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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曖意

  兩人被薛又又那一腳打斷了對話,柳長妤並未聽清他問得什麼,便又問他:「秦越,你方才問我什麼?」


  「沒什麼。」


  這時有風吹來,正巧吹起柳長妤的幾縷髮絲,秦越伸手去抓,指尖捉住了那紛飛的髮絲,而那絲滑的烏髮便從他指尖滑過。下一秒柳長妤轉了身子,他連忙收回了手,指尖的觸覺卻仍殘留著,他抓住了自己想要的。


  「我本以為你並不知曉那流言,不想你聽入了耳。」


  那流言傳得神乎其神,卻多有要毀掉柳長妤閨譽之意。秦越不想她聽進去,更不想她因為流言而煩心或被蠱惑。


  是了,不想她被蠱惑。


  不想她動了入宮的心思。


  無論如何,他都會想方設法壓下這流言。


  「你啊你,」柳長妤明媚揚著笑容,她對秦越的關切好受極了,再說她又怎會在意那流言蜚語呢,「你都說了是流言了,再怎麼傳下去也是流言嘛。既是流言,我又怎會放在心上呢。」


  她這話說得坦坦蕩蕩,說白了便是毫不在意什麼入宮的傳言,她無意,便不會在意流言傳得多神乎。


  秦越唇角微挑,緩緩一笑。他的笑容宛如冬日裡極為罕見的一縷陽光,短短一剎便消融到不知何處了。


  「秦越,你學會笑了啊。」


  柳長妤頗為遺憾嘆道:「唉,可這樣就沒以前好玩了,那時候多有趣啊。」似笑非笑的時候,她還能趁機捏捏他的臉頰,多好啊。


  哪裡像現在,她都找不到理由接近他了。


  秦越抽著嘴角,他是能用好玩來形容的?那臉上的肌肉又一次綳不住了。


  柳長妤見機伸出手飛速戳了一下他的左臉,偷偷側過頭自己樂呵樂呵去了,那觸覺與上次一樣,令她心裡痒痒的很。


  「扯平。」


  話音剛落,柳長妤臉上也被撫了一記,是秦越探手撫來。卻見秦越目光幽深地盯著那處,皺眉道:「太過縱著薛又又也不好,男子性子可要從小教起來。」


  都三歲了,還要人抱呢。


  他所摸的可不就是被薛又又偷親的地方嘛。柳長妤摸了摸自己臉蛋,她敢保證,自己臉上被撫過的臉蛋肯定是遮不住的緋色。


  不就是薛又又親了人嘛,何至於還惱沒教好他呢。


  「又又那是小孩子心性,你說得太嚴重了。」


  柳長妤反駁了一句,秦越剛想繼續辯駁,不遠處被點了名字的薛又又好奇地背過身打量兩人,小耳朵豎得直直的,就等著偷聽倆人談話呢,秦越見狀止住了嘴巴。


  他轉口問道,「祈陽,薛大人那事,有王爺在你便不要過多操心了。」薛又又那邊一聽與自己無關,又自己玩自己的去了。


  「薛家這邊會靜觀事態,不會做什麼事情的。」柳長妤是想見一見大舅舅的,只是不知道這事能否成,她猶豫不決道:「秦越,有一事我想問問你。」


  秦越沉聲,「你說。」


  「你可有法子,讓我入詔獄與大舅舅見一面?」


  柳長妤眼中多有懇求,她知道以自己眼下與秦越的關係,是並不好開這個口的。可幾年之前,因有汾陽王爺舉薦秦越,他才能有今日。秦越為這知遇之恩,興許會幫她一次。她才敢開口賭上一賭。


  至於他願不願意,與事情能否成那是兩碼事了。


  「祈陽,你想入詔獄走一趟?」


  秦越對這事是不贊同的,那等地方哪裡會是柳長妤該去的地方,即便是要見薛家大爺,也不應該是柳長妤去,「你怎麼竟起了心要去見薛大人,你該知道那裡面是什麼樣子。」


  「可詔獄不比牢獄,不是嗎?」


  秦越沒有拒絕,那便是可以幫她了,只是他不願意她進那髒亂之地。柳長妤滿心勸說他道:「我是真想見一見大舅舅,你一定會幫我的,對嗎?」


  「祈陽!你要我幫你做任何事,我都會幫你,可不是這件事!」


  秦越疾言厲色,甚至高喊了一聲她的名字。他不同意,也不願意答應。要是她出了什麼事情,那責任誰來負?他再一次表明態度道:「祈陽,你若是憂心薛大人受了委屈,我可以替你前去看他,可你絕不能去。」


