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示愛意
自從得知有了身孕之後,蕭子靈便處處小心,時時謹慎,全心全意地嗬護這來之不易的小小生命。在孕育生命的甜蜜中,在無盡的希望裏,時間快得仿佛川上之水,不舍晝夜。
時間似輕風拂過臉頰,轉眼便過了一個多月,蕭子靈腹中的胎兒已度過了最初的不穩期,安然成長。她原本平坦的小腹亦微微有了初孕的感覺,因為尤其注重補充營養,所以,她的臉色紅潤了許多,身子也豐滿了,頗有趕超楊貴妃之勢。
在時間之水的衝刷下,她漸漸洗去了在皇城中沾染的一身塵埃,忘記了曾經的陰謀陷害和喪子之痛,忘記了那段齧骨噬心的愛情,也忘記了那個她至愛至恨的男人。如今,她隻知一心一意地孕育腹中的生命,然後,等待幸福的降臨。
一個多月來,她“偶遇”過章文彥多次。或者在醫館、或者在鬧市、或者在茶樓、或者在她家附近的小巷口,章文彥經常會出其不意地出現在她眼前,偶爾失神地凝望著她,對她噓寒問暖,關懷備至。
雖然,蕭子靈不喜歡看到章文彥那張棱角分明的堅毅的臉,也不喜歡他過分熱切的關懷,更不喜歡見到他時總會不自覺地想起孟宏煜的那種感覺,然而,一個多月來,章文彥並無任何可疑之處,總是規規矩矩地以禮相待,總是殷殷地叫她“葉姑娘”,她也放心了許多。
看來,這章文彥確實信了她的話,當她是個年輕喪偶,如今又要獨自撫養遺腹子的可憐寡婦了!
章文彥眼中的憐憫和關懷,蕭子靈自然看得懂,然而,她並不敢多做他想,或者說,是她不願多做他想——是的,他是個俊朗堅毅的年輕男子,又是個地位顯赫的駙馬,怎麽可能喜歡上一個相貌平平的“寡婦”?
因此,蕭子靈隻當他的關懷是一種古道熱腸的憐憫,是絕大多數男人都會有的、對薄命女子的憐惜之情。況且,她已經知道章文彥是有妻室之人,還知道他的妻子是何等尊貴的皇親國戚,她絕不會去沾染這樣的有婦之夫,絕不會讓自己卷入是非、破壞別人的婚姻,這是她此生絕不會去觸碰的底線!
她可還記得穿越之前,那個叫葉心的女孩便是因為痛恨父親對母親的背叛,才會借酒消愁、酒後駕車出車禍而“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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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傍晚,蕭子靈又和玉奴去茶館了,之所以經常去茶館,是因為這裏是消息的集散中心,在這種四方八麵、三教九流聚集的場所,她可以聽到許多八卦緋聞、小道消息和國家要聞。也許,隱隱約約之間,她的內心深處還牽掛著那個男人,想知道他的家國大事、他的社稷江山、他的宮廷秘聞。
她點了一壺茶,如往日一般坐在靠窗的位置上閑閑地飲著,邊拿眼睛逡巡街市裏來來往往的路人,邊聽一群閑來無事整天泡在茶館裏喝茶聊天的富家子弟高談闊論。
不知什麽時候,章文彥也來了,他徑直走到蕭子靈的對麵,硬是將玉奴擠到了旁邊:“葉意姑娘,麻煩讓讓。”
玉奴忍不住白了他一眼,然後挪到蕭子靈身邊坐下。
“今日又在這裏碰到葉姑娘了,真是好巧。”章文彥隻裝作沒看到玉奴的白眼,微笑著對蕭子靈說道。
蕭子靈對他微微一笑,然後揶揄他道:“是好巧!張大哥真是神出鬼沒……”
章文彥隻當沒聽懂她的言外之意,徑自拿起茶壺來自斟自飲了。慢慢地喝了一杯茶,忽然,他看著蕭子靈的眼神黯淡了下來,言語之中也夾雜著一絲悲傷:“今日,我是來和葉姑娘道別的……明日,我就要離開永嘉郡了……”
這是真的嗎?這章文彥終於要離開這裏了?蕭子靈心中歡欣雀躍,嘴角也忍不住微微上揚,急忙問道:“哦?張大哥真的要離開?往後……你要去哪裏?”難道,他是要去長興縣進一步打探消息嗎? “去京城。”一提到京城,章文彥的眼神也不知不覺黯淡了許多:這段日子,是他生命中最幸福的時光,無憂無慮、無拘無束、無懼無畏,遠離慕容熙淩厲的脾氣和黏膩的眼光,遠離那些被人暗地裏嘲笑“懼內”的屈辱。可如今,他得回去了,回去服從慕容熙的管束,做個錦衣玉食的駙馬。
“為何要回京?”蕭子靈好奇地問道,並未察覺到自己言語中的失誤。
回京?章文彥心中暗暗訝異,他從沒和葉心說過他是京城人士,她為何會知道他是京城人?難道,她果真如此冰雪聰明,可以一眼洞穿他身後的秘密?
