起了胳膊,抬著下頜,看著蘇青的背影如此說道。
“為什麽這麽說?”單烏反問,有些詫異於王懷炅的敏銳。
“我覺得吧,就算你是佛子轉生,地位現在在外頭看起來也是挺高尚的,但是蘇青這種勢利人,應當不難看出來你被架空了的底細吧。”王懷炅摸著下巴說道,“而在你這麽個被架空了的佛子身旁,還有我這麽個貨真價實前途無量的天極宗少宗主。”
“除了這實權的差別之外,我與你之間還有個最大的不同——你不久之前才拒了自己那漂亮的未婚妻選擇了所謂青燈古佛,而我至今為止,依然是身家清白大好男兒一名。”王懷炅說著,帶著點搖頭晃腦的架勢,同時用手指點著蘇青離開的方向,“他現在的人生意義完全就在他那女徒兒的身上,而他如果是真心想給那位小姑娘的未來鋪路的話,明顯更應該討好我這麽個未來的天極宗宗主才對,如果哄得我什麽時候頭腦發熱了,沒準真的就讓他那女徒兒當天極宗的宗主夫人了。”
“但是他現在卻是在一心一意地討好你……”王懷炅的臉上浮現了遺憾和苦惱混雜的神色來,“聯係到你轉世為人所牽連的魔神之事,我覺得我有充分的理由懷疑,他那女徒兒多多少少是沾惹了一些魔道之事,所以他希望未來某些時候,你能看在他的麵子上,放過他那女徒兒呢。”
“嗬……”王懷炅的分析聽得單烏啞然失笑——雖然單烏早已清楚蘇青那女徒兒的來曆,知道其正是那從那魔神的輪回道中轉世來到人間的小骷髏,但是王懷炅這奇葩的分析邏輯和誤打誤撞的正確性,依然讓單烏歎為觀止。
“所以,歸根結底,你是看上人家那小姑娘,甚至覺得讓蘇青這個做師父的人長你一輩都無所謂了?”單烏開口嘲笑了一句。
“我隻是遺憾,為何我天極宗之中,就不像蓬萊和天涯海閣那樣有那麽多的女修呢?”王懷炅沒有反駁單烏,反而是深深地歎了一口,繼而開始有些悲憤地捶胸頓足,“明明不是和尚廟,結果卻和和尚廟沒多少區別——而甘露寺這和尚廟甚至都有天魔女前去光顧過!還盤桓了十餘年的時間!這讓我天極宗情何以堪?情何以堪!”
單烏終於忍不住默默地別過臉去,裝作沒有看到王懷炅的那些毫無形象的作態。
……
蘇青盡職盡責地替單烏安排了那場法會,而單烏也順利地登壇講法,將那些經文定義之中的魔物魔修都給講了個清楚明白。
單烏並沒有刻意地強調該怎樣團結起來共同降魔,而是用一種特別真誠特別推心置腹特別替他人前途考慮的口氣,分析著魔物可能會帶來的種種危害,尤其是對於心誌的動搖之力,順便就說明了一番堅定的心誌在應對魔物的時候所能起到的決勝作用,不動聲色地就將那些覺得自己心誌之堅無人可比的劍修們給哄得心花怒放。
“我本以為你會趁機宣揚一番甘露寺的那些口號的。”當單烏從那講法壇上下來的時候,王懷炅立即便迎了上去,如此說道,同時斜眼看了下不遠處的寂空,眼裏自然而然地就流露出了一絲不屑來,很顯然在單烏不在的時候,這兩人之間有了一番不怎麽愉快的交流,並且誰都沒能說服誰,竟是互相對立了起來。
“你覺得那些口號對你有用麽?”單烏反問,聲音沒有掩飾,因此,如果寂空有心的話,他是能夠將單烏和王懷炅的對話聽得一清二楚的。
“沒有用。”王懷炅幹脆地搖了搖頭,“甚至還聽得有些煩。”
“是啊,所以對他們也肯定沒用,也一樣會讓他們覺得煩躁,所以我為何要說?”單烏攤手笑道,“登壇講法這種事,首先得讓人願意聽你的話的內容才行,當然,聽完還願意主動想上一想的話,就更好了。”
“言之有理。”王懷炅點了點頭。
一側的寂空在聽到單烏的解釋之後,他的臉上也露出了恍然之色,繼而念念有詞,似乎身上又少了一些什麽比較負麵的情緒。
單烏的眉頭幾不可查地皺了一下。
而後,大概是出於一種想要試探下寂空的腦子是不是還正常的心理,單烏在方才的話題上又衍生了一句:“事實上,如果真的想要喊口號的話,我一定會在方才那大殿之中布下一套幻陣,配合一些誘導之術,如此,才能真正讓那些口號起作用——不過那樣的話,我大概會被直接列為你天極宗的生死大敵了。”
“你要真做了,我爹一定會出手將你拿下,然後一把摁死的。”王懷炅咋舌道,“這可是在搶他的人,奪他的權,侵占他的家產的事情啊……”
寂空的臉上顯露出了疑惑苦惱的神色,似乎是在思考單烏方才那說法的可行性。
而寂空身上那吞噬惡念的小怪物,此刻果然又開始蠢蠢欲動。
……
“那和尚還能正常思考嗎?”黎凰透過單烏得知了寂空的舉動之後,如此反問了一句。
“誰知道呢,我又不是他……”單烏回答,“就像我也想象不出那些劍意所謂的沒有未來是怎樣的感覺,感覺和他們交談的時候,每一個都能說出一大套的道理,每一個都會思考很多事情……好像和一般人的意識也沒有太大差距啊?”
“也是。”黎凰應道,“就像我就算能與你心神相通,我也無法理解你把意識分裂成那麽多部分,又是怎麽在這麽一個小小身體裏和睦相處的……”
“你覺得……人可以創造出自己無法理解的東西來嗎?”單烏的思維突然跳躍了下,如此問道。
“我覺得可以。”黎凰沉默了片刻之後,回應了這麽一句,“雖然可能類比得有些牽強,但是當父母的都還不知道自己的孩子將來會長成什麽模樣呢。”
“人之所知總是有限,那麽真正無限的那部分,又是由什麽決定的?”單烏突然地沉思了良久。
“……我總覺得,如果我能找到決定無限的那部分的關鍵,我就會知道該怎麽讓我這堆分裂的意識重新融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