  「我不要,要去我們一起去。」


  柳長妤只平靜與他對視著,她堅持道:「有你在,我會有什麼危險?」她相信著,只要有他身邊,她便無所畏懼。


  「祈陽!」秦越面色鐵青,卻緊抿嘴唇閉口不談。


  柳長妤執意要前去,他又不忍心見她失落亦或難過的神情。秦越側首,內心一片鬱結,他一面抉擇著,一面又無盡回蕩著柳長妤所說之話。


  有你在,我會有什麼危險。


  他心臟沉痛地抽動著,能被柳長妤如此信任,究竟是好事,還是不好?


  他想拒絕,可在柳長妤期盼的眸光中,他似乎從未有過別的抉擇——


  因柳長妤的話,秦越失去了言語與怒意。他遲疑了一會兒,轉過頭閉眼似下定了決心,「好,我答應你。」


  柳長妤頓時心花怒放,「秦越,謝謝你。」她就知道,他最後還是會答應的。


  因為秦越他沒有變,只要他開口說了「幫」這個字,那麼他定會應下的。


  「但你必須跟在我身後,絕不能離開半步。」


  「好。」


  秦越嚴肅著一張臉,在柳長妤再三保證之後,眉頭逐漸舒開。只要能看到她高興,對於她的請求他又怎麼會拒絕。


  無論是萬丈深淵,還是懸崖峭壁,有他走在前面,保她平安無事便好。


  ……


  柳長妤回府後,便聽迎春報說燕京的流言算是徹底傳開了。除卻早起時才流傳出的祈陽郡主為後一說,後傳出的流言完完全全壓下了早晨的那條。


  迎春打聽的快,她全盤托出,「郡主,您那流言後來呀,是不攻自破了。因為薛大人被皇上下旨關進了詔獄,自然無人再傳郡主會做皇后了。」


  柳長妤心裡彆扭,這流言壓下了她的,卻也將薛家推到了風浪口上。是福是禍,現在還說不清楚。


  「也不知道是誰傳出來的,傳的那叫一個飛速。」迎春誇張說道:「奴婢不過過了一個時辰再出府,便再聽不見那毀郡主閨譽的流言了。」


  柳長妤深深嘆了一口氣。


  「郡主不必擔心薛家,燕京雖傳開了薛大人入詔獄,可多是為他喊冤申屈的,世人皆道薛大人定是被污衊了。」


  「有這事?那倒是不錯。」這傳流言之人竟還控制了風向,這叫魏源不早日將薛家大爺放出來也不行了。


  丹胭卻在旁嘆氣道:「郡主,還有一條流言便不怎麼好了。」


  柳長妤一愣,問道:「哦?說來聽聽。」


  「是褚家大小姐退親一事,褚家小侯爺霸道的闖入了靖安伯府,搶走了交換的庚貼,強硬與靖安伯府退了親。」


  這事柳長妤在與褚樂螢見面后一談,便已有心理準備了。退個親而已,又怎會鬧成這樣,難道不應該傳那位靖安伯府世子與秦家大小姐私通,斷人婚緣,毀人名譽嗎。


  迎春是親眼見到那場面的,印象太深刻了,「郡主您不知道,那位靖安伯夫人不罷休,直接帶人到平南侯府門口撒潑,大鬧了一場,嘴裡說的全是褚大小姐的壞話,說她見異思遷,水性楊花,看到好男兒了便要丟了她兒子。」語氣學得可像是那撒潑的夫人了。


  這說的都什麼話啊。柳長妤顰眉凝視迎春,卻叫迎春動作一頓,蔫蔫道:「郡主,這話可不是奴婢說的,奴婢只是親眼所見那位夫人大鬧平南侯府。」


  「褚大小姐就沒有露面?」


  「沒有,平南侯府大門一直禁閉著,就從未開過。哦,不過有一回開了,」迎春嘻嘻笑著,「是那位褚大小姐將一木盒子丟了出來,裡頭好似靖安伯府曾送她的,那夫人看到罵得更狠了。」


