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兔子急了
“你奶不知道我已經挑選好了雞販子這戶人家,更不知那雞販子家肯出的聘禮數目,他們心裏,怕是會以為隻要將佟盛荷嫁出去就成了,聘禮遠沒名聲重要。他們對佟盛荷的死活一點不關心。咱們拖上一拖,等到你大伯那邊等不及了,自然會出麵同咱們說此事。”錢喜倩眼裏流轉著胸有成竹的謀算,微微一笑,“到時候,咱們便說這丫頭的臭名聲不知怎麽被傳了出去,隻有趕緊尋個人家嫁了才行。你猜,我說了這番話,你奶和你大伯他們一房,還會惦記那筆聘禮嗎?”
錢氏算計好了每一步,幾乎沒有疏漏的地方,佟春生喜不自勝,“娘真是神機妙算,這般做的話,定不會有人以為佟盛荷還有什麽聘禮,巴不得這倒黴鬼趕緊嫁出去!哈哈,娘,到時候,那筆聘禮,咱們就能自己收用了!”
“自然。”錢喜倩被兒子恭維的開心,一抹得意的笑容浮現出來,“那些聘禮,可足夠咱們一家人的幾年的花銷。你大哥在衙門當差,若不是你奶不肯給半個子兒去孝敬縣令,也不會一直這般不得寵。有了這筆銀子,你大哥晉升有望,若當上了捕頭,咱們還用看那幾房人的臉色麽!”
“娘說的是,”佟春生神情振奮,“到時候大哥當上了捕頭,咱們就都跟著翻身啦!”
望著佟春生,錢喜倩又微笑著望著他,“所以春生,你且等一等,等你大哥出頭之時,咱們娘倆的身價就會水漲船高。到時,讓你大哥也幫你在衙門裏找一份活計做,有你大哥幫襯,你還愁日子不好過麽?”
若換了旁人,怕是都聽得出錢喜倩這是要將佟盛荷的聘禮都用到自己大兒子的身上,就算那大餅畫的再怎樣大,任誰怕是都要失落一番的。
可佟春生素來是個少根弦的,聽了錢喜倩的這番許諾,興奮不已,連連點著頭,“一切都聽娘的!”
見兒子對自己說的沒有任何異議,錢喜倩臉上的神情更加放鬆,心馳神往地站在了窗前,“我嫁進佟家這些年來,受盡了奚落苦楚,你爹那個窩囊的,見我被你奶訓斥從來不肯幫著。他原配生的那兩個小混蛋,也從來沒把我放在眼裏。哼,眼中沒有孝道的人,哪兒會落得好下場?那死丫頭如今這等結局,活該她咎由自取。佟立冬麽……哼,倒黴的草包一個,摔斷了腿,如今還要我來服侍!”
錢喜倩臉上盡是幸災樂禍和厭惡的神色,任誰看了,怕是都要心驚於這婦人的狠毒與算計。
錢喜倩嫁進佟家的十幾年,若說佟老太和另外幾房妯娌都明裏暗裏地擠兌她,這話算是不假。
可若要說,佟盛荷和佟立冬兄妹倆給她臉色看,如今下場是罪有應得,那便是大大的瞎話。
盛荷爹的原配去世之後,那時的盛荷不過兩三歲,正是有奶便是娘的年紀,哪懂什麽親娘死了後娘進門的事兒?
