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八十九回 偽佛(下)
單烏的眼前,有一群人——豔骨,那迦黑月,吃遍天,甚至還有其他幾個有名有姓的饕客。
單烏在黎凰的身體裏,麵對這些隨隨便便就能改天換地的存在,溝通著另外一個世界之中雖然複生但是已經再度不成人形的自己,微妙地平衡著兩邊的力量對比。
力量抗衡的一方是這個有饕客存在的世界中的幾名頂尖的存在,那迦黑月這個貨真價實的神明,與佛祖同源而出不死不滅但是卻被封印了大半力量的同樣也可稱之為神明的魔神,以及寂空這麽個被單烏一手打造出來的偽佛。
另一方的力量來源則單一得多——甘露寺中的那尊佛像所代表的,佛祖在那個世界之中的分身。
除此之外,還有幾方選擇了旁觀但是依然讓人不由警惕的力量,那是來源於天極宗和蓬萊宗主們的窺探,其中蓬萊宗主更是直接一縷意識停駐在這交鋒中心處的邊緣,盯得除了那佛祖分身之外的所有參與之人都有些心中發毛。
好在這種對峙隻是短短的一瞬,如果再持續下去,單烏覺得自己大概會被這雙方衝撞的力量直接給推擠出一個不人不鬼不男不女的從來不曾出現在這個世界上的存在。
吃遍天豔骨等人同樣也是一副虛脫的姿態,同時亦以一種無比驚恐的視線盯住了“黎凰”,仿佛她的背後正站著一個巨大的難以抵禦的巨人,這個巨人一抬手就能開天辟地,一跺腳就能將一個世界給徹底地毀滅。
那迦黑月比其他人少了一份驚詫,但是依然是一臉的情緒複雜——她隻覺得,自己似乎又被某個可惡的小子給利用了。
……
黎凰低著頭,沉默了許久,這個沉默的過程中,她的肉身一直在發生著微妙的改變,不知道被混進了些什麽,同樣也不知道被剝離了一些什麽,總之當她這肉身重新穩定下來,並且再度抬起頭來的時候,眾人隻依稀覺得她的麵目發生了一些細微的改變,似乎混進去了很多人很多張全新的麵孔,雖然還是明豔非常,但是卻少了一分能夠讓人清晰記起的特征——當麵看著的時候,還能夠認出這人正是黎凰,但是一旦閉上眼扭過頭,想要在識海中重新還原出黎凰模樣的時候,便會覺得困難重重,甚至根本都不知道該如何下手。
於是那些人都不由自主地開始死盯著黎凰的這副肉身,似乎有些不敢相信這世上居然憑借自己的修為境界卻完全無法記住其容貌的人的存在,並且更要命的是,擁有這容貌的,看起來還隻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元嬰境界的小修士。
“你果然還是拖累了我的肉身。”黎凰那殘留的意識在兩人共有的識海之中哼哼了兩聲,繼而又陷入了沉思,“不過,如此容貌……就算不看那些人的表情,我也能察覺到,這似乎是有些玄機了……”
“非凡之顏。”單烏回答了一句,“那些庸俗世人自然是無法於識海之中還原的——所以,你該高興你這副皮囊的境界又提升了呢。”
“是麽?我怎麽覺得這是你在找借口推脫責任?”黎凰嗤笑道,“難道你想說,我現在的這副容貌,就是所謂的天人之貌,神明之顏,普通凡人如果敢於摹畫貪戀便是冒犯?甚至可以說,以他們的識海,根本不配留下我這副容貌的倒影?”
“正是如此。”單烏回答得一本正經,一時之間黎凰竟也不知道這話究竟是鬼扯還是真有其事,隻能默不作聲,以一個仿佛旁觀者的立場,來重新打量起這麽一副可以說是全新的肉身了,一些屬於單烏的意識陪在了黎凰的身旁,甚至乖巧地聽從了她的種種調動安排,以共同探索這麽一波改變的所可能帶來的影響,而另外一部分單烏的意識卻展露在了這具肉身的表層,應對起眼前那幾個正漸漸從脫力以及茫然中回過神來的了不得的大人物們。
……
在魔神爆發,單烏衝出去受死這些事發生之前的那一段不算短的時間之中,黎凰早就已經開始借著吃遍天的關係經營起自己的人脈來了——她手裏握著單烏的血肉,人也是嬌俏可人極會討人歡心的那種存在,於是輕而易舉地就讓那幾名饕客成為了追隨在自己身旁的鞍前馬後之人,其過程之順理成章水到渠成,便是連吃遍天都有些不可思議,隻覺得這女人如果當真有心的話,搞不好輕易就能讓全天下的人都成為她的裙下之臣。
“她哪裏還需要幫我一統天下啊?她自己出去跳個舞,這天下整個兒都趴倒在她麵前了。”對此,吃遍天做出了如此評價,而他當然也意識到了之前黎凰所言的一統天下是多麽無稽的一個笑話,“所以,她這到底是想要做什麽呢?如果隻是為了光複太虛幻境,似乎根本不需要如此作為啊?”
