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斥候 新
陳颯說完,三個人都陷入了沉默。
陳颯和周靜芳是在沉澱往事翻騰時的那種情感。
陳喚風的心裏卻更為複雜一些。多種情緒在交匯,有對秦力的仇恨,這種仇恨似乎是凝在血液中的;有對父親的愧疚,因為這麽多年他一直不知道父親在承受著什麽,經常肆意地質疑父親懦弱的作為。在所有的這些負麵的情感中,還存在著一種衝動——使用自己力量的衝動,他好像第一次了解了自己,了解了自己力量的源泉,了解了自己“天賦”的可能。
周靜芳給陳颯倒了一杯水,陳颯沒有動口,還似乎還陷在回憶裏。
良久,他看著兒子說:“明天開始,你就不要回家了。我已經和段老師通了電話,他會安排你住校的。段老師也向我保證過,現在學校已經加強了安保,你不會有事的。而且,如果那些人想要接近你,我會有辦法知道的。”
“不行!”陳喚風堅決的說:“既然他們的目標是我們的‘天賦’,那你怎麽辦,你和媽媽在家也會有危險。”
陳颯苦笑著說:“我想他們一定覺得我是個廢物了,不然這些年裏,他們肯定會更上心地來找我。”
陳喚風站了起來,激動地說:“我們可以走啊!我不怕吃苦!”
陳颯擺了擺手,示意兒子坐下,“我不想再跑了,跑到什麽時候是個頭呢?有些舊賬,不能總是賴著,總歸是要算一算的。”說完,他故作輕鬆地笑了:“不過你也不需要太過擔心,今天他們沒有直接動手,其中肯定是有些什麽原因的。你好好在學校念書,打球的事,我也聽說了,段老師說你是個好苗子,那天咱不是都說好了嘛,我和你媽都支持你。”
“可是如果你們.……”
陳颯一伸手,打斷了兒子的話,他把拳頭握起來,一種少有的自信取代了他以往的懦弱的神情,“你不需要擔心我跟你媽,你以為你爸一點本事都沒有?你以為我是怎麽逃了這麽長時間的?”他自嘲道。
“我還是不放心。”陳喚風說。
這時,周靜芳微笑著看著都在一點點改變的父子倆,對於苦難,她從來都是不會恐懼的。她對著兒子說:“沒事的,現在又不是上個世紀了,他們要是敢怎麽樣,咱們可以報警啊!讓你住校是擔心晚上這時候,要是大白天的,給他們幾個膽子也不敢怎麽著。好啦好啦,不早了快去睡覺吧。”
三個人這時都不知道再說些什麽,眼下所有的事情都該交給時間,他們能做的,就是相互支持和信任。
“對了,爸,媽。說起打球,我.……我們班新生杯進決賽了,周天打。好多人去看,你們要不要……”
“去啊!長臉的事兒能不去麽,你說是不是他爸?”周靜芳用手肘頂了一下陳颯。
“那店裏不會忙嗎?”陳喚風有些擔心。
陳颯笑了笑,“再忙也去。”他又回歸了那種少言的狀態。
陳喚風的心裏一陣竊喜——畢竟他還是個少年。他回了自己的房間,關上燈躺在床上卻怎麽也睡不著。客廳的燈還亮著,時不時傳來塑料袋被擠壓時發出的聲響,那是周靜芳在收拾著兒子的行李。
第二天,陳喚風便背著鋪蓋,提著一小箱子的行李住進了學校的宿舍裏。其他的宿舍沒有空的床鋪,段老師便給他申請了一個單獨的,房間就在一樓傳達室的旁邊。
上課時,同學們問他為什麽突然住校了,他隻是說家人工作太忙,沒什麽時間顧他,便搬來學校了,其餘的事情他一概沒提。
下午,他聽說第一輪輪空的一班贏了。這讓他的心思一下子又回到了比賽上,這樣一來決賽的兩支隊伍就都確定了。
但是這次段老師沒有再給李震寰逃課的機會,所以六班並沒有得到一班的任何情報。課間休息的時候,幾個人又湊在陳喚風和李震寰的座位前商量了起來。
“你們認識一班什麽人沒有,有沒有你們以前的同學?”穆輕萍問道。
“我倒是認識一個,但是以前跟他關係不好,他的‘天賦’是懵選擇題,他把一支筆往前一推就能懵對ABCD。”王多吉熱心地發言說:“不過我看他不像能運動的樣子,像我這樣的學習運動兼顧的畢竟是少數。”
“得了吧你。咱就看期中考試你能不能考過我。”穆輕萍說。
這時,一直坐在前麵複習功課的舒寒突然回過頭來說:“我認識一個一班的。”
“誰啊?”大家好奇地問。
舒寒抬頭想了想說:“就是那天開幕式跟我搭檔主持的那個男生,高高大大的個子,身材看起來就像是健身房裏那種大叔。他好像平時講話也有點播音腔似的,所以雖然就見過一麵,我對他印象還是挺深的。”
“能讓咱班長記憶猶新的,肯定是長得帥的,比如我這樣的。”李震寰打趣道。
“你就瞎說吧!”舒寒臉一紅,一下子轉回了身去。
陳喚風仔細琢磨著剛才舒寒的描述,不會有錯的,應該就是那天去抽簽的那個人。
他用自動筆的末端輕輕地戳了戳舒寒的後背,“班長你別聽他瞎說,他是個傻子。你能跟我們說說那個人有什麽‘天賦’嗎?我覺著他應該是他們班隊長。”
幾個人聽了這話,頓時都安靜了下來,對方隊長的情報可是很重要的。
舒寒回過頭來,瞪了李震寰一眼便繼續回憶道:“他說他叫張平,還自己笑著問我他的名字是不是有些大眾了。說到‘天賦’的話,因為我那時候一不小心用‘天賦’把麥克風凍上了,所以我們也說了這個事情,他說他沒有‘天賦’。”
“沒有!?”
