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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清渾

  柳長妤對崇安帝所說的長秋宮表現出興緻缺缺,崇安帝以為她並不感興趣,只自嘆道:「朕還說,若是日後祈陽在宮中留宿幾日時,朕便安排你入住你偏愛的宮殿呢。」


  「臣女謝陛下厚愛。」


  魏源說得有深意,柳長妤裝作自己聽不懂,「臣女入宮面見太後娘娘已是大福,不敢想留宿宮中。」


  「祈陽若是留宿宮中,也不知王叔是否會挂念非凡。」崇安帝那雙帶笑的眼凝在柳長妤面上,他自認為與柳長妤離得很近,實際上卻然也。


  柳長妤對上他,忽而笑了開,「皇宮偌大,入夜凄冷空寂,臣女膽子小,父王定放心不下。」比膽子她柳長妤怎會小?她不過是不願入宮罷了。


  崇安帝笑著擺了頭,「罷了罷了,此事往後再說吧,待祈陽有了心思再與朕說,也來得及。到時候那殿,朕派人儘快為你收出來便是。」


  他自顧自說著,聲音到最後愈濺弱了下去,如這話消失在了空中一般。


  柳長妤心道:那可真是謝謝你了。


  御花園的亭子里,早有宮俾聽說陛下與兩位小姐要來,先備好了糕點與茶水。待崇安帝領著柳長妤與謝霏來時,宮俾們眼觀鼻鼻觀心,垂頭在一旁侍候。


  這兩位跟在陛下身側的小姐,姿色不凡,也不知日後若是入了宮會得個什麼位分。


  柳長妤心知今日跟隨魏源這麼一走,在宮中的流言蜚語鐵定是逃不掉了。她只盡量刻意與他保持些距離,跟在他身後走來。


  好在今日還有謝霏跟著,傳她二人總比只傳她一人的要好多了。


  愣神間,宮俾已執了一盤白玉酥到她跟前兒。柳長妤下意識地皺了眉,她對御膳房的糕點一向不偏愛,吃得多了也就索然無味了。


  那邊謝霏正優雅的小口吃著,柳長妤也不好不吃,她只小咬了一口,便放下了。


  這裡頭放了她最不喜的杏仁,吃了一口后哽在喉難以下咽。


  崇安帝品著茶,斜視而來道:「祈陽,可是不合胃口?」


  「挺好的。」


  「記得祈陽你最喜那道海棠酥,」崇安帝側身吩咐宮俾道:「去傳御膳房的,做一道海棠酥端上來。」


  柳長妤握緊了手,「陛下,不必。」


  崇安帝又偏頭向謝霏,笑得柔和問道:「不知謝大小姐最愛吃什麼糕點?」


  謝霏稍瞥了一眼柳長妤,捂帕垂眼笑道:「是芙蓉糕。」


  「哦,這倒是奇了。謝大小姐與太后不愧同出謝家,連喜好都如此相像,母后最喜的亦是芙蓉糕。」崇安帝叫那宮俾也一道上一盤芙蓉糕來,那宮俾應了后就退下了。


  許是崇安帝這一個時辰相處以來,所保持的親和,謝霏沒了最初的拘謹,抬頭笑盈盈道:「太後娘娘仍在謝家時,常帶著臣女,興許是那時候養成的喜好吧。」


  崇安帝讚歎道:「真看不出來,原謝大小姐與太後娘娘關係如此親密。」


  柳長妤瞅了閑談的兩人,一面是今日反常的崇安帝,無比熱絡地關切謝霏與太後娘娘之事,另一面偏謝霏還與之相談甚歡?