於是,出於好奇,吃遍天一直對黎凰的種種要求有求必應,所以在黎凰暗示自己可以弄到實實在在的單烏的肉身來提供給吃遍天烹飪,而吃遍天亦得同意以此開宴之後,吃遍天雖然滿心都是想要將黎凰直接扣住並且追究一番那些血肉來源的念頭,但到底還是克製住了自己的衝動,以一種無比理智的姿態,與黎凰完成了這麽一個交易——當這個交易成型之時,單烏和黎凰亦能夠確定,這吃遍天未來可能的行為趨向,已經因為吃遍天這個人的理智和冷靜,成為了可以被兩人操縱和誘導的存在。
可控之人便不再可怕——在確定了這一點之後,單烏那一頭,才真正開始與那魔神串通一氣,計劃著真正的造神之舉。
“人間神明的誕生必有一劫——雖然那多半隻是一個試探,但是如果挺不過去的話,那便一切免談了。”魔神如此說道,他畢竟是與那佛祖同源而生之物,對於那佛祖可能會有的反應可以說是了如指掌。
“我猜也是如此。”單烏點了點頭表示自己早有預料,“不管怎麽樣,都是該未雨綢繆的。”
於是,雖然那魔神說那一劫可能隻是一場試探,但是單烏還是按照直接開打的預計來做起準備來了,隻是這準備再充分,也難免心中忐忑:“這個世界裏的這麽些頂尖人物……應該不至於真的那麽沒用吧?”
而後,佛子就死,寂空和那佛魔島則被強行推上前台,並在種種誘因和幫助之下,成就為真正的人間神明。
當然,這其中仍有一些意外,比如說那魔神突然對單烏動起來的實實在在的殺心,以及那魔神抽取了晁江的一部分意識並趁著寂空因為單烏身死而心境動搖的當兒將其反向融入了寂空的識海之中——晁江的這抹意識後來便化成了寂空那佛像的眉心豎眼,並且引導著寂空往那不知道是佛是魔的方向又前進了一步。
單烏當然是做好了重生的準備——他雖然已經將佛魔島的陣法中樞完全地交給了寂空,但這並不妨礙他在那陣法之中再留上一個暗門,並留下自己死而複生的契機。
並且,因為有了這些安排,單烏在複生之後並沒有花太多時間在熟悉自己所在地這件事上——單烏在稍稍有了一些意識之後,便立即崩散了自己的肉身,心肝脾肺亦都熟門熟路地成為了靈力包裹的光團,而主要的意識則以靈體的狀態融入了那佛魔島的陣法之中,並借助著陣法之力,無聲無息地與寂空所化身而出的那尊佛像發生了關聯,由此,單烏才有那個能耐給這新生的人間神明借來奇兵,並用以迎接未來甘露寺那一位的“試探”。
奇兵來自於黎凰的肉身所在的世界,與此同時,那魔神也意識到單烏未死,於是哼唧哼唧地回頭來繼續履行之前與單烏約定好的造神的承諾,並厚著臉皮當一切事情都未曾發生過一樣。
單烏也懶得計較,反正那兩個小小的意外還不至於就讓他覺得如何,於是,在那魔神預警,聲稱感應到了那佛祖分身將醒未醒的跡象的時候,單烏便借著黎凰的身份將那麽一群人給悉數召集了起來,甚至以單烏的一部分肉身作為場麵上的東西,進一步麻痹了眾人的警覺。
而這些人當中,除了那迦黑月是因為單烏的信力而與單烏的某一道意識之間有所關聯之外,其他人與黎凰之間,因為這段時間欣賞過那由黎凰精心排演過的天魔之舞的關係,多少也有了那麽一絲絲的牽掛之意,這牽掛之意隨即就被黎凰通過天魔魅術進一步地鞏固,並成為了黎凰能夠在短時間內引導那些人意念的倚仗。
於是,在那佛祖分身的意念與寂空這新生神明相碰撞的時候,黎凰和單烏這麽一條連通兩個世界的通道,就這麽公然開啟在了眾人的麵前。
另一個世界傳達過來的強大的力量,立即就引動了場中眾人的本能反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