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五十九回 小心噎死(下)
被魔神掛念的黎凰莫名覺得自己的後背有些發癢,於是難耐地扭動了一下,但是很快便調整好了儀態,迎上了對麵而來的豔骨。
黎凰客客氣氣地請豔骨坐在了一張桌子前,而後恭恭敬敬地向豔骨提出了要求。
“豔骨姑娘你能否自封修為?不說完全將自己封禁到凡人的境界,至少也要與我齊平才好。”黎凰拱手說道,“如此,我施展的幻陣,才有可能真正起到作用,而不至於被姑娘你一眼看穿。”
“變戲法的時候要是隨便就被人看出小伎倆了,那還有什麽趣味呢?”黎凰稍稍後退了一步,手裏亮起了早已準備好的陣盤,一雙眼盯著豔骨,似乎篤定了她會按照自己的請求來照做。
豔骨的確是遲疑了一下,畢竟自封修為這種事情不管對誰都是有些冒險的,特別是她如今這種境界的人——如果豔骨想要將自己的修為境界實實在在地壓低到比黎凰還低的程度,那麽在恢複的時候也是頗為需要經曆一番折騰,是不可能一念之間就將一切封禁解除的,而這個過程之中,不管是黎凰還是那迦黑月,都有能力將自己重創。
豔骨其實並不懷疑黎凰對自己的心意,也明白黎凰要自己這麽做的理由,但是她並不信任那迦黑月,於是她的眉頭微微地就皺了起來。
“豔骨姑娘有決定了麽?”看到豔骨的遲疑,黎凰又問了一句。
“稍等。”豔骨應聲道,而後一抬手,先將自己與黎凰所在的這處房間與外界割裂了開來,另成一界,隨即又落下了各種不同的法陣,力求將這一處空間給護一個萬無一失。
黎凰微笑地看著豔骨施為,並不曾出手阻止。
終於,豔骨覺得自己該做的事情都已經做地足夠了,方才屏息凝神,以兩手同時勾勒出了一道繁複的符文——這符文正是當初她用來壓製單烏修為的那一套。
那符文硬生生地被織成了一件衣服的模樣,隨著豔骨手指的牽引,輕飄飄地落到了她自己的身上,而後隱沒,下一刻,黎凰便覺得周遭的空氣都為此一輕。
豔骨居然無比實誠地將自己的修為給壓製到了差不多築基境界的修為——對這個靈力充沛的世界的人來說,築基境界就已經差不多就可以等同於凡人了。
黎凰微微一笑,她手裏托著的陣盤一層一層地鋪展了開來,最後展開成了一副托盤,盤子正中是一隻蓮花碗,碗中承載著一灘清水,看起來毫無特色。
豔骨的雙眼立即如鉤子一樣盯住了黎凰手裏那玩意兒。
黎凰款步上前,如一名訓練有素的侍女一樣,將那蓮花碗放在了那張桌子上,而後擺開了餐具,對豔骨做出了一個請的姿態。
豔骨幾乎是癡癲一般顫抖著上前,捏起了那柄小小的黃金湯勺,從那蓮花碗中舀起了一勺清水。
“一模一樣的氣味。”豔骨的聲音顫抖,身體顫抖,甚至全身的靈力都在顫抖,但是捏著那勺子的一隻手,卻如鐵鑄一樣,紋絲不動。
“還請姑娘品嚐。”黎凰的臉上露出了一絲得意之色。
這一碗水是她用單烏拿自己肉身提煉出來的那些粉末液體之類還原出來的,貨真價實地就是單烏身上的氣味,同樣也有足以讓活物肉身化為膿血的效用,隻是畢竟不是原版,效果雖然差不多,嚐起來的味道卻總歸是會有些差距——黎凰和那迦黑月都沒有那個找死的覺悟去品嚐單烏的血肉滋味。
隻不過,在眼下這種情境之下,這些微的差距才會讓黎凰對豔骨鬼扯的那些理論顯得更為可信——信賴他人,才能感受到驚喜。
……
那勺子裏的清水轉眼消失,而後豔骨那隻鐵鑄的手也開始顫抖了起來,甚至連勺子都拿捏不住,叮當一聲便落在了桌麵之上,而後豔骨以手撐著那桌子的邊緣,搖搖晃晃地靠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而後身體就整個兒癱軟了下來。
黎凰看起來是在為自己的成果得意,但是實際上卻一直關注這豔骨身上的每一絲變化:“她現在已經自封修為,會不會連這肉身都倒退到築基境界的狀態?會不會真的就這樣自取滅亡?”
