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裙下之臣
第二十六章
顧傾城的隊伍距離京城至少還有二百多里,他率先回來也是冒險。就連葉今朝也不得不暗嘆一聲真是初生牛犢,竟然在過了半夜之後,憑藉自己的膽色身穿夜行衣偷偷的爬上了城牆,其中艱險可想而知,
其實他不善於言辭,更多的是解釋了之後就擁著她一臉的疲色。
因為是偷偷的,所以並不能露臉,今朝想起老太君的病趕緊說了,他沉默半晌說快亮天了,恐怕她已經上朝去了。說的也是,少年擁她在懷裡,神色疲憊,她仰著臉仔細看,用力看……忍不住伸手摩挲他的臉,從上而下,直到他的腰間,順著中衣就摸了進去。
他的左胸上,顧傾城一把抓住她的手,聲音軟得不能再軟:「別動。」
她的手不像別的小姑娘那般柔軟,常拿兵器的指尖有著硬的繭,帶著粗糲的微刺感在他身上滑行,更讓他心猿意馬。葉今朝攤開手掌,直接按在他的心口上面。
「它跳的很快,」她閉著眼睛感受著他的心跳:「真有意思。」
「嗯。」
他不再說話,葉今朝唇角儘是笑意,她的手下就是他略顯急促的心跳,然後由快至慢,她也沉入了夢鄉。
……
柔和的晨光當中,樓下的花圃當中各色的花苞上有的還帶著晶亮的露珠,清新的空氣當中,聽得見高樹上小鳥的嘰嘰喳喳。鐵牛一早從郊外采了一大捧野花來,他拿紙包了花根,捧了來尋今朝。
明月正在樓下收拾,一見他捧了那麼的野花不由笑了:「鐵牛你一早去哪采這麼多花啊!」
他四下看了看,直接上樓:「我去郊外了,今朝還沒起嗎?」
明月趕緊衝過來張開雙臂攔住他:「誒誒誒!小郡主還沒起呢,你等等我去叫她!」
鐵牛一臉笑意:「不用那麼麻煩,我去叫她。」
她瞪眼:「不行!你別像個蠻子似得行嗎?小郡主昨個才及笄注意禮教禮教你懂嗎?」
好好好,他認敗:「我上去等著,你去叫。」
見他妥協,明月也不好得寸進尺,只走在了前面快步一口氣衝到了樓上。
今朝床前紗幔垂著,明月一邊走還一邊回頭張望:「你不許過來,我叫小郡主起來。」
鐵牛隻得捧了花站在外室,他伸手抽出一根枯萎了些的小花直接從樓上扔下,輕輕攏了攏,想讓野花看起來更好看一起,回頭一看桌上有紅繩伸手拿過來纏在了花根處。
明月也沒注意,到了床前,剛一伸手要掛起紗幔,頓時捂住了雙唇,不敢置信地瞪大了雙眼。
床上哪是葉今朝一個人!
今朝在外,側身背對著她枕在少年的右臂上,她睡姿不雅,一腿壓著他的兩腿,手還在人家的衣內……
顧傾城在里,仰臉躺著,想必是聽見了明月聲響正警覺地盯著她。
他眸色如墨,一手還攬著懷中少女,另一隻則伸出食指點在唇上,對她做了個噤聲的動作。
她下意識放下紗幔,回頭看了眼鐵牛,他正埋首野花當中聞著花香。
明月趕緊乾笑著退出來,要去接花:「這個就先給我罷,小郡主睡得正香,先別叫她了。」
鐵牛躲開她的雙手,不由向內室看去,紗幔後面影影綽綽的……
明月立即過來想擋住他的視線,可惜鐵牛比她要高出兩個頭,怎麼能看不見?
他緊緊盯著紗幔,這小丫頭異常的行為怎麼能不懷疑?
他只是憨,又不傻,盯著紗幔看了片刻,立即察覺出床上是兩個人!
