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俊後生的報恩方式
佟盛荷餓了一個晌午,這會兒來回走了四裏地的路程,回家時又餓又渴,想要給缸裏提些水,剛舀了水,要把木桶提上來時,一隻手卻先她之前握住了繩子往上提。
身旁不知什麽時候站了個人,無聲無息的,佟盛荷險些嚇了一跳。
仔細看那人的麵孔,竟然是那天她救上來的那個英俊後生。
那張英俊的臉直麵佟盛荷,那雙漆黑有神的眸子一轉不轉地盯著佟盛荷。
他很年輕,一身灰衣灰褲,普通農家人的裝束,並沒什麽特別,隻是那臉卻分外出眾,鬢角垂著一縷發,這樣的打扮,猶似歸於紅塵的謫仙。
“呀……”佟盛荷很意外,“是你?”
他,怎麽會在這兒?
英俊後生的臉冷冷的,好似他出現在這兒隻是一個意外,並非是瞧不過佟盛荷身子如此薄弱還幹活兒才來幫忙的。
他淡淡瞥了一眼佟盛荷的肚子,動作有些強硬地將繩子從佟盛荷的手裏搶了過來,暗暗搖頭。
女人懷著身子,還能再幹這樣的體力活兒麽?
上晝她家裏來了那麽多人,就沒個知道幫這孕婦幹些家務事兒的?
他的想法盡然藏在心底,眼底閃過一絲及不可查的漣漪,或許是出於對救命恩人的同情,手下的活兒做的越發賣力了。
佟盛荷看著眼前人沉著臉搶過她的水桶打水,一桶接一桶,不知疲倦一般,就像是一個沒有感情和聲音的機器人。
這人明明是在幫她,可一副老大不情願的樣子。不知道的,怕是以為她逼著這人幫她呢!
可他分明是自己冒出來的!
佟盛荷摸不透他的心思,一時站在原地幹看著,一直看到這人默不作聲地將水缸灌滿。
一連打了這麽多桶水,祝九郎卻臉不紅氣不喘,目光泠然,慢慢地掃視著這間不大的院子。
佟盛荷張了張嘴巴,連忙謝道:“那個……多謝啊……”
祝九郎沉默著,眸子轉了轉,自動走過去,將那些沒劈的柴放在墩子上,又去拿了斧頭。
這人從頭到尾一個字都沒說,更沒提那天被佟盛荷救起來的事兒。
佟盛荷卻還記得,那人睜開眼睛看到自己趴在他身上時,眼裏往外噴的火。
這是想明白,自己是她的救命恩人,前來報恩了?
不過……
這報恩的方式……
如此沉默、如此不情願……
佟盛荷摸不準這人的意思,和他說了幾句話,卻也不見他答。
莫非……
是個啞巴?
佟盛荷猜測。
祝九郎在外邊劈柴,佟盛荷進了屋子裏,看著少的可憐的口糧,無奈地生火燒飯。
飯燒好時,那人已經不見了。
牆角邊堆著一堆柴火,劈的粗細一致,碼的整齊利落。
佟盛荷有點遺憾地看了看鍋裏多煮出來的一個人的飯食,默默歎了口氣。
吃完了飯,下晝佟盛荷在屋子裏試著繡女工。
她從前一點沒做過刺繡的活兒,現在連納個鞋底也不會,那針和長了眼睛似的,專往她指頭上刺,一個下晝,佟盛荷指頭上的針眼比她刺出來的花紋還多。
佟盛荷正齜牙咧嘴看著手上的針眼肉痛的時候,忽的聽到門外傳來二牛的一聲喊:“盛荷!盛荷妹子!在家不?我給你挑水來了!”
那聲音進了院子,佟盛荷連忙麻利地穿鞋下了地,“二牛哥?”
二牛是河東村的農戶,此前曾同佟立冬是私塾的學伴,佟盛荷被送到河東村後,佟立冬曾偷偷托二牛多多照顧照顧自家妹子。
這陣子二牛的確挺照顧佟盛荷的,隻不過……照顧的有些過於熱情了。
“呀,你這水缸……”二牛望著滿滿的水缸,愣住了,“你自己挑的?”
不待佟盛荷回話,二牛就一臉關切地道:“妹子,你這身子還是得加點小心,欸,你家男人短命,沒福消受你這般好的娘子,但你往後還得再嫁人不是?加倍小心著點身子,千萬不能有差池。”
當初佟立冬托二牛照顧佟盛荷時,沒好將佟盛荷真實的情況說出來,隻說他妹子成婚沒幾日男人就死了,佟盛荷肚子裏的,是個遺腹子。
這樣的情況著實叫人可憐,佟盛荷又是個長相標誌的小美人,二牛隔三差五就過來幫她挑水劈柴,偶爾還送些家裏的飯食。
佟盛荷幹笑兩聲,“不是,是別人幫我挑的……二牛哥,你聽甭我哥說的那麽嚇人,我這身子沒多少月份,不用那般謹慎的。”
“嗐,那也不行!你不心疼自己,旁人還心疼你呢!”二牛一麵說著,一麵從身後的背簍裏拿出些吃食來,“晌午你嫂子包了韭菜包子,拿幾個來給你嚐嚐。”
幾個韭菜雞蛋的大包子拿棉布包著,隔著老遠就能聞到韭菜味兒。
佟盛荷本想拒絕的,她平白無故總要二牛家的東西,實在不好意思。
可二牛一番好心,已經將幾個包子擱在了盤子裏,轉臉笑得燦爛地望著她。
“謝謝二牛哥……”吃人嘴短,佟盛荷讓二牛進屋坐坐。
二牛也沒客氣,跟著佟盛荷進了屋裏,喝了碗茶水,二牛的眼睛收不住似的開始亂瞟。
“妹子,你小小年紀就獨個帶著個孩子,今後日子怕是不好過啊。”二牛先感歎地說了一聲,繼而友好地衝佟盛荷傻笑。
佟盛荷心裏跟明鏡似的,這二牛怕是和她後娘似的,有意給她介紹個什麽人家。
她笑著說道:“現在孩子還沒生出來,說這些太早了。就算日後要給孩子找個爹,也總得等孩子落地了,你說是不二牛哥?”
二牛的眼睛亮起來,“呀,這麽說,妹子你有那方麵意思?”
佟盛荷不動聲色地笑了笑,“二牛哥,今早我往你家那邊走的時候,聽見你家嫂子好像跟你鬧脾氣了?”
“啊——”二牛的臉漲的通紅,“你聽見了?”
佟盛荷愣住,隻見二牛下一刻開始急切地解釋:“你嫂子其實人不壞,就是一時沒尋思明白!她、她嫁給我這麽些年也沒生個一兒半女,欸,這擱我爹娘的話說,那就是犯了七出之罪!我合該把她休了再娶的!”
二牛敦厚的臉上浮現一抹厭煩的神色,緊皺著眉頭,開始數落自家女人的不是,“這些年我待她不薄,也沒求她對我如何百依百順,可連個孩子都生不出來,我娶她做啥?她一沒姿色,二沒力氣,娶她還花了我爹娘不少體己錢,哼,這樣的女人娶進門就是賠錢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