  褚樂螢定是心死了,才將事情做的如此之絕,甚至不惜賠上自己的聲譽。


  「不過燕京上下皆在傳,褚大小姐是水性楊花之人,看見得了好的便退了與靖安伯府的親事,靖安伯世子是可憐之人。」


  「這流言怕是能害死人。」柳長妤冰涼譏笑,事情的真相本不是如此,光憑一人所說又何以能信,若褚樂螢心志不夠堅硬,光世人這些吐沫星子便能將她逼到死路。


  她將迎春拉到身邊,這丫頭機靈有些事情交給她辦好,「你找個機會,就透出點風聲,說那靖安伯夫人如此性子,教出的兒子又會是如何如何,再補一句,水性楊花是另有其人。」


  迎春張大了嘴,她這是要去幫那位褚大小姐嗎,「郡主,我們要為褚大小姐說話?」


  柳長妤頷首應道:「她才是那可憐人。」


  早時的美夢已經破碎,以為的良人卻是朝秦暮楚的人渣,世人又多誤解她,無一人願意相信她才是受害之人。


  她是真可憐。


  今日絕不是什麼好日子。燕京迎來了多事之秋,連天氣也一改艷陽高照,轉而陰雲密雨,沉沉的透不過氣來。


  秋季一入,雨天便說來就來了。到了與秦越相約好的日子,柳長妤起了個大早。當她打開窗子時,院內花草已被綿綿細雨滋潤了一番,綠葉上時不時滴下幾顆凝露。


  地幾乎幹了,雨已經停了。只這風吹著人涼颼颼的。


  丹胭為柳長妤多添了一件斗篷,便與她一同上了備好的馬車。此次柳長妤連迎春也帶上了,有迎春陪著在,丹胭一人在外等著也不至於覺著無趣。


  迎春走時才聽說郡主是要赴與秦將軍的約,她想起秦將軍的流言仍有些后怕,那什麼生如惡煞,血口吞人,郡主去赴約真不會被吃掉嗎。她顫巍巍問道:「郡主,您當真要與秦將軍見面?」