下一刻,黎凰便看到了答案:“好吧,不可能……”
雖然豔骨這些人在化神境界依然保留了自己的肉身,但是這肉身的本質與凡人的肉身早已經是天差地別,意識和神魂的力量亦強大到能夠獨立存在,甚至反過來影響肉身,換而言之,對豔骨這等修為的人來說,身魂識這三者隻要保留了一個,這人就有再生的可能——而單烏的血肉最大的作用其實正是將人之意識永恒保留。
“總算是想明白他們為何會撐得住你那血肉了……毒死他們的夢看起來是不用再做了。”黎凰在心中無奈地歎了一口氣,思維卻忍不住跳到了另外一個方向上,“所以,這是不是可能意味著……他們的意識,已經經由你的血肉,而永遠地留在了這具肉身之上?他們難道可以就此永生不滅了麽?”
“好像真的是虧本生意……”另一頭的單烏忍不住嘀咕出聲,隨即就罵了一句髒話來表達自己的不滿。
“不將他們訓練成看門狗,我這輩子都會憋著這口氣啊!”單烏和黎凰共有的識海之中,這麽一道決心嘩啦啦地化成了一塊石碑,“嘭”地一聲從天而降,而後就這樣高高地樹立在了那已經越來越寬廣了的城池之中。
……
豔骨在椅子上靠了許久,許久,許久……
直到黎凰上前敲了敲桌子,方才喚回了她那恍惚的意識。
“我說……這時間該夠了吧……”黎凰說道,“雖然我也沒什麽要緊事,也覺得打斷你的回味是不太好的事情,但是你總不能一直將我困在這兒陪著你發呆吧。”
“……好吧。”豔骨看著黎凰,半晌,方才長歎了一口氣,戀戀不舍地應承道,而後她那癱軟的肉身便再度變得血肉飽滿了起來,那一層封禁自身修為的符籙也仿佛蛇蛻皮一樣從豔骨的身上的剝落,大約半天的時間過去之後,豔骨方才重新恢複到了原樣。
“其實味道還是有很大的差距,而且其中極樂散的分量也太重了。”豔骨一邊解著封禁這處空間的種種手段,一邊向黎凰提著意見,“但是,這吃下去的感受,卻是一般無二……這一點,很了不起。”
“所以,你可以告訴我,你是怎麽做到這一點的麽?”豔骨似乎又開始回味起那種欲生欲死的感受,遲疑了許久之後,方才回頭向黎凰問道。
“天機不可泄露,我隻能告訴你,這正是幻術的絕妙之處——實者虛之,虛者實之,不用大動幹戈,卻可以讓人有無比真實的體驗。”黎凰有些狡黠地眨了眨眼睛,“坦白說,有些隱秘,你一旦知道了,可能就再也無法感知到其中樂趣了——你確定你想要再親手毀掉一次方才那種享受嗎?”
豔骨死死地盯著黎凰,又是良久,方才重重地歎了一口氣,點了點頭,表示認可了黎凰的說法,隨即便發誓日後將不再追問黎凰,並且要求黎凰千萬不要將其中秘訣告知他人——因為這種隱秘如果被別人宣揚了出去,將來再有什麽人當著豔骨的麵將這秘訣大聲說出,很有可能就會將豔骨再一次地從天堂拽進地獄。
——豔骨實在是太珍惜這失而複得的欲生欲死的感受了,她絕對不會允許任何人來破壞。
於是,哪怕豔骨的確對黎凰所施展的手段有些疑慮,甚至隱隱覺得那種感受的出現並非全部都是幻術的作用,她也不敢去追問,生怕這一追問,夢就醒了。
……
“比我想象得要順利得多了。”黎凰在目送豔骨遊魂一樣地離開之後,終於暗暗地鬆了一口氣。
——她主動去提醒豔骨回神,實質是非常暴露真相的一件事。
因為如果豔骨感知到的一切全都是黎凰控製下的幻覺的話,那麽豔骨根本就不會有這麽長的時間能夠容她如此慢慢回味——黎凰隻要想離開,隻要撤除加在豔骨身上的幻境,豔骨便不得不回過神來,而後開始哀求黎凰再來一次。
但是黎凰卻是通過敲桌子這樣的舉動喚回豔骨的神智,這意味著黎凰其實根本沒法控製住豔骨的感知,那麽,豔骨所體會到的究竟是什麽,就很值得推敲了。
而豔骨沒有追問。
“她果然和我想象得一樣瘋癲了。”黎凰的嘴角勾起了一絲微笑——對她和單烏來說,也隻有在證實豔骨的確為這一口肉瘋魔到這等程度的時候,才能證明單烏的血肉的確是有鉗製豔骨行動的作用和價值的,才能證明那塊肉並不僅僅隻是吃遍天豔骨那兩人難以割舍的一絲人間牽掛,如此,單烏那將這兩人馴服成看門狗的大計,才有真正實現的可能。
“要抓緊時間了呢。”單烏默默嘀咕著,“這兩頭的時間差可不要太大才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