“你……為何知道我是京城人?”章文彥直截了當地問道,看樣子,她並非沒見過世麵的女人。
蕭子靈這才意識到自己方才的失言,於是趕緊用微笑掩飾心中的慌亂,笑意盈盈地說道:“張大哥器宇軒昂、氣度不凡,一看就知是人中龍鳳,假如我沒有猜錯,張大哥定是家境殷實、衣食無憂、非富即貴。況且,一聽張大哥的口音便知是自京城來的……”
“葉姑娘果然聰明!識人的眼光也是一流的!”章文彥由衷讚道,不過,他瞬即話鋒一轉,半是試探半是暗示地說道,“隻是,不知道……葉姑娘可看出了張某的心意?”
明天就要離開永嘉郡了,有可能,他此生再也無法又一次踏出京城,再也無緣與她相遇,因此,他決定鼓起勇氣吐露心聲。不用明目張膽的表白,不用直截了當地說出來,隻需隱隱約約地透露,他相信,冰雪聰明的她自然明白!
果然,冰雪聰明的蕭子靈真的明白了,或者說,是早已明白了。然而,即使明白了又能如何?她是早已決意拋情棄愛的人,此生再也不沾染愛情了,而他,是有婦之夫,是皇親國戚,是孟宏煜最親密的朋友!
“張大哥的心意?”為了避免尷尬,蕭子靈隻能裝糊塗了,“恕在下愚鈍,看不出張大哥的心意。不過……我倒是看出了張大哥是有妻室的人……”
蕭子靈故意提及此事,是在提醒他,也是在提醒自己。於是,她殘忍地故意提及他心中的痛楚,抹殺他說愛她的資格,打擊他破天荒的勇氣。
“你……你……怎麽會知道?”章文彥不禁嚇了一大跳——這葉心,可真神了!怎麽連這也知道?
看到章文彥一幅明顯是被嚇到的模樣,蕭子靈忍不住清脆地笑了,笑過之後,她搖了搖頭說道:“哎!張大哥……該也將近而立之年了吧?看張大哥的年紀自然便知道是有妻室的人了,怎麽會不知道!”
章文彥不禁啞然失笑,是啊,像他這般年紀的男人,哪個不是三妻四妾兒女成行的?明眼人一看便能知道,何須有什麽神通廣大的識人之才?
“此去一別,隻怕……此生再也無緣相見了……”章文彥幽幽地說道,“張某的心意,無論葉姑娘是真不懂還是裝不懂,已經不重要了……希望葉姑娘能好好照顧自己……”
聽他說得這麽傷感,蕭子靈心中不禁也隱隱難過起來——哎!真是的,章文彥要離開,她本該高興的,不是嗎?可為何心中竟會有一絲淡淡的不舍?難道,這段日子以來,她已經習慣了他的存在和幫助了嗎?
——不!她不是貪戀幸福、眷念嗬護的人!於是,她趕緊揮去心中的不舍,露出一個豔若春花的微笑,燦爛地說道:“張大哥放心吧,我自會照顧好自己!張大哥隻管回京去,無需牽掛!”
章文彥悵然若失地點了點頭,然後滿心希望地說道:“將來若有機會,我會來看你的……”
“不必了!”蕭子靈直截了當地回絕他的一番好意——他年,待你有機會再次來時,我已然不在了!我會搬去一個真正遠離過往的地方!一個你找不到的地方!
聽到蕭子靈如此直截了當的拒絕,章文彥不禁愣住了,滿眼哀傷地看著她麵不改色的臉龐,心中一陣一陣難過——看來,真的是落花有意流水無情,隻是自己一廂情願罷了!
看到氣氛漸漸尷尬起來,玉奴忙出來圓場道:“張大哥不要多心,我姐姐向來是心直口快之人,她是怕路途遙遠,記憶荒涼,未來的相見,也隻是美好的期許罷了,倒不如不提罷!”
“張大哥……為何突然要回京?”蕭子靈仍然念念不忘心中的問題,又一次問章文彥——難道,是京中出了什麽變故?是孟宏煜出了什麽事了?還是章文彥已經找到了孟宏燁,如今要回去複命了?
章文彥尚未回答,便看到一個人興衝衝地上樓來,大步流星地朝鄰座走去,在鄰桌一落座,他便興奮地向在座的人散播一個駭人聽聞的天大消息——“你們可聽聞了?我也是方才在街市裏聽說的,前幾天皇上遇上刺客了,險些喪命呢……”
什麽?孟宏煜遇刺了?真有……此事?那麽,孟宏煜他……
蕭子靈心中一驚,臉色蒼白如雪,額頭冷汗直冒,拿著茶杯的手也忍不住微微地發抖。因為怕被章文彥看出什麽端倪來,蕭子靈便急欲起身離開,然而,剛一站起來,她便覺得眼前一黑,雙膝一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