“對啊,他說他家裏有兩個孩子,他和哥哥都是沒有‘天賦’的。這種情況現在也是有的吧,不過不多就是了。”舒寒說道。
幾個人你一言我一語地討論了起來。
“沒有‘天賦’怎麽能當上隊長,還打贏五班了,五班的那個領頭的我可見過,長得瘦瘦小小的,但是看那個嚇人的樣子就知道不是什麽好惹的。”穆輕萍說。
陳喚風也想起了抽簽那天那個“小僵屍”的樣子,他能憑那樣的身體擊敗“牛頭人”帶領的七班,一定有什麽奇特的“天賦”。
“反正那天他就是那樣說的,我也沒和他多說幾句就回咱班那邊了,也確實沒見他用什麽‘天賦’。”舒寒說。
徐目陽提醒眾人道:“班、班長說那個人跟他一起主持了開幕式,說明咱們班的戰術還有、還有每個人的能力,他那天已經都、都見識過了。而我們還不知道他們班的,這樣信息不、不對等的話,很……很難贏的。”
“那咋辦?沒個認識的人,總不能跑到一班門口去問吧。”李震寰搓了搓脖子。
“我、我們可以,可以去問五班。敵、敵人的敵人……”
“就是朋友!”穆輕萍忍不住替徐目陽說完了,她拍了一下徐目陽的肩膀,讚賞地說:“這是個好主意,不過我可不想去找那個小個子,看起來陰森森的。”
“我去吧。”陳喚風說,“我見過那個人。”
大家都衝著他點了點頭,陳喚風一直就是能夠讓他們信任的。
下午放學的時候,陳喚風守在了五班的門口,因為明天就是周末了,晚上又沒有晚自習,所以一放學,五班的同學們便一窩蜂似的跑了出來。
陳喚風仔細觀察著他們,並沒有發現“小僵屍”的蹤影,直到教室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也沒見他出來。陳喚風有些著急,他走到教室門前,在五班的教室裏掃視了一圈,終於在教室後方的垃圾桶旁發現了“小僵屍”,他正拿著一個掃帚清掃著地麵,應該是今天的值日生。
在顏川一中,似乎有一個不成文的規矩,那就是別人的班級是不能輕易進入的,如果要找人的話,也得站在門口說:“我找你們班誰誰誰。”每一個班級的教室,就像這個班級的堡壘,不容外人輕易進入。陳喚風也管不上這些了,他徑直走到了“小僵屍”身後,直接地說道:“同學你好,我是六班的陳喚風。”
“小僵屍”緩緩地回過頭來,本來就大得誇張的眼睛因為驚訝而變得更大了,好像要盛滿他搖搖欲墜的腦袋似的。
“啊……我記得你,抽簽。”小僵屍又發出了那種顫抖的聲音,“什麽.……事?”
“我來就是想問,你能不能跟我們說一下一班人的戰術或者他們的‘天賦’呢?我們後天就要決賽了,想請你看在鄰班的份上幫這個忙。”陳喚風的語氣十分誠懇。
“小僵屍”像孩子一樣咧著嘴巴笑了,不過並沒有發出聲音,那種孩童般天真的笑容浮現在他那有些蒼白的麵龐上,看起來竟讓人背後發涼。“是……‘斥候’啊。”,隨後,小惡魔伸出右手,“我叫.……巴烏。”
陳喚風這才想起來忘記問他的名字,連忙握了握巴烏的手,不過那種幹屍一般的觸感的確讓陳喚風有些不適應。
“坐……”巴烏搬來一個凳子,示意陳喚風坐下,他自己也跳上了一個凳子,盤著腿坐了下來。
“那個人很強,他叫.……”
“張平?”
“對。”
“聽說他沒有‘天賦’,為什麽還會那麽強呢?”
“我們.……太依賴自己的‘天賦’。就把.……我們身體本來的力量丟掉了。”巴烏看著自己的手掌,“他沒有丟掉。”
“你是說,他靠著自己身體的力量和速度贏了你們?”
“還有.……技術。他把球賽當做球賽,而不是戰鬥。那才是……純粹的紅幕球。”巴烏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陳喚風,“很難贏。”
陳喚風陷入了沉思,跟莫小樓那場比賽他就察覺到了。其實“天賦”很多時候在比賽場上不如實打實的技術保險,“天賦”有太多的可能性,同時也伴隨著太多的風險。
“那別人呢?他的隊友,有沒有很強的那種。”陳喚風問。
巴烏緩緩地搖了搖頭,“別人.……不行。”
陳喚風舒了一口氣,他也大致了解了,他對著巴烏微笑了一下,說了聲“謝謝你啦兄弟。那我就先走啦。周末有空的話,來看我們比賽吧,我給你們報仇。”他開了個並沒有什麽底氣的玩笑。
巴烏又露出了那種讓人膽寒的無聲笑,他對著陳喚風點了點頭算是承諾了。。
陳喚風轉身離開了五班的教室,他在想巴烏剛才的話——“純粹的紅幕球。”他的腦海中一下子回憶起了抽簽那天,張平那種自信的神情,雖然感覺到有些挑戰,不過這種挑戰同時也讓他興奮。
如果不能跟強大的對手較量,那還叫什麽決賽呢!陳喚風的血液沸騰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