  這畫面她以往還真有些不敢想。


  在這花團錦簇之中,亭中年輕帝王與世家女子閑談瑣事,很好很美。柳長妤微微后靠,儘力掩飾自己的存在。


  從御膳房回來的宮俾手上盛著兩個圓盤,其中一道是海棠酥,那宮俾端到了柳長妤的面前。


  芙蓉酥被崇安帝端放在謝霏桌前,他笑道:「謝大小姐嘗嘗,可是你所愛的味道?」


  謝霏只吃了一口,用帕子拭了唇后回道:「御膳房果然不俗,味道很好。」面上的笑容令整張臉都嬌美了幾分。


  得她一贊,崇安帝喜上眉梢。


  他又偏頭問柳長妤:「祈陽覺著呢?」


  柳長妤真想當自己是消失了的,她淡淡回道:「還不錯,臣女多謝陛下賞賜。不過有一點,這糕點的火候未把握好,還欠了一些味兒。」


  崇安帝笑頓了頓。


  「且這裡頭不應放杏仁,御膳房似極喜愛杏仁,臣女見幾乎每道點心裡都撒了杏仁,有時候放了反而不好。」


  她就是雞蛋裡挑骨頭,然而崇安帝竟又掛了笑。


  只聽她說道:「不過陛下覺著好,那便是好的。」


  這話得崇安帝的心,他心情甚好,回道:「朕自然是覺著好的,但仍需祈陽與謝大小姐都覺著好。」


  謝霏先回道:「臣女覺得甚好。」


  崇安帝看向柳長妤,她微微一頓,終於吐出了兩個字,「甚……好。」


  崇安帝立刻笑了,似他自己被誇獎了一般。


  柳長妤的視線一偏便投在御花園內。魏源是個惜花的,恨不得將普天之下的嬌花都聚集到這御花園。正值好時日,園內百花競芬芳,姿色美艷絕倫。


  「祈陽是看上了哪朵花?」


  崇安帝問了一句,柳長妤頓時收回了目光,她抖著嘴角笑笑:「臣女只隨處瞧瞧。」


  她哪裡不知道,崇安帝今日此舉,可不就是有意要傳些流言出去。宮中選秀便是在半年之後,后位往往會有個內定。若是哪家姑娘得入了眼,先賜下婚也說不定。


  少與崇安帝搭上話,少生事端才是重中之重。


  崇安帝可不管她是否在隨處打量,他點了自己最愛的那株,說與她道:「那一株牡丹,朕最垂愛。朕記得那株花是南國獻來的貢品之一,朕還憂心這花會因水土而死去,可在朕的御花園卻愈長愈好了。」


  「祈陽,你可知那株花喚作什麼?」


  柳長妤搖頭,「不知,臣女對花花草草了解甚少。臣女自認為眼光淺,品不來花物。最多說得出陛下這御花園哪裡美,哪裡欠了。」


  崇安帝感覺有興趣了,「哦?不妨說來聽聽。」


  「陛下喜愛花草,見著對胃口的品種皆移植到御花園內,可花草與御花園其他景緻並不搭。假山那頭陛下種的是何,水塘邊又是何。以祈陽看來,陛下有惜花之意,卻無育花之才呀。」


  柳長妤當眾揭了皇帝的自尊心,見他面色發黑,心中極為得意,末了又補了一句:「祈陽不懂花草,又是俗人,只隨心作評。花花草草之事,陛下不如請謝大小姐提點一二。」


  她就是故意的,魏源在她這失了自尊,總得找個人在從那兒找回來,這人眼下就一人,便是謝霏了。


  果然崇安帝點了謝霏來答,謝霏端莊的作派看在魏源眼中,自然是比挑刺的柳長妤要好上許多了,他心中少不得多了幾分寬慰。


  謝霏點道:「陛下所說的那花,名作魏紫,出自五代洛陽魏仁博家。花呈紫紅色,花瓣繁多,有如荷花亦或是冠形,片片層疊大而飽滿,是為牡丹之名貴。當今世上現存不過只十株有餘。」


  謝霏不愧得謝首輔所教點,在書這一面絕對是佼佼者。她說這話時略有惜花的意思,崇安帝再望向她的目光,也跟著變了。


  崇安帝贊她:「謝大小姐不愧是燕京貴女,飽讀書文,無所不知。」


  「謝陛下讚許。」謝霏吟吟一笑,並未因此而驕傲自滿,而是淡然笑道:「這全是家父所教導的,臣女不過是多讀了些書罷了。」


  崇安帝想了想,「謝大人不錯。那謝大小姐可知曉其他幾株的來歷?」


  「那一株是趙粉,花瓣稍少些,另一株是姚黃。」


  經崇安帝所點的花,謝霏皆能答得上來,且於這些花名的由來她是侃侃而談,可見她自然亦是愛花之人。


  「不錯不錯,謝大小姐真是不錯。」


  崇安帝忍不住拍了掌,對謝霏的回答甚感滿意,有人與他同為愛花之人,他的眼神便會變得極度熱切。他又忍不住盤問了謝霏幾個問題,即便是謝霏答不上來,他也會一笑而過。


  柳長妤自覺自己是多餘的了,她主動請告道:「陛下,臣女內急想先離開片刻。」


  她皺著臉,看起來神色不大好。崇安帝與謝霏正聊到興頭上便沒多攔她,只命宮俾領著她去尋地方解決。


  柳長妤對這皇宮再熟悉不過,即便是閉著眼她都能尋到回來的路。她沒著急去解決內急,而是七彎八拐四處轉了一圈。


  她最先去的是長秋宮,上一世她在這裡過了後半生,長秋宮給了她太多回憶。因後宮無主,長秋宮作為皇后寢宮被鎖了起來。


  柳長妤只看了一眼那鎖上的銅環,暗自笑了一道,就將那些過往與長秋宮宮殿一同,丟在了自己身後。


  當漫走到去往留秀宮的青石路口,她腳步頓了一下,似在考慮是否要去莊子嬋那兒轉悠一趟,后又想到她們早已不是上一世的她們,便抬腳移步了。


  只走了沒一會兒,柳長妤便有些無趣了。宮中宮殿多不說,人又少,自然找不到什麼樂子。


  在路過一小宮殿時,柳長妤聽見裡頭有細微的聲音。她側耳聽了過去,卻只聞微微的樹葉搖動聲。


  她抬眼,那殿內種植著幾顆柳樹,枝葉繁茂。又是一陣樹葉聲過後,她肯定裡頭確實是有人在的。


  有一人壓低聲道:「許家此前雖犯了錯,惹惱了皇上,可眼下重獲聖心,正是得寵的時候。」


  兩人交談與她隔得有些遠,柳長妤只能聽個半清半楚。


  他們在說許家,還是那個犯過錯,又得了寵的許家。柳長妤腦中飛轉,這許家是那受過罪又翻案重獲顯赫的許家,武鄉伯府現夫人許氏的娘家沒錯。


  柳長妤正琢磨著他們說起許家究竟有何意,那邊另一人問話傳入了耳:「那許家和武鄉伯府……」


  一想到有可能事關秦越,她便儘力湊近了去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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