  「有何不可?」


  「可那秦將軍不是駭人之輩嗎,奴婢是怕郡主出事。」


  柳長妤瞪她說道,「本郡主不是與你說過,秦將軍生得並不可怕嗎,你都知道那是流言了,你還輕信作甚。」


  丹胭抓了迎春一隻手,她是見過秦將軍的,便勸她道:「迎春,等下你見過秦將軍之後,再作評價吧。」


  迎春點了點頭,沒再亂說什麼壞話了。


  馬車行駛不過半個時辰,便停在了一條巷中,這地方是柳長妤與秦越約好相見的。


  柳長妤跳下了馬車,巷子那頭有一男子背立而站。他身著緋袍官服,有風獵獵而過,吹動他的衣袖與衣擺,而他身姿挺立,威嚴不動。


  風有些涼,引得柳長妤緊了緊斗篷,可她的眼眸仍執意看去。


  「秦越。」


  她的歡欣雀躍,得一眼那人的回眸探看。


  丹胭與迎春坐在馬車上,兩人離得遠但能看清個輪廓,丹胭側頭笑道:「迎春,這下你該信郡主了吧。」


  「我真沒想到秦將軍竟是這樣的,威風凜凜,氣宇軒昂。」迎春絞盡腦汁才想出幾個詞,「雖然氣勢十足,可卻並非是凶神惡煞之人啊。」


  「所以當初誰叫你要信的?」


  迎春委屈回道:「那也不是我願意的嘛,是大家都這麼傳,我又沒親眼見過,久而久之就這麼信了。現在看來,傳言果然不可信。」


  秦越在聽見柳長妤呼喚的那一剎,灼灼明亮了起來,他一掃而過柳長妤的衣襟,不禁皺眉詢問:「冷嗎?」今天天兒涼,她竟還穿得這般少。


  「不冷啊。」


  柳長妤揚了揚手,示意自己穿了不少足夠保暖了,「出門前還叫丹胭多添了衣裳,一點冷都感覺不到,挺暖和的。」


  「當真不冷?」秦越仍是關切。


  「不冷。」


  她站在他身側,扯了扯他衣袖,「我們走吧。」


  「你跟著我走。」


  「好。」


  柳長妤應下后,只是那拉著秦越衣袖的手便再未放下了,她固執地抓著他的衣角,指尖在上頭按捏著,如他所說的只跟在他身後,不離半步。


  秦越只看了一眼那隻玉手,沒說什麼由著她去了。


  身前走著的就是秦越他高大的身子,手下拽著的是他的衣角。柳長妤越看笑容越大,越笑越傻,這樣溜出府與他一同的感覺真好。


  只要在能看得見他的地方,她的心情便特別滿足。


  「祈陽。」


  秦越低低地聲音在她頭上響起,提醒她道:「若是看到什麼不妥,就低下頭,莫要抬頭。」


  即便詔獄聽起來好聽一點,可畢竟是關押犯人的地方,世間任何不敢想象的骯髒皆有可能出現,他只希望自己能多替她擋著,不讓那些事物入她的眼。


  「我知道了。」柳長妤乖乖低頭,秦越腳步往哪走,她便往哪走。


  兩人無聲地走了片刻,秦越驟然停下了腳,他將柳長妤用長臂擋在身後,微側頭道:「祈陽,你退後幾步,不要上前。」


  「怎麼回事?」


  柳長妤邊問詢,邊還是照他所說大步後退了幾步。


  就在她挪開腳步與視線的時候,不過十步路之遠,有個正被壓著的獄囚驀地飛起一腳,踹飛了扣押他的獄卒,同一時間用捆著雙手的鐵鏈勒死了另一個獄卒。


  那動作之快,僅在一剎之間。柳長妤幾乎沒太看清他是怎麼動作的,那兩個獄卒便已倒地不起了。


  只一點柳長妤看得清清楚楚。原本那兩個獄卒壓著他時,他還蓬頭垢面身子晃晃蕩盪的,似身殘之人,卻在頃刻之間暴起殺了兩人。


  他雙眼一抬,望到了秦越這邊,那眼中滿是殺氣。


  那種殺氣絕非是秦越這類常上戰場之人的凜然戰氣,而是雙手染血的兇殺之氣。


  柳長妤下意識地後退了一步。


  她驚道,這個獄囚要逃獄!


  那獄囚抽起一把獄卒隨身的佩刀,揮砍著朝秦越俯衝而來。秦越早有準備,單手抽出長刀接下了他的一擊,又空翻一腳將他踹翻在地上。


  柳長妤發現,秦越的刀並未開刃。秦越他並不想直接殺了他。


  獄囚還想掙扎,迅速從地上爬起再度揮刀劈頭砍下,這一次秦越閃身躲開,他右手趁著空檔將他手上的鐵鏈捲起,捆在了他的兩隻手上。


  那囚犯右手裡的佩刀頓時被打落地,他身子又著了秦越的一記踢踹,翻倒下去。


  當他再想起身時,秦越已一腳踩在他前胸上,將他人定死,又揮手在他不老實地雙腿上用刀柄狠狠打了幾下。


  他冷聲道:「吳老三,進了這獄里你還不老實。假裝失了功夫,謀划著逃獄是嗎。」


  如今出手把他打殘了,看他還怎麼施展武功。


  柳長妤看向秦越,心想:看他這樣子是與這獄囚認得的?


  吳老三在秦越掌控下終於放棄了掙扎,他看年齡已有四十,此時瞪著血紅雙眼憤恨道:「秦越,又是你!幾次三番壞我好事,你有種就殺了我啊!」


  「殺你?」秦越拿那把未開鞘的刀柄,在他臉上狠狠打了兩下,打得他猛然吐出兩口血水,「要我殺你,你也不看看,你配嗎?」


  「好,你不讓我死,那我就不讓你好活!」


  吳老三往秦越身上呸了一口血水,不過被他側身躲開了。秦越陰沉著一張臉,厲聲回道:「不讓我活,吳老三你有能耐啊。還是多想想死前幾日如何過吧。」


  回他的卻是吳老三陰邪地一笑。


  得到報信的牢房侍衛們匆匆趕來,最前頭走著的是刑部侍郎何大人。他見到眼前這副情景,頓感覺自己的烏紗帽快要保不住了。


  今日從刑部尚書大人那得了通報,說是秦大人要入詔獄見一位關押在此的薛大人,只管放了他進去不必阻攔,他便清了場。誰知道這吳老三被押運往其他牢房正巧趕上了今日,還正好叫他鑽了空子,差一點就跑掉了。


