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七十九回 拚命無用(上)
那些村民們全心全意對寂空的信仰之意,讓他們幾乎完全可以屏退魔神在身側所散發出來的誘惑,在這種情況之下,晁江再能折騰,也不過隻是窮折騰而已。
寂空有些自得,晁江愁眉苦臉,而這樣的情況下單烏袖手旁觀,一邊滿意於事情正在朝著他所期待的方向發展,一邊又覺得這種理所當然讓人難以生出什麽振奮之意來。
“還是脫不開這種你爭我奪你死我活的死循環麽?就算一方是不殺生的和尚,另一方是不嗜血的魔修……都不行嗎?”單烏看著眼前那明暗分明的界限,如此感歎了一聲,“我居然真的對他們能做出的改變懷抱過希望,如今看來,似乎是我想得太過簡單了呢。”
“反正這是你所期待的局麵,又何必做出如此無奈之色呢?”一團小火苗從單烏的腦袋後麵繞了出來,“你真的不打算感激我嗎?”
“多謝你如此費心,將這佛魔島內部的局麵推進到如此地步,當然,同樣也要多謝你將消息傳了出去。”單烏笑了一下,對那小火苗,也就是魔神的傳聲筒,表達了感謝。
“嘻嘻嘻嘻,反正不管你做什麽,隻要能讓那老和尚感到不爽的事情,我都不會反對,甚至會親自出手幫上一把。”魔神透過那無害的小火苗向單烏坦白著自己的目的。
“也就是說,哪怕我是利用你,想要將你給推到與那一位正麵抗衡的地步……你也不會對我如何如何嗎?”單烏勾著嘴角,開始試探那魔神的底線。
“那我可是求之不得呢。”魔神回答道,“我想與他正麵交手很久了——哪怕正麵相對之後就是一個死字,也好過我如今困於封禁之中,拿捏著別人的輪回,可自己卻是生死不能。”
“聽起來很慘的樣子。”單烏順口回了這麽一句。
“所以你不考慮將我的希望放出來嗎?”魔神又發出了那種怪異的笑聲,同時圍著單烏轉來轉去,“不要藏了,我已經發現了,你的身體裏有另一個空間,那個空間裏黎凰那小姑娘還活得好好的……那個空間是太虛幻境,對不對?你將黎凰藏在了太虛幻境之中,是不是?”
“不對,不是。”單烏幹脆地回答,同時明顯地看到了那團火焰在聽到這番回答之後的頹然一落,忍不住就笑了起來,“沒想到你還真的挺關心她的。”
“但是她還活著,是不是?我之前的確是感受到她的氣息了。”那火焰在頹然中,依然不肯放棄希望。
“嗯,這一點倒是沒有錯。”單烏笑著點了點頭,那小火苗立即重新鼓舞了起來,亮度也高了幾個層次,好像人生重新充滿了希望一樣。
“你在意她,到底是因為她未來有可能成為你脫困的關鍵……還是其他?”單烏繼續追問,他覺得這魔神肯定是知道些什麽,所以才會執著於黎凰的存在,以及黎凰的未來。
“預感。”魔神沉默了許久,似乎覺得單烏這小子雖然討厭,但是的確是個可以交換一下真實想法的存在,“我活了這麽久,對於天道,多少是有些感應的,將來會發生什麽,不會發生什麽……在事前,我就會感受到一些輪廓,隻是這些輪廓並不清晰,還不足以我對此作出改變。”
“你有沒有覺得這天道其實是個固定的套子,將我們裝在其中,不管我們想些什麽做些什麽,其實都是早已經注定的?”單烏繼續問道——對於魔神這樣一個能夠跨越一小段時間體悟到一些未來的存在,理當對所謂的天意有更深的感悟。
“我隻知道我現在就被塞在一個套子裏,而這個套子,正拿捏在那老和尚的手裏。”魔神顯然並不想關心過於玄虛的事情,他所念念不忘的,不過隻是自己的自由而已。
“嗬……”單烏啞然失笑,忍不住就多問了一句,“你有想過,自由之後,要做些什麽嗎?”
