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此中人
話說,子靈示意玉奴偷偷跟蹤白如霜後,自己和筱如便先回永樂宮了。
半晌後,玉奴也回來了,一進屋來,她便眉開眼笑地對子靈說道:“小姐可知奴婢聽到了什麽秘密?”
“什麽秘密?”子靈笑問。
“原來,瑤嬪身邊的慕雪被白昭容收買了,奴婢聽到慕雪在向白昭容說瑤嬪的事兒呢!”玉奴說。
“哦?她們都說了些什麽事兒?”子靈喝了一口茶,悠悠地問道。
“無非是瑤嬪的生活起居之類的,也沒什麽大事。隻是……奴婢隱約聽到她們提到了朱砂,好像還說要每天吃……”玉奴說。
朱砂?她們為何會提到朱砂呢?子靈心中疑惑。然而,思索片刻之後,子靈便明白其中的陰謀了!她心中豁然開朗,不禁莞爾一笑。
玉奴不明白為何子靈聽了她的話後突然笑得這般開心,於是便問道:“小姐可是有什麽喜事?”莫不是自己不在的這一會兒,小姐收到了什麽喜訊?
“哦……並沒什麽事兒。”子靈這才意識到自己笑得太過得意忘形了些,於是斂容正言道,“今日的事兒,你隻裝作不知,別向他人提起。”
“奴婢心知肚明!”玉奴應道。
“你且去準備筆墨,我待會兒想寫封信箋。”子靈吩咐玉奴,玉奴便依言去準備筆墨紙硯了。
拿起手中的書,子靈卻再也看不進一個字兒,心中半是歡喜,半是難過——歡喜的是,假如她沒有猜錯的話,林月瑤定是離死期不遠了。難過的是,這樣一朵嬌嫩得如同早春花蕊的生命,早早便要凋謝了!
那麽,她該去救林月瑤嗎?如果此時她願意開口,願意挺身而出揭發白如霜的陰謀,那麽,林月瑤便不至於魂歸離恨天。然而,即使心中暗暗地替那年輕鮮活的生命感到難過,子靈終究還是選擇了緘默——她不會忘記蘇子容是怎麽死的!當初,林月瑤在陷害蘇子容時,可是一點也不曾心軟的!如今,她亦不能心軟!
——該是林月瑤得到報應的時候了!
而那白如霜,定然是恨死林月瑤了,否則,她也不會行此毒如蛇蠍之計!既然如此,那麽就讓白如霜出手吧!讓她們鷸蚌相爭,接下來,她蕭子靈便可以坐收漁翁之利……
寫好了信箋,小心翼翼地封好,子靈便叫來玉奴,讓她拿去偷偷轉交給展戰。玉奴接過信,想到自己又可以“假公濟私”見到展戰了,心中如吃了蜜一般甜,趕緊起身去找展戰……
冷月宮附近一處清幽僻靜的小花園裏,展戰和玉奴如往日一般藏身於假山裏。
接過玉奴遞過來的信箋,展戰便心急地開口問起子靈的近況:“貴妃娘娘近來過得可好?身子可有什麽不適?她有什麽事兒吩咐我嗎?”
玉奴不禁心中難過起來——自己活生生地站在他眼前,他卻熟視無睹,也不肯開口問一下她過的好不好,卻一心係著貴妃娘娘!要知道,他和貴妃娘娘,此生緣盡,已是永遠都不可能在一起的了!
“娘娘說,這信是給你的。”玉奴有氣無力地說道,因為七分難過,也因為三分嫉妒,她的語氣隱隱不耐煩起來。
哦?這信是給我的?不是給丞相的家書?展戰一聽說信是給他的,心中一陣狂喜,趕緊手忙腳亂地拆開信來,細細地閱讀——信上,子靈讓他幫忙留意一下白如霜近來是否有通過什麽不正當渠道獲取朱砂,同時,密切關注白如霜的動靜。
玉奴識字不多,因此雖離展戰隻有一步之遙,略一低頭便可看到那封信,卻不知道信上寫的是什麽,因此,她好奇地問道:“小姐和你……說了什麽?”雖然知道這樣問不妥,然而,她終究還是壓抑不住心中的好奇,想知道子靈到底和他說了什麽。
“也沒說什麽,隻是吩咐我查一查白昭容。”展戰淡淡地回答,心中卻有一點點的失落——信中,沒有隻字片語的關懷,沒有一句溫情的問候,隻是客客氣氣地“拜托”他做事。然而,可以看到她的字,終究還是好的!——展戰轉念一想,默默地在心中安慰這樣自己。
“展大哥……”玉奴說,“小姐的皇子,是被柳如馨害死的……”
玉奴將事情的經過和展戰細細地說了,展戰麵不改色地靜靜聽著,心中卻是怒火中燒。展戰緊握著拳頭,手背上青筋暴突,忽然,他揮起右手狠狠地朝假山石上砸去……一股鮮血汨汨流出……
玉奴被展戰突如其來的怒氣嚇到了,微微愣了三五秒鍾,然後一眼便看到他右手上的鮮血。她趕緊掏出袖兜中的錦帕來,心疼地為他包住傷口,一行清淚忍不住滾落:“展大哥,你這是何苦呢?”