  吳老三可是朝廷重犯,若是真跑了拿他項上人頭都不夠格。


  「秦,秦大人。」何大人客客氣氣拜禮。


  「何大人,你看看我腳底下這位,是何人?」秦越鬆開腳,他已將吳老三打了個半身不遂,再翻不起什麼事了。


  「是,是囚犯吳德興。」


  秦越聲音更冷,「你還知道這是吳德興?你可知道他剛剛意圖逃獄?這朝廷重犯若是逃了,你們刑部所有人都保不住腦袋,尤其是你!」


  「是,是。在下知罪,此事定不會再犯。」


  何大人吩咐下頭人,「將吳德興看押到重犯房,加派人手看守!」


  幾名侍衛抬著早已站不起來的吳老三走了,何大人在這邊瞅見柳長妤的存在,本心存好奇,可有前窗之事在先,他不敢再多問,便走在前面領路前往獄門。


  「秦大人,到了。」


  「嗯,你去忙吧,我進去看看就出來。」秦越點了點頭,他將柳長妤護在身後,盡量不讓人看見她。


  「那在下便送秦大人到此了。」何大人關上獄門后,自行離開了。


  在一片黑暗之中,秦越側過身問身後的柳長妤道:「怕嗎?」


  「你是問我方才呢,還是現在?」


  「都有。」


  黑暗中,柳長妤的雙眼很亮,裡面僅有秦越一個人而已,她再次拉著秦越的衣角,笑道:「不會怕啊,你剛剛那麼威風,我讚歎都來不及,又怎麼會害怕呢。現在的話就更不怕了,看你武藝高超,足以護好我的。」


  「嗯,會護好你的。」絕不讓任何人對你有可乘之機。


  柳長妤頷首應聲,她是信他的。


  秦越輕勾唇角,眼眸是說不出的溫柔。


  「剛剛那個吳老三,是你抓回來的?」


  柳長妤好奇,秦越便耐著性子回答:「是。吳老三曾為朝中一位大人,然他私下與幫派結盟,燒殺搶掠無惡不作,在卷了錢財跑路之後,皇上曾多次派人將其捉拿歸案。最後我南下遇著了他,將他押送回京的。」


  「他功夫看起來不錯?」方才那搏殺秦越的幾招,柳長妤還是能看出對方功夫深厚。


  秦越點頭,「是還不錯。他與幫里幾位頭頭結拜為兄弟,幾人武功皆不俗。與他那幫派搏鬥耗了不少兵力。」吳老三都是幾年前的事情了,卻拖到最近才將他抓回。


  「你是最近才將他帶回來的?」柳長妤又問。看那吳老三隻關押在重犯房,想來還未行斬立決,待過後再審了。


  「不錯,前段時間回京之時,才將他帶了回來。」秦越眯起雙眼,一路上他沒少與之周旋,派了不少侍衛看守他,「吳老三生性狡猾,此次移換牢房,他假扮自己已沒了武力,若非我們碰巧來了,他興許就逃了。」


