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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五十七回 乞命粥(下)

  嬰靈雖然是為了承載詛咒而生,但是其也算是有一定自我意識的,特別是在詛咒的效力被壓下之後。


  於是在單烏出聲之後沒多久,周圍的魔氣漸漸收攏,重新出現了那已經完全被壓成球形了的小小船艙,而那些魔氣也在單烏的麵前凝聚成團,片刻之後,成就出了一個遍體都是符文的色澤黑紫的小小嬰兒。


  嬰兒看不出性別,沒有毛發,沒有瞳孔,雙眼是滿滿的赤紅之色,眼眶下方掛著兩道幹涸的血痕,皮膚上一塊一塊毫無規律的是蛇皮一樣的瘢痕,牙齒一顆顆尖尖得仿佛鯊魚牙齒,額頭上還有兩團凸起,似乎是要生出角來。


  那些符文似乎是刻在嬰兒的皮膚上的,每一道都是深深的凹痕,並且邊緣是翻卷的血肉,時不時地有魔氣從血肉之中溢出,好像這副皮囊隨時會爆炸一樣。


  嬰兒的心口之處,有一團火焰的標識——那正是魔神的象征。


  嬰兒用那赤紅的雙眼看向單烏,並且對著單烏示威性地伸出了舌頭,那舌頭的尖端似乎是被人用剪刀剪開了一樣,分作了雙叉,看起來如同蛇信子一樣。


  這嬰兒的模樣讓單烏覺得有些心驚,因為他完全能夠看出,這嬰兒身上的一切痕跡,都是他還活著的時候,被人弄上去的。


  ……


  這嬰兒最初的時候可能隻是因為身懷魔氣而顯得有些皮膚黑紫,但是在炮製那乞命粥的時候,顯然又有大量的魔氣被灌注進了那小嬰兒的身體之中,這才使得他的表皮變得如此怪異,額頭上的凸起顯然也是因為這些手法。


  原來的眼睛被挖去,而後填入了赤焰血眼,舌頭被切成兩半,身上被刻下符文,性別也被抹去,而且看起來還要承受相當長一段時間的咒言洗禮,好將那詛咒之意深深地刻在這嬰兒的魂魄之中,直到一切時機成熟,方才將這活生生的嬰兒送入了鍋中,燉煮成了那麽一碗乞命粥。


  於是單烏開口問了那麽一句:“你想不想讓我替你報仇?”


  嬰兒的五官糾結了起來,看起來是越顯猙獰,同時眼眶之中的血液又開始向外滲出,張著口想要說些什麽,卻捱不過身上那些符文的壓製,於是最後喉嚨裏發出來的,依然是撕心裂肺的哭號之聲。


  單烏皺了皺眉頭,撤下了身遭的防禦,進而向那小嬰兒伸出手來——反正他已經確定那嬰兒身上所帶的詛咒對他無用,那麽這嬰兒就算再有什麽能耐,也無法真正對他造成傷害。


  “大不了死一回就是了。”單烏的心裏就是這樣的打算。


  那嬰兒卻有些遲疑,似乎那一瞬間不知道是該繼續完成他存在於世的意義,豁出全力對單烏下殺手,還是該接納單烏的好意,放過單烏,也放過自己。


  這遲疑也隻是一刹那的功夫,下一刻,這嬰兒身上的符文便明亮得仿佛熾熱的鐵水在他身上的傷痕裏流動,激發起一團團的黑色煙霧,亦激得這嬰兒那點可憐的理智和自我意識全數喪失。


  嬰兒張開了口,尖銳的牙齒毫不留情地衝著單烏放在他麵前的手咬了下去,明明是惡靈此時卻仿佛有了實體,居然一口就將單烏的手給咬了個對穿,血液“噗”地一聲就濺到了那嬰兒的麵目上,那嬰兒的咽喉處亦發出了“咕嚕咕嚕”的聲音,似乎是在大口吞咽著單烏的血液。


  “原來如此,這是將那嬰兒的肉身保留了下來啊,需要的時候,便可由虛化實……”單烏暗暗點了點頭,同時心中亦生出了好奇之意,“所以,這肉身……在吞吃了我的血肉之後,會什麽事情都沒有嗎?”


  當然不會什麽事情都沒有——目前為止除了吃遍天豔骨這樣的存在,還有沼澤地裏那些黑泥,單烏的血肉可以說是無往而不利。


  那嬰兒又“咕嚕”了兩聲之後,猛地鬆開了口,後退,抬頭,仰天張口,立即一股黑臭粘稠的液體就那樣“噗”地一聲從那嬰兒的口中竄了出來,嬰兒的身體立即就癟了下去。


  單烏輕鬆地讓開了那一團黑臭的膿血。


  那嬰兒吐完血,似乎還茫然了一段時間,但是身上的皮肉便已經開始往下垂墜,並且一些膿血亦從那些表皮上破開的符文中淅淅瀝瀝地滴落了。


  單烏上前一步,一團佛光直接點上了那嬰兒的眉心之處,魔氣在遇到佛光之後紛紛退散,嬰兒的身體亦仿佛在火焰中被煆燒的法寶一樣,發出了嗶嗶啵啵的聲影,沒過多久,那嬰兒便隻剩下了一顆小小的瑩白發亮的骷髏腦袋,以及那腦袋上附著著的純粹的意識——多餘的肉身,以及這嬰兒那飽經折磨的魂魄,都已經被單烏直接抹滅了。