何苦呢?他可曾覺得苦?和他的靈兒比起來,他一點也不覺得苦!在這暗無天日的深宮之中,他的靈兒如困於地獄的天使。她無依無靠,獨自一人小心翼翼地行走於刀尖之上,步步印血。即使被悲傷淩遲得痛不欲生,她仍倔強地安坐於針氈之上,笑靨如花。
而那個本該守護她,讓她依靠的男人,偏偏卻是造成這一切不幸的罪魁禍首!展戰心中的恨意漸漸濃烈起來,他咬牙切齒地進一步堅定了自己的決心,也減少了一分不忠不義的負罪感——看來,他選擇和孟宏燁聯手,是沒有錯的!絕對沒有錯!
“此事,娘娘可曾和丞相他們說過?”忍著手上火辣辣的疼痛,展戰嗓音陰沉地問道。
“不曾說過……小姐說,此事就別和老爺他們說了,免得夫人擔心……”一想到這裏,玉奴就為子靈感到難過——小姐一個人承受著多麽大的悲痛啊!她不將此事告訴皇上,也不告訴家人,反而微笑著直麵陰謀,這過於堅強的堅強,讓玉奴心疼無比!
“經曆了喪子之痛,知悉了容妃之死,如今又得知自己的孩子是被人害死的,靈兒她……定是痛不欲生……”展戰悲慟欲絕地說道,一顆心疼得如被烈焰焚燒一般。此時,他恨不得立馬奔到永樂宮,攜著子靈插翅飛出這十麵埋伏之地!
“是啊!以往,小姐總是淡然處事,隻求無風無雨地守著心中的一方桃源安然度日。當日,她向太後請求去白雲觀清修、向皇上請求去夕花堂陪容妃娘娘,其實,這些都是借口,我知道,她是在逃避紛爭,遠離陰謀,不讓自己卷入後宮醜事。如今,她卻變了!她一心隻想著替容妃娘娘和小皇子報仇,奴婢真是越來越不懂她了……”說著說著,玉奴不禁傷心地哭了起來。
“也罷!她心中有仇恨,有寄托,就一定會讓自己好好活下去的……”是嗬,就像那孟宏燁一樣,不也憑著心中的一股仇恨,一步一步地走到今天了嗎?
玉奴沒有料到展戰竟會說出這樣一番“不合常理”的話來,因此被他搞糊塗了,於是,她愣愣地問道:“這麽說,小姐如今這樣倒是好的咯?”
“是好是壞,聽天由命吧……我也不知道……”展戰喟然長歎。
“嗚嗚……”聽展戰竟然無緣無故地又說起“天命”來,玉奴一聽,覺得似乎她家小姐是得了什麽不治之症了,不禁悲從中來,忍不住哭出聲來……
玉奴正哭得肝腸寸斷,展戰卻突然三兩步跨到她身邊,一手摟著她,一手緊緊捂住她的嘴巴。玉奴嚇得睜大了眼睛望著他,隻見展戰微微地皺著眉頭,對她搖了搖頭,然後壓低聲音說道:“小聲點!外麵似乎有人。”
聽展戰這麽一說,玉奴嚇壞了,方才的悲傷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心中不禁害怕起來——要知道,若真的被人發現她和展戰在此“私會”,那可慘了!不但有掉腦袋的可能,更重要的是還會連累到她家小姐!
驚嚇過後,玉奴才發覺展戰正摟著自己,心中不禁又泛起一絲甜蜜:此刻,她和他貼得這麽近,近得她幾乎可以聽到他的心跳聲,而自他溫暖的大手中傳來的安全感,讓她忽然有了一股勇氣,即使是此刻便要死去,她亦可以安然赴死!
見玉奴定定地望著自己,眼中隱隱泛著一絲柔情,展戰這才忽然意識到自己的失禮。他慌得一把將玉奴推開,一張酷臉微微地紅了,連忙道歉道:“方才情急之下失禮了,我不是有意冒犯你的……”
怎料展戰慌忙之中將玉奴推開時力道大了些,玉奴微微踉蹌,右手肘撞到了假山石。她忍著疼痛站了起來,俏臉酡紅,低垂著頭慌忙說道:“玉奴先回去了……”說著便疾步走出假山石洞,回永樂宮去了。
從石縫中望出去,展戰看到玉奴嬌俏的身影像兔子一般迅捷地消失了,他不禁暗暗疑惑——方才她眼中的柔情,是不是他看錯了?
遠遠地,一個小太監躲在久未修剪的茂密的花叢中,看到了展戰和玉奴“私會”的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