  說到這裡,秦越口中重重冷哼。刑部的侍衛也太過鬆散了,重犯竟只派兩人看押。


  柳長妤聽他所說,壓回京時已令他失了武功,可又是怎麼突變如此厲害的,「可他方才完全不像是失了武力之人啊,出手那般的兇猛。」


  秦越搖頭,「不知。他一日活在世上,一日便是禍害。只希望陛下早日判下斬立決吧。」


  「還好你功夫更厲害。」


  柳長妤手下搖擺著他的衣袖,邊歡快笑道:「那時我還怕你打不過,準備出鞭子幫你。」她鞭子可隨身帶著,以備不時之需。


  秦越與吳老三相鬥之時,她滿心膽顫心驚,生怕他受了傷,還想著自己應上前相幫他一手呢。


  「怕我打不過?」


  秦越停下身子,挑眉看身後個頭在他這隻能算成嬌小的人兒,口裡意味深長道:「祈陽,聽起來你身手很不錯,我還擔心你被嚇著。」


  「我才不怕。」柳長妤挺了挺脊背,表示自己並不害怕。


  只是這黑暗之中,總有一股令人毛骨悚然地陰森,好似有陰冷的風正從身後吹來,呼嗚呼嗚的,她回頭看了看,將身子朝秦越那邊挪了挪,以求庇護。


  她的小動作沒能逃過秦越的雙眼,他朝右側了側身子,讓自己離她近了些。


  「喂,秦越,你沒覺著這詔獄里太過安靜了嗎。」


  柳長妤雙手都揪在秦越衣袖上了,她四處瞄瞄卻看不見什麼,聲音放得不能再輕,「不是詔獄里都會關押人嗎,怎麼到現在都沒聽見有人說話。」


  像是這獄中一個人都沒有,只有鬼一樣。


  秦越的聲音在黑暗裡便是柳長妤的力量,其中的沉穩情緒絕好地驅散了柳長妤的恐懼,「這裡面關押的人不多,有的早已被轉移了地方。」


  「這樣啊。」


  柳長妤稍稍鬆開了手。


  「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在這寂靜之中,猝然有人咣咣地搖起鐵門,還伴隨著一道嘶啞的吼叫聲。


