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九十四回 兩小無猜(下)
珊瑚是活的,海底有魚有蝦有蟹,有花有草甚至還有馬,而且在周圍那些發光小魚的映照下,這些玩意的色彩比陸地上的還要鮮豔豐富了無數倍——這樣的景色看得明澤是目瞪口呆。
“我以前也不是沒下過海底,為何竟沒能看到這般景色?”明澤心中疑惑,而當他的視線落在明月身上的時候,他立即就找到了答案。
之前明澤下海的時候,邊上跟著的是田衝——那田衝一身煞氣,一入海中,大魚小魚紛紛逃竄,那些珊瑚上張揚的小小活物也都全數收斂,這海底之下看起來自然是既昏暗又死氣沉沉。
但是這一回,陪著明澤下海的是明月,那些魚兒蝦蟹都很樂意於親近明月,並且在她的麵前不斷扭轉身姿變幻色彩招搖著自己的美麗來,活潑可愛,生機盎然。
於是明澤就這樣被明月帶著在這些珊瑚叢林之中遊走著,兩人並肩而行,倒是有種漫步林間的旖旎意味。
“你的家在這種地方麽?你的家人們呢?”明澤好奇問道。
“我隻是出來遊玩的而已。”明月回答,偏過頭微微一笑,“如果我現在就帶著你去見我的家人的話,他們也會撕了你的。”
“哈,感情我們兩個在對方長輩眼裏,都是差不多的存在啊。”明澤釋然地笑了起來,他又發現了一樣自己與明月的共同點,雖然不是什麽好事,但是他仍舊為此而竊喜。
甚至,在這種不怎麽光明正大的偷偷摸摸中,他竟察覺到了一絲額外的刺激,以及由此而生的甜蜜。
“娘親當初和父親在外公的眼皮底下私會的時候,莫非也是這樣的心情麽?”明澤情不自禁地想著。
“我有沒有可能讓她成為我的老婆呢?”明澤看著海水之中懸浮著的明月,突然就有些心動——那海藻一樣的長發在周遭鋪展著,魚尾靈活地甩來甩去,並且她那雙剔透的眼睛在透過海水的時候,居然還會折射出七彩的光芒來……
明澤一時之間竟是癡了。
……
於是明澤和明月就這樣真正結成了好朋友,雙方都很好奇對方的世界,而為了了解更多,便更加努力地開始學習對方的話語。
——日常的交流已經不是問題,但是如果要談及更複雜的問題,在太多無法解釋的名詞上,雙方依然需要花上很多時間來互相理解。
“你能聽懂這些小魚兒的話?”明澤看著明月逗弄手邊那小魚兒的姿態,微笑地問道,“要是我也學會這些小魚兒的話語,是不是就能指揮這些小魚聽我的命令了?”
“這是我血脈之中的天賦。”明月如此回答,而在這個時候,她手邊的這條小魚似乎說了什麽,讓她臉上的表情突然凝重了起來。
“怎麽回事?”明澤幾乎沒有見過明月有這麽嚴肅的表情,頓時也緊張了起來,“該不會是你家裏人發現你我的事情了吧?”
“不是。”明月搖了搖頭,同時用手掌圈起了那條小魚,“它剛剛告訴我,它最近聽到的一些消息,據說西北邊有一股殺意縱橫,大家都很害怕,所以都在往別處遷移。”
“殺意?是什麽妖獸嗎?”明澤好奇地追問,心裏卻在嘀咕,“這些小魚如果能訓練一下,豈不是整片海洋的動靜都能了如指掌了?”
“不是妖獸呢,是你的同類。”明月回答,“據說是個很凶悍的女人,似乎在尋找著什麽,經常轉瞬之間縱橫千裏,然後又會在某個島上盤桓許久,鬧出的動靜很是不小。”
“我的同類?女人?”明澤眨了眨眼睛,突然想到了當初千鶴田衝等人告訴他的,他們不得不離開大陸的原因——似乎正是為了躲避什麽了不得的仇敵,所以不得不背井離鄉。
“能不能幫我再打聽一點那個女人的消息?”明澤連忙向明月拜托道。
“唔,它知道的事情有限,不過我可以傳令下去,讓它們注意一下那女人的動靜的。”明月點了點頭,幹脆應道,“不過那殺意存在的地方還很遠,想要讓它們弄清楚都發生了什麽,還需要耗費一段時間的。”
……
明澤在聽說了有個凶悍女人在海麵上四處搜尋什麽的時候,本能的是想立即回報給千鶴或者田衝知曉的,但是轉念一想,發現這話要是老實說的話,便很有可能暴露出明月的存在,於是明澤遲疑了一下之後,硬生生地將自己這念頭壓了下去,轉而采取了一種比較迂回的辦法。
“田衝叔叔,我們為何一定要留在這外海之上?陸地上有什麽可怕的怪物麽?”明澤首先選擇了田衝,因為他知道,人如果他去問千鶴相同的問題的話,千鶴十有八九就會直接開始回憶往事了。
“誒,這種隱秘之事誰知道呢?不過,既然能讓你那皇帝外公那麽鄭重其事地將你和你娘親送出來,那麽自然是有他的理由的。”田衝依然是按照慣例回答道。
“怪物也好,人也好,或者其他什麽存在也好,它如果追到這外海上來的話,我們能躲得過去麽?”明澤旁敲側擊地提醒著,“我都能短短一日夜間便縱橫數個島嶼了呢,對方真想搜起來的話,應該還是很快的吧?”