  “如果還是惡靈狀態的話,似乎還做不到這樣啊……”單烏默默地嘀咕著——惡靈狀態的話,這無法被超度的靈體因其聚散由心,就算以術法困束,亦難免會有疏漏,並且這嬰兒的靈體顯然經過了特別的炮製,其中預設的種種手段,亦足以讓人防不勝防。


  而眼下,那些預設的手段都因為嬰兒肉身的崩壞而來不及被引發,那些符文更是因為被膿血覆蓋而暗淡無光,於是這一切的一切,都輕而易舉地被單烏盡數毀去了。


  隨即,單烏感受到了那小骷髏上傳來的仿佛是解脫一樣的欣喜之意,以及伴隨那感激之意而來的,有關一切的前因後果。


  ……


  飛花樓中,有一名修為高深地位卓絕的長老,自號某某神君,按親緣關係應該算是金甕的姐夫,不過金甕的姐姐隻是那人的眾多妻妾中的一個而已。


  那些妻妾之間互相爭寵,各展手段,金甕的姐姐因為用了秘法懷上了那長老的孩子,得到了一段時間的專寵,金甕也正是因此才爭取到了代替飛花樓前來與佛子結交示好的任務的。


  然而這專寵在那孩子誕生的時候便結束了——那個孩子毫無意外是個魔胎。


  “從來沒有聽說過修士誕生的孩子還會被魔物附體,這說明她當初施展的那秘法就有問題,多半就是打著想要坑害神君的主意呢。”那群妻妾們自然不會放棄這落井下石的機會,立即紛紛開始詆毀那個女人的一切作為。


  於是那女人理所當然地失了寵,被打入了冷宮,再也沒那資格見到那神君的麵目。


  那女人滿心不甘,覺得是那孩子害了自己,然後開始恨天恨地恨身邊的一切,在詛咒過魔神痛罵過那群誣陷排擠自己的小人之後,她的恨意,在九曲十八彎的扭轉之後,因為那覺醒魔胎有意無意的引導,終於投注向了佛子單烏這麽個存在。


  “如果不是他,魔神就不會憤怒,那麽就不會有魔劫,而我就可以憑著這個孩子,徹底地穩下地位……”那女人因為憎恨而變得有些不人不鬼,更因為憎恨而毫無底線。


  然後,她就想到了乞命粥這麽個玩意,並早早地就聯係了金甕,讓他將那樓船做了種種改裝,以求萬無一失,而金甕對他這個姐姐可是言聽計從,根本連原因都沒有問,便依言而行了。


  與此同時,被拿來做為乞命粥的基礎材料於是飽經折磨的,正是誘導那女人的思維走到如今這一步的魔胎。


  ……


  “這可真是自作自受啊。”單烏把玩著那個小骷髏頭,依稀仿佛聽見了那小骷髏頭發出的滿是悔恨的嗚嗚嗚的哭聲,不由地啞然失笑。


  “不過,居然這麽平淡地就開始了嗎?”單烏意識到了即將麵對的局麵,輕輕地撇了一下嘴,依然對這麽個開局有些不滿。


  “女人,還有嬰兒……”單烏輕哼了一聲,“這一群老家夥們,還真是夠正義夠仁慈的啊。”


  那小骷髏頭從單烏的手上消失,被單烏轉移進了太虛幻境,而後單烏便開始打量起周圍那已經是球形的船艙。


  一道道的陣紋努力地壓製著單烏的神識,但是這種層次的陣紋又怎麽可能讓單烏感到阻礙?於是稍稍推算了一下之後,單烏便已經動手,直接以自己的靈力介入了那陣紋之中。


  隨即,單烏便感知到了這船體之中的種種細節,亦知道了這船體如今早已經被一隻看不清楚模樣的巨獸拖拽著潛入深海,並且之前這船上的人——包括飛花樓的那些侍從以及甘露寺那些陪伴佛子的和尚們,都已經在船體變形的過程之中被碾成了肉泥,這些人的血肉魂魄亦融入了這船體身上的詛咒之中,讓這船體變得越發地堅不可摧。


  “準備得相當充分啊……然而還是低估我了。”單烏暗讚了一句,下一刻,這船體的外殼便喀拉喀拉地響了起來,驚得那深海巨獸一個停頓,並隨即掉過頭來,嚴陣以待。


  船板一塊塊地剝落,如同一朵綻開的蓮花一般。


  佛子便在這層層綻放的蓮花中心處出現,然後被一股強大的水流裹挾著,衝入了那深海巨獸的口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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