  「啊!」


  柳長妤頓時如驚弓之鳥,嚇得一把死死地抱住了秦越的手臂,整個人都側倒掛在他身上。


  秦越看著將頭埋在自己手臂的人兒,不禁笑道:剛還說不怕,眼下怕的還不知道是誰。


  「別怕了,不過是個囚犯在鬧。」秦越用大手摸了摸柳長妤的腦袋,不過柳長妤聽不進去勸,只把臉在他手臂上磨蹭,嗚咽了半天。


  「放我出去!放我出去啊!我是冤枉的,我好冤啊!」


  那囚犯繼續喊了起來,柳長妤身子又是一震,只因為她現下滿心地羞人又有惱怒,她埋著頭更是不願起來了。在秦越面前她臉面算是丟乾淨了,既然都這樣了,她乾脆肆意一點算了。


  想著,又在他有力的手臂上蹭了幾道。真開心,她終於抱到他手臂了。


  「還很怕?」


  秦越彎下頭湊在她耳邊,只低低沉沉的問她。柳長妤的耳朵微微一動,臉上似被熱氣燙過,難耐地小聲喏道:「嗯,還怕。」


  她就是不怕,她也要多賴一會兒了。


  柳長妤的欣喜還能來得更多,下一刻秦越的左手便摟在了她的腰間。兩人在黑暗中看不見彼此,可她卻能感覺到自己被他半抱的護著,那相觸的實感竟比白日里的親密來得更為敏感。


  秦越抬手拍了幾下她的背部,側頭道:「那不過是一介囚犯,並非是鬼。」


  柳長妤剛抬起頭,就聽他沉聲厲道:「沈大人以為自己很冤枉,秦某倒是覺著那數名遭你毒手的女子,更為冤枉!」


  「你,你是誰……你又知道些什麼?」那囚犯哆哆嗦嗦,手鏈與鐵門撞的直作響。


  牆壁上忽而亮起一簇火光,幽幽照亮了本是通黑的牢獄。在這忽明忽暗的火光中,秦越的側臉尤為堅毅。


  他偏過頭,湊近臉到柳長妤側臉邊上,這一度甚至讓柳長妤以為他會親上自己的臉,他悄聲說:「你瞧,這不是鬼,是個人,還是個瘋子。」


  柳長妤微抬起頭,可這時秦越已擺正了臉冷肅著面容一字一句道:「沈大人,我什麼也不知道。」


  說著,便帶著柳長妤一起往前走,不管不顧身後之人如何喊叫。


  柳長妤一路沉默,只用手將他的衣袖抓得更緊。秦越斜視了一眼,口中也不知是對誰說的,「方才那位沈大人曾任大理寺少卿,沈家,現如過街老鼠。」


  柳長妤低垂著首,並未回話。


  當兩人走過一間牢獄之後,他又沉聲說道:「成國公府,男丁流放,女丁盡數充奴。」


  「你別說了。」柳長妤閉了閉眼睛,她如何不明白,一個世家隨時都可名揚,亦或就此垮倒。


  「祈陽你瞧,你還會怕鬼嗎?」


  柳長妤暗自搖著腦袋,相比起鬼,她更怕人些。


  秦越聲音又低沉了下來,「況且,我還在。」


  柳長妤抓著他的手再度握緊,她低聲喃喃自語:「是你在,我才更怕的。」


  若是只有她一人,她怎麼會懼怕鬼,或者人呢。


  她不怕,她從來都不怕的。上一世,她獨自一人在那幽幽深宮裡,她懼怕過什麼?什麼都沒有。


  只是因為他在身邊,她才會下意識地依賴他,她再多的堅強在他面前,都如潰穴,輕易崩塌。


  只是因為——有他在啊。


  這一句話不知道有沒有被他聽進去,反正她說完是低下頭盯著自己鞋面,再不抬頭了。


  兩人一路沿著幾乎快走到了最深處,秦越終於出聲說道:「祈陽,我們到了。」


  比起外面那幾座牢房,這裡僅關押了一人,地上鋪著稻草,清理的還算乾淨,至少讓裡面關著的人能過的去。


  薛家大爺到底與其他囚犯不同,他並未穿上囚犯服,仍披著自己那日上早朝的官服。他站在牆角,背對著柳長妤與秦越兩人。


  「大舅舅。」


  柳長妤雙手抓上了鐵門,透過鐵柱喊他。裡面的人聽見聲響,轉過了頭,再看清來人之後,吃驚地跑來邊問:「祈陽,是你?你怎麼進來了?」


  「我這是進來探望探望大舅舅。」


  「這不是瞎鬧嗎,你做甚麼跑到這等地方來啊,這是你該來的嗎?你母妃怎生都不好好管著你的。」


  薛家大爺先是發了好大一通脾氣,也是有關心作亂的緣故,而後上下將柳長妤全身掃了一遍,見她無任何受傷的痕迹,他怒火消了一些,皺眉訓她道:「行了,舅舅這裡沒事,你趕緊回去,這裡髒亂,姑娘家的不要在這裡久留。」


  外頭人若是知道她跑進了牢獄里,還不知會如何說她呢?

  「大舅舅,你不要擔心。我這次進來,是秦將軍一路陪我來的。」


  薛家大爺這才將發覺還有外人在旁,多了個外人在,他還真不好再教訓柳長妤什麼,只好嘆氣道:「唉,那也行罷,下官在此謝過秦大人一路護送祈陽了,還請秦大人便將她送回去吧。」


  「薛大人言重了。」


  秦越心知柳長妤還不想離開,便為她說話道:「秦某來是奉王爺之命送郡主進來探視,之後定當親自護送她回府。」


  柳長妤一聽他以她父王扯謊,當即笑著接道:「對啊大舅舅,多少人在擔心著您,您就別催著我回去了。」


  「唉。」


  薛大人沉重地嘆了一口氣,雙手從鐵門上滑落,他搖了搖頭堅持說道:「祈陽,你回去吧,就給家裡人帶個話,說舅舅赦罪之日不知何時,也叫他們不必擔心,我會做好一切準備的。」


  這話里意思說得就有些嚴重了,柳長妤不禁焦急問道:「大舅,您做甚麼一定要與陛下對著做呢,接下來您可是打算來個玉石俱焚,還是捨生取義?」


  薛大人沒說話,柳長妤當他什麼也沒聽進去,繼續說道:「您也知道,懷南伯府眼下是無法動的,更別說還有韓國公府等為其說話。懷南伯所做之事,您看不下去,可您就要以命相抵嗎,最後誰來揭穿他們,您還能看見陛下處罰他們嗎。」


  難道那自尊,竟比生命還來得重了?

  上一世便是因為那自尊,柳長妤才得了悔不當初。若重來一回,有些事情,她絕不會再守著自己可笑的自尊。


  薛大人沒有回她,只背過身又走回牆角了,他擺手道:「你回去吧。」


  看似已下定了決心。


  「好,那祈陽就回去了。」


  柳長妤忍著心中泛起的酸楚,但她咬著牙說了最後一句,「大舅舅若是不想想自己,不如想想舅母,表哥,外祖母還有外祖父。外祖母與外祖父如何能受得住白髮人送黑髮人,舅母與表哥怎能失去了丈夫與父親。」