“不行的話,甚至還能派出軍隊來呢,來個十萬百萬人……我們就算躲地洞裏,也很容易就會被挖出來啊。”明澤的心裏嘀咕著,卻沒敢將這話直接說出。
“真到了那個時候,我也一定會為小侯爺和公主殿下爭出一條生路來的。”田衝的回答有等於沒有,明澤隻能繼續將那些忐忑埋藏在心裏。
……
豔骨的情緒也很是不好。
她本來覺得千鶴那一行人不就是出個海麽,又能跑到哪裏去?結果自己親自出海之後,才生出了滄海茫茫不知該往何方的感覺。
那大片大片望不到邊際的海水,就算是以豔骨的神識感應範圍,都不怎麽能找到可以作為標記的島嶼礁石亦或其他,同時這海上還時不時地一陣狂風暴雨,將她好不容易推算出的一線天機給攪得粉碎,再加上之前九龍擾亂天機留下的手尾……豔骨總算是理解了吃遍天那種死心了的感覺。
然而豔骨自然也不會如此輕易便選擇退縮——她可不願意灰溜溜地回到大陸之上接受吃遍天的嘲笑,於是她在沒頭蒼蠅一樣瘋狂地亂轉了一段時間之後,終於定下了心神,決定用一種更加細致的方法來搜尋那些人的蹤跡。
於是豔骨從西北方向開始,展開神識,開始一片一片地搜尋起下方的島嶼來,並且將其位置以及周圍的洋流之類都印刻在了一枚玉簡之上,以便隨時作為參照。
而她選擇從西北方向開始,也是因為她覺得那些人既然是為了躲避吃遍天這種吃人的魔頭,那麽自然會往極偏遠極艱苦,極不適合常人居住的地方而去,讓人覺得這種環境中怎麽可能會有活人存在,這樣才有可能於死寂中隱匿起自己的所在——西北的海麵上冰雪連綿,更有無數冰山漂浮,水下強橫的凶獸亦是多種多樣,就算是元嬰境界的修士,呆在這樣的地方也難免會生出一種朝不保夕的感覺。
豔骨覺得自己的推斷一定是十分準確的,所以她在搜尋那些島嶼的時候格外用心,甚至恨不得掘地三尺。
然而她並沒有發現有一絲半點活人的蹤跡。
“我的推斷是錯誤的麽?”豔骨輕輕地落在海麵的冰層之上,那冰層之下原本遊走的魚兒一驚,立即四下散開。
這動靜被豔骨注意到了,豔骨沉默了片刻之後,突然抬手,嘩啦啦掀開了自己眼前的冰層,並且將其中一尾溜得慢了一些的魚兒給提溜了起來。
豔骨手中的靈力輕輕一旋,那小魚兒的腦袋掉了下去,身上的肉亦如花朵一般綻開並翻卷而上,匯聚在了那一根魚骨頂端,繼而覆蓋上了一層薄薄的冰霜,看起來仿佛一朵晶瑩剔透的水晶玫瑰。
這朵玫瑰在豔骨的手中隻停留了一瞬,隨即消失,剩下一截魚骨飄進海裏,而豔骨的臉上亦露出了痛苦的表情,好像吃到了什麽極其惡心的事物,直想要吐出來一樣。
“呸!”豔骨甩了下頭,一團糜爛的渣滓在他身旁浮現,而後也落進了海中,“雖然味道沒變,口感沒變,但是為何感覺竟仿佛木渣混著冰渣一樣,竟使我一刻都無法容忍它呆在我的口中?”
“改變的不是我的味覺,而是我的心境?”豔骨有些懊惱地低下了頭,“如果事實果真如此的話,就算找到千鶴和那小孩兒,就算那小孩兒的味道和單烏一模一樣……我也未必就能再度擁有那種滿足感啊……”
“難道他在我沒有察覺到的時候,又對我們做了些什麽手腳麽?”豔骨的眉頭糾結得更緊,“他不過區區一個元嬰,能做什麽事情是我們無法察覺的?”
“然而他的確就在我們什麽都沒察覺到的時候,和那小蘑菇一起謀劃出了一條逃生的計策……”
“並且成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