……
“我不想再受到那和尚的控製了,我想要按著自己的喜好去哭去笑,我想要自主地選擇我自己的喜好,而不是隻能吃著和大家一樣的飯喝著一樣的水念著一樣的經……我想要的,是一個完全屬於自己的人生,所以,請給我自由吧!”在寂空控製下的一些村民似乎終於覺悟,如此仰天高聲喊叫著,然後就消失在了那些山清水秀的小村莊之中,隨之一起消失的,還有寂空識海之中的那點點信力。
當然,信力這種事情也並非是隻出不進——那些在接觸到晁江所構建的世界之後,被其中存在的戾氣以及各種隨心所欲的放肆所驚駭到的人們,又或者是看透了這些喧囂吵鬧所以開始想要讓自己的生命變得更有價值的人們,在各種無所適從之中,仍舊會記起自己應該可以尋求寂空的幫助,於是開始祈禱開始誦經,因為這樣才能稍稍化解他們在麵對未知世界之時的恐懼,然後,他們當然會心想事成。
更有甚者,夾在這樣的兩種選擇之中無所適從,居然兜兜轉轉了好幾個來回,讓寂空和晁江幾乎同時生出了“果然還是應該把這家夥給直接摁死”的念頭,不過到得後來,兩個人還是堅定地沒有破開“動手殺人”這麽一條底線。
而就在雙方之間的拉鋸戰僵持不下的時候,佛魔島外界對峙的雙方修士們,亦終於開始動手了。
攻擊是由一直被層層保護著的王懷炅率先發起的。
王懷炅不知道中了什麽邪,突然就在某一個黎明將至的時分,一劍破開天際,從那一方陣勢之中衝了出來,而後一頭紮進了蓬萊弟子的駐地之中,打開殺戒。
不管是天極宗一方還是蓬萊一方都沒有料到這般變故,但是這並不妨礙雙方的修士們迅速地集結出牢靠的陣型來,並以這些陣型互相衝擊。
——雙方都有各自的兵陣之道。
天極宗一方的修士們幾乎是從一開始修行劍道開始,一舉一動便開始向著某種一本正經的方向發展,在群體合作組成劍陣之後,更是能夠完成種種令出即行的完美合作,可以說是這諸家宗門之中,弟子之間彼此的協同性最為強大的一家。
蓬萊其實除了執法隊中的那些人之外,其他人一直以來都是各行其道,並沒有特別在兵陣之道上下過功夫,但是眼下,這群修士們卻有些詫異地發現,自己等人竟仿佛天才一樣,完全不需要過多的磨合,便可以組成能夠攔下那天極宗青冥劍陣的陣勢來,並且進退自如,攻防協調,好像在此之前早已經不知道在一起辛苦訓練了多久一樣。
蓬萊弟子們的表現不但讓天極宗的那些人感到驚詫,連蓬萊自己人也都有些莫名驚訝,但是很快蓬萊的這些弟子們便接受了這個現實,覺得是自己等人天資卓絕天賦異稟一點就通,覺得可能蓬萊這些形形色色的功法之中本就有些冥冥之中的關聯,又或者覺得這是關鍵時刻大家齊心協力所創造出來的奇跡……總之,對這些本就有些自命不凡的小弟子來說,自身的強大,不管是出於什麽原因,都是理所當然的,是不需要多做懷疑的。
於是,天極宗的這柄劍就糾纏進了蓬萊的這張網中,雙方你進我退,互相消耗著對方的靈力法寶甚至一些倒黴人的生命,而王懷炅則在這麽一個一團混亂的大泥潭之中,奮力地想要試出自己手中這柄劍的極限來。
“如果這劍道的盡頭真的是死路一條,那麽我也要親眼見過,才可確定。”王懷炅的心裏如此想著,帶著種不撞南牆不回頭的執著,一心一意地往前廝殺,雖然行進得越發艱難,但是他也已經漸漸感知到了關於自身能力巔峰的種種訊息——換句話說,他終於開始意識到有什麽東西,是他這柄劍在眼下這個時候,怎麽斬都斬不斷,怎麽戰都戰不過的了。
“然而,現在仍不是退卻的時候。”王懷炅喃喃地念叨著,“因為這隻是表麵上的界限而已,如果我現在就認了這個界限,那麽我一輩子都不可能從這條界線之中穿過去了……所以,我現在所懷抱的念頭,不該是如何在到達這條界線之前保護好自己的這條小命,而是應該是下定決心,豁出這條命來,來看看那界限另一頭是怎樣的光景。”
“希望在達成這一點之前,那些人還來不及將我給團團圍住,而後再度將我給帶回本家那營地……”王懷炅感受到了後側漸漸逼近的天極宗大軍,於是他進攻進攻再進攻的舉動也由此變得更加放肆起來,於是那些原本攔在他麵前的蓬萊修士們紛紛向著兩側退去,在他的麵前讓開了一條路來。
王懷炅察覺到了自己眼前那壓力減輕的感覺,越發覺得不爽,甚至想要駐足大吼一聲“誰敢來戰”了。
然後他就被自己眼前突然冒出來的毛茸茸的一團給撅了個跟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