  「大舅舅,你仔細想想,究竟是你的尊嚴重要,還是其他的重要。」


  薛大人身子一顫,他回了身子低聲道:「回去告訴他們,我會儘力早日出獄的。」


  柳長妤心裡一喜,他這是聽進了勸了,「好,我一定把話帶到。」


  「祈陽,記得與你父王一說,叫他往後少為薛家說話。」薛大人說這句話時,神色十分的嚴肅。


  柳長妤不明何意,「可父王他是一定會站在薛家這邊的。」


  薛大人目光不變,他似乎已預料到了什麼,「你只記得與他說,叫他不要站在任何人那一邊。」


  「大舅舅放心,我會轉告於父王的。」


  薛大人又把他視線放到秦越身上,再次拜託道:「秦大人,祈陽就交給你了。」


  「薛大人但請放心。」


  秦越回了一禮,「秦某已尋王大人談過話了,在這牢獄之中,不會叫薛大人受了半點委屈的。」王大人是刑部尚書大人,秦越與他識得。


  薛大人面生慚愧,「多謝秦大人了,下官愧過。」


  「大舅舅不必謝了,早一日出來才不辜負秦將軍的相助。」


  柳長妤這便與他道了別,再次叮囑道:「那我這就回府了,大舅舅放寬心,陛下不會過多為難你的。」


  「去吧。」


  薛大人與她一揮手后,靠著牆角坐下閉上了眼。


  柳長妤又拉了秦越的衣角,垂首輕聲道:「我們也走吧。」


  「嗯,我送你回府。」


  牆上幽火似要燒盡,火光逐漸變為微弱。柳長妤雖在黑暗中看不真切物什,但有秦越在她只要跟著他走便不會走丟。


  柳長妤拉扯著秦越的衣袖擺,低低地說道:「秦越,我不想現在回府。」


  「不回府你去哪?」


  秦越皺起眉,他可不同意她再到處亂跑了,今日帶她來牢獄已是破格所為,「等下我親自送你回府,你坐我的車回去。」


  「啊?」柳長妤呆愣住了,她坐他的馬車回去,那她兩個丫鬟怎麼辦,「丹胭和迎春還等著我呢。」


  「我送你從側門回,」秦越補了一句,「你丫鬟那邊我派人去傳話。」今日來這詔獄實為招人眼球,他要親自送她回去才可安心。


  柳長妤又想拒絕,又不想拒絕,她猶豫不決,在思索這大好的獨處機會她究竟要放過,還是不呢。


  「我那馬車沒掛武鄉伯府的旗,是很普通的馬車,到時候走偏道,不能叫人發現你今日來了牢獄。」


  算是解釋給柳長妤聽,讓她無後顧之憂。秦越再度詢問,「祈陽,你坐,還是不坐。」


  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柳長妤再不應下自己心裡都過不去,她晃動著他衣角笑道:「那好吧。」


  早上來時她就格外注意到不被人察覺了,回去時又怎麼會不知道隱蔽呢。可她就是想搭他的馬車回府,多呆一刻也是好的。


  秦越說送她回府,就真的給她做起了車夫。他在前頭騎著高頭大馬,柳長妤便坐在馬車中偶爾掀起帘子偷偷瞧他。


  他所走得路皆不是主路,不會擔心有人發覺倆人。柳長妤在車廂里呆著無趣了,便主動挑起話端問道:「秦越,那次你說無論秦二公子是否會當上世子,你都不會在意。你與武鄉伯府的關係可是不太好?」


  秦越應了一聲「嗯」。這答案柳長妤早便知曉,她要問的是後面這一問,「那你可還常會武鄉伯府安歇?」


  「祈陽,你怎麼會問這問題。」


  秦越沒直接回答,他皺眉偏過了頭,那目光似要看穿柳長妤的心思。柳長妤雖然心虛,但仍壯著膽子掩飾笑道:「我只是好奇啊。」


  「你好奇的太多。」


  柳長妤氣哼哼道:「你要覺得不公平,那你也可以問我與汾陽王府的關係啊。你問我,我一定全部都回答你的。」


  秦越默默瞥眼,就汾陽王府那點事情,他還需要問她才清楚嗎。


  不過他還是回了道,「我不常回武鄉伯府。」


  柳長妤心裡直樂,那便是說秦越住在別處了,左不過要麼便是常山郡王府,要麼便是他自己所購置的院子。


  她有機會能多多見著他了。


  「那常山郡王府呢?」


  柳長妤頓時朝車廂里縮了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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