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四十一回 重見天日的豔骨(上)
活物會引起那些黑泥的反應,但是死物不會,植物不會,僵硬透了的屍體不會——然而偽裝的屍體,哪怕隻要還有一點活氣,依然會讓那些黑泥大張旗鼓地做出反應。
於是吃遍天在苦思冥想之後,終於想出了一個新鮮主意來了:“葷菜素做素材葷做,這本事到我手上已經變成了想出葷菜就出葷菜想出素菜就出素菜的地步了,所以,我是不是可以想點法子,將我自己也給變成一顆土豆之類的存在呢?”
“我怎麽早沒想到這主意?”吃遍天遺憾萬分地捶著腿,“真是枉費我領受無心女那麽久的教誨了。”
於是,吃遍天的下屬們為他帶來了一些素材——各種各樣在附近遊蕩看熱鬧而被俘虜了的修士,這些修士們在吃遍天的術法之下,扭曲變形,生不如死,怨氣衝天,然後呼啦呼啦地一批批地真死了個幹淨。
“啊啊啊啊啊——”連接的失敗,看不見的成功,無人有能耐出手相助的困境,使得吃遍天煩躁得抓著頭發仰天狂嘯——之前他雖然也曾有耐心鑽研過一些事情,但是那是實實在在的與吃有關之事,是他的興趣所在以及天賦所在,所以對吃遍天而言,那種程度的鑽研,根本算不上什麽。
然後,吃遍天便仿佛徹底發狂一般一頭衝進了那黑泥的領域之中,劈裏啪啦一陣攻擊,引得那些黑泥匯聚成了驚天駭浪,帶著幾乎打算吞噬一切的氣勢,想要將吃遍天給壓進泥淖之中,吃遍天與那黑泥稍稍對峙了一番之後,瀕死的恐懼終於讓他清醒了一些,可是想要逃竄的時候,卻發現自己已經陷了太深。
“糟糕了。”吃遍天來不及感歎,掉頭就跑,可是退路之上,那些黑泥早就已經布下了天羅地網,就在吃遍天眼見著就要被徹底打壓下去的時候,吃遍天突然抬起了手,喚出了一個法器。
那法器正是之前單烏留下的那模仿鮫人歌聲的樂器,吃遍天已經在這段時間裏照葫蘆畫瓢,學著明澤手裏的那一套,也給自己弄了這麽一副,此時吹奏而起,果然極為有效地喚起了那群被關在飛舟之中的鮫人們的戰意。
那群鮫人們隻覺得前方翻滾的黑泥之中,有一個自己的同類正陷入了生死困境,於是這群鮫人們立即躁動著想要救援,可惜他們卻根本沒有辦法從那飛舟之中衝出去,於是一群鮫人在稍稍的遲疑之後,齊心竭力地開始操控起那一片已經被自己等人馴服了的黑泥。
這些受控的黑泥在他們的指引下化成了數條長龍,繼而往那求救訊號發來的方向衝了過去,一團團黑泥互相碰撞,崩裂,發出巨大的聲響,而其中產生的震動,更是讓那幾乎牢不可破的飛舟之上都顯出了一條條細微的裂紋來。
這是一場比吃遍天和黑泥之間的爭執要更加劇烈的衝突——畢竟吃遍天這人圓滑惜命,碰到危機之時基本不會硬碰硬,而主要選擇遊走迂回的戰術,但是,眼下,在這樣的兩股勢力的黑泥之間所發生的爭鬥,完全就是兩個足以一拳搗穿天空的大力士糾纏在一起進行生死肉搏,你擊我一拳我還你一掌,你咬我一塊肉我撕你一層皮,雙方互不退讓,以至於那吃遍天都要花點功夫才能擊散的泥漿,居然漫天花雨般地以那些撞擊之處為中心,四下裏飛濺了開來。
吃遍天雖然是被救援的對象,但是他也被這麽劇烈的爭鬥給驚嚇到了,以至於他吹奏而出的求救之聲就這樣停滯了片刻,而這種短暫的停頓似乎讓那些鮫人們以為自己那受困的同伴遭遇了不測,於是驅使那黑泥的進攻竟變得越發劇烈了起來。
那些圍困住吃遍天的黑泥顯然也因此而感到了憤怒,吃遍天覺得自己似乎都能感知到周遭傳來的那種仿佛是遭到了同僚背叛的憤怒之情,於是那些黑泥對吃遍天的壓製居然真的就鬆了一些——黑泥們開始專心直直地得與另外一部分自己的同類進行爭鬥了,雖然其爭鬥的餘波也一樣讓吃遍天想要高呼一聲“吃不消”。
片刻之後,吃遍天膽戰心驚地回過神來,試探著又吹了兩聲求救之音,然後他就眼睜睜地看著眼前那曾經無路可逃的銅牆鐵壁,在一次更加驚天動地的碰撞之中裂開了一條縫隙,並透出了點滴的天光來。