若要對兩三歲的娃娃好,佟盛荷又怎會連一聲娘都不叫錢喜倩。
隻是那錢喜倩……
著實太過分了些。
人前一套,人後一套的法子,錢喜倩不光用在了婆婆身上,還用在了丈夫和繼女繼子的身上。
隻是,惡婦永遠意識不到自己做了多麽令人深惡痛絕的事,反而總會以為自己才是受欺負的那個。
隔壁房,一隻纏著繃帶的腿半懸在空中,在空氣中不可控製地發著抖。
佇立在一旁的拐杖,幾乎要支撐不住那份突如其來的憤怒與失望。
主屋的娘倆對隔牆有耳的事情絲毫不知,佟春生依舊沉浸在方才錢喜倩給他畫的大餅裏,笑道:“娘,別氣了,等到大哥晉升,咱們在整個泉岐縣都能橫著走!大哥那樣孝順,知道您在家裏總受欺負,到時候肯定要把你和爹都接出去。娘,您就等著享福吧。”
錢喜倩一挑眉頭,不置可否,忽然聽到隔壁房傳來的一聲動靜,這才想起還有個躺在床上等人喂的瘸子。
她的臉又沉了下來,吩咐道:“對了,春生,你去灶房裏把飯菜給佟立冬送去,讓他趕快吃,吃完了把碗筷騰出來,娘好盛新菜。”
佟春生心領神會,“知道了娘,我先去幫你燒火。”
等佟春生端著涼菜和硬饃饃進佟立冬房裏的時候,便瞧見佟立冬仰麵朝天,緊抿著無血色的雙唇,臉色蒼白。
佟春生眯了眯眼睛,心中閃過一絲不屑,他懶得搭理佟立冬,沒好氣地將飯菜摔在炕頭旁,“起來吃飯!”
床上的人半晌沒有動靜,佟春生皺著眉頭,“喂,佟立冬,起來,吃飯!”
佟立冬眼角劃過一行淚水,無聲的流進了衣領中。
佟春生壓根沒仔細瞅佟立冬,不耐煩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喂……”
佟立冬猛地坐起身,像隻突然發威的獅子似的,紅著眼睛狠狠地推了佟春生一把,將飯菜盡數拂到地上,怒吼道:“滾開!”
佟春生沒有防備,冷不防被推了個四仰八叉。
他不可思議地爬起來,惱怒地揮起拳頭揍了佟立冬一拳,“你他媽瘋了?”
可是下一刻,他就被佟立冬可怕的神色嚇得吸了一口冷氣,佟立冬素來溫和,對待再如何無禮的佟春生也不曾翻臉,可此時……
憤恨、絕望、悲傷,各種情緒鋪天蓋地般的在他臉上交織,他雙眼通紅,極力壓製著似乎隨時會爆發的情緒。
佟春生察覺到佟立冬今日的反常,一時忌憚著,向後退了兩步,“你……”
“滾!滾出去!”佟立冬吼道。
佟春生又氣又怕,趕忙走了出去。
沒一會兒功夫,一臉陰沉的錢喜倩疾步走了進來,“佟立冬,你……”
屋裏空空如也,哪裏還有佟立冬的身影!
“人呢!?”錢喜倩尖聲道。
佟春生慌了神,“他、他剛才還在……難道他腿傷好了?怎麽可能,他腿傷那麽嚴重……”
錢喜倩臉上泛著一股黑沉沉的怒氣,冷笑道:“哼,這小子怕是聽到咱們方才說的話了,他這是翅膀硬了,要給咱們看看他的誌氣!走了也好,省的窩在炕上要人伺候!春生,此事你別聲張,你爹若是問起,該怎麽說就怎麽說。”
可佟春生有點慌張,“他必定是去給佟盛荷報信兒了,要是……”
“他那瘸腿能走多遠?”錢喜倩反問道,“四十裏地,好人都要走半天,你覺得他會完好地走過去?哼,過不了半天,他怕是就會被人從外頭撿回來。換句話說,他就算給佟盛荷報信了,又能如何?難道這佟家還有誰想罩著他們兄妹?怕是都巴不得他們趕緊脫離出去。”
聽了錢喜倩這番話,佟春生才放了心,可一想到方才佟立冬那雙充滿憎恨和失望的血紅雙眼,一時卻有些忌憚與後怕。
兔子急了還會咬人,那佟立冬……
佟春生打了個冷顫,心中竟滿是不安與慌亂,有個聲音不停地反問,以佟立冬方才的舉動,他,當真還會回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