這一條縫隙轉眼即逝,但是這轉眼的刹那對吃遍天這種等級的修士來說已經是綽綽有餘了,於是下一刻,吃遍天已經狼狽不堪地撤退出了危險的之中,然後他才有那個閑心去回顧一下方才都發生了一些什麽。
那裝滿了海水的飛舟顯然也是受到了方才那爭鬥的影響,早就已經崩散成了滿地尖銳的水晶棱片,內裏裝載的大量海水四下流淌,那些鮫人們也是東倒西歪奄奄一息地躺在地上,大多數的鮫人是七竅流血,有一些看著已經快沒了活氣。
而那兩團爭鬥的黑泥在吃遍天逃竄而出,並且這群鮫人們俯首認輸之後,便也不再有方才那樣驚天動地的碰撞,當然,那條分解之上,一人來高的浪頭依然在你來我往,糾纏不休。
吃遍天能夠看得出那條界限的明顯後退,仿佛在方才的碰撞之中,那些原生的黑泥奮起抗爭,已經從那些鮫人們的手中收複了一部分的失地,並且即將吞並殘餘的那些部分。
吃遍天的嘴角抽搐了一下,直到此刻,他才對於方才自己的突然發狂生出後怕來,而在稍稍的沉吟之後,吃遍天小心翼翼地折回,飄浮在了那群受了重傷的鮫人們的頭上,並對著他們微微張開了手,於是他周遭的小世界直降而下,眼看這就要將那群鮫人們悉數收攝進去。
那些還有知覺的鮫人們的臉上露出了感激之意——他們看到了吃遍天的舉動,覺得吃遍天這是打算對他們施予援手。
所以,當那些鮫人們在觸及到吃遍天的小世界,並被那小世界的邊緣碾成這天地間逸散的靈力的時候,他們的臉上也依然帶著欣喜的笑容,而瀕死的震驚,也隻來得及短短一刹那。
“要命,本來覺得你們一群小魚也沒啥大能耐,結果居然能操控那些黑泥拚出那麽驚天動地的動靜……我都未必有那能耐呢,如此,哪還能容你們繼續活下去?”吃遍天哼哼了兩聲,流露出了一絲嫉妒之意,“更何況,你們本就身受重傷,也沒啥拯救的價值,如此終結,也算是長痛不如短痛,死一個輕鬆明白吧。”
而隨著那群鮫人們的死亡,那一團之前還能勉力抗拒被吞並的命運的黑泥們,仿佛失了將領的敗兵,開始以一種更加迅速的速度潰敗,於是那一條界線轉眼就退到了吃遍天的腳下,而吃遍天在利用那模擬鮫人聲音的法器吹了兩聲發現毫無作用之後,少不得又是一陣抱頭鼠竄。
然後吃遍天就聽到了自己身後傳來了一個聲音,一句雖然略有些含混但是還是能夠聽清楚的人話:“終於出來了。”
……
吃遍天一直退到了黑泥之外,方才膽戰心驚地回過頭去,想要看看方才那句人聲究竟從何而來。
然後他就看到了那片已經完全平息了的黑泥之上,冒出來的一個身姿還有些窈窕的女子身影。
——這女子的身體顯然完全都是由黑泥構成,高挑修長,凹凸有致,線條平滑,顯然是經過了悉心的打磨,與那些看起來肥肉堆一樣的蠻物們截然不同,如果不論其本質組成,而隻是一個簡簡單單的黑色剪影的話,吃遍天相信,這世上大多數的人都會因為這遠遠的一眼而對那女子生出興趣來。
那女子的雙腳依然埋沒在黑泥之中,看起來好像是紮根了一樣,但是沒過多久,周圍那些黑泥卷著小小的浪花在她的腳邊翻滾了起來,推得她無比自如地在那黑泥的表麵上遊走了起來。
那女子走動之時搖曳的腰肢,終於讓吃遍天想起了誰來,於是他在震驚之中立即放聲,大喊了一句:“豔骨!”
“豔骨?”那女子顯然是聽到了吃遍天的呼喊,前行的動作停了下來,而後低著頭,一副陷入了沉思,卻什麽也想不起來的苦惱模樣。
“你是豔骨!我認出來了!”吃遍天繼續大喊著,聲音之中加持了術法,如雷聲一樣隆隆地掃過夾在他與那個女子之間的黑泥,而後如拳頭一樣,直接砸在了那個女子的腦袋上。
這點小小的力量當然不會讓那黑泥所化的女子有什麽反應,不過“豔骨”這個名字很顯然還是讓她想起了什麽,於是她居然真的就在吃遍天的呼喚之中,緩緩地轉過了頭來。
而吃遍天,也在這個時候回憶了起來——很久之前,差不多就是那個位置上,豔骨作為一個探路的棋子,被一道卷起的黑泥浪頭“噗”地一下就蓋了過去,死了個屍骨無存。
“所以,現在,她是死是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