鐵牛推開明月立即走了過去:「今朝!」
他聲音如雷,任她睡得再熟也醒了,葉今朝聽見他聲音下意識應了一聲,明月在後面直拽著他的衣大襟。
「鐵牛你個傻牛你不能過去!」
「滾開!」
他氣極了一把將人掀開,小丫頭又撲過來抓住,他也不管不顧直接拖著她走到床邊。一把掀開紗幔,葉今朝迷迷糊糊剛睜眼,翻過身來看他:「怎麼了?鐵牛?嗯?」
顧傾城彷彿睡得很熟,一動不動。
鐵牛腦袋嗡的一聲,他忽然想起小的時候跟著今朝習武,她問他要不要學點穴的功夫,說得很玄乎,據說點在身上就立即不能動了。他當然想學,可惜那次是這傢伙騙他去戳小丫鬟的屁-股,哪裡有什麼點穴的神功?可如今長大了,他卻恍然覺得原來這世界上真的有能隔山打牛的神功,顧傾城就躺在那裡,他甚至都未睜眼,也未說話,他捧著花就動也不能了。
他敗了。
少年都能感受得到自己的顫抖,只能看著手中的花不知所謂。
今朝趕緊推了一把顧傾城,回頭對鐵牛瞪眼道:「別告訴別人啊,他是偷著跑回來的。」
他僵硬的脖子似乎能動了,輕輕點了點頭。
床上的少年只穿著中衣褲,明月不是說……不是說……
鐵牛心頭燒著一把火,他看見葉今朝臉上揚著燦爛的笑容,她甚至去掐顧傾城的臉,叫他快點起來……
他想說,今朝你怎麼了。
他想說這些野花送給你……
結果雙手都彷彿不是自己了的,一股邪火衝到喉間,鐵牛一把將野花扔在了床上。他大步轉身,不想那紅繩的一端沒有系牢,卻是纏在了自己腰間的玉佩上面,這麼一動,好好的一捧野花就這麼從床上散落到了地上,到處都是。
幾個人都瞪眼看著他,他頓足,回頭看著滿地的野花,眼睛頓時紅了。
明月實在不忍心:「呀……」
今朝掀開紗幔,鐵牛卻是大步去了。
「他怎麼走了?」
顧傾城坐了起來,也有些錯愕。
明月低著頭偷眼瞥著他:「他來了有一會兒子了。」
他隨手拿過自己的緊身衣,開始穿戴。葉今朝長發盡披在肩膀,回頭說道:「明月快去櫃里拿我的斗篷。」
明月應了聲,趕緊去拿。
顧傾城穿戴整齊,從隨身的香囊里拿出一根精巧的珠玉髮釵來,他在今朝眼前晃了一下,挑眉道:「你穿上冠服給我看看。」
這主意好,今朝忙將昨晚脫下的衣服重新穿了一遍,少年看著小姑娘在自己面前轉著圈,勾起了雙唇。
她給她的斗篷給他披上:「什麼時候出城我去送你?」
他將髮釵插-入她的發間,輕啟薄唇:「先回去看看老太君,晚上就走。」
葉今朝點點頭,叫明月掩護他離去。明月先去樓下轉了一圈,左右無人了,顧傾城這才直接翻牆去了。
室內飄著淡淡的花香,今朝一低頭,髮釵卻從頭上上掉了下來,她嚇了一跳伸手一抄撈在了手裡。
還沒梳頭,明月跑回來伺候他洗漱,卻瞧見自家小郡主正蹲在地上撿花。
她長長的裙子都拖在地上的野花當中,少女烏黑的長發都被掖在耳後,她神情愉快還哼著小調兒,已經撿了一大把。
伸脖子聽了,是一點梅的江南小調。
鐵牛從小樓下來,懵了一樣四處亂轉,他沿著懷遠王府走了兩圈,又在祠堂里跪了好一會兒。小的時候陪著今朝在這裡跪靈位,他總是偷偷是管夫人叫娘。
大人也曾聽見過,卻只是笑呵呵的看著他。
他以為……他以為……
旋風一般地衝出祠堂,鐵牛直奔西廂的書房,門口侍衛一見是他動也未動,他在門口叫了聲大人。裡面頓時傳來葉致遠的應聲來。
推開房門,男人正在練習寫大字。
葉致遠是武將,其實他小時候也是個流落民間的小皇子,那時候和長樂相依為命,連吃飽飯都成問題。後來被接回京城之後,長樂受了禮教教誨,而他便直接去了戰場,然後一直到現在,他也只能在閑暇時間寫寫大字。
鐵牛的名字就是他給起的。
其實,成林兩個字是妻子當初給未出世的孩子起的,兩個人約定了,男孩叫葉成林,女孩今朝。
後來今朝從難民堆里救下這小胖墩,葉致遠裝模作樣想了一番,問了他本家的姓,才叫他宋成林。
這個賜予他名姓和一切的男人,此時正無比認真的練著字,聽見他進門的腳步聲連頭也沒抬。但是,鐵牛就是莫名的委屈了,他走上前去,一撩前袍齊膝跪地。
葉致遠這才分了點神,斜眼瞥著他:「怎麼了?」
鐵牛梗著脖子揚著臉低吼道:「我錯了!」
男人嗤笑出聲,寫下最後一筆:「你這是認錯的態度?」
少年酸楚地更大聲:「我不該從營地私自跑回來,我不該不聽從大人的安排,我知道我錯了。但是我不服!敵人在暗我在明,他顧傾城總是跟我玩陰的我不服!他有種就沖我來,幹什麼每次都投機討巧!」
葉致遠放下筆,在紙上吹了吹,滿意地看著自己墨跡笑:「你有什麼不服氣的?昨天晚上要不是你家大人我放水,他連城都進不來。」
少年更覺氣憤,男人放下墨寶,這才回過頭來看他:「你從小就犟,魏忠義說了你幾次了?建功立業乃是男人的頭等大事,顧傾城那小子就很好嘛,他至少先比你明白要讓自己更強,才能打今朝的主意!你呢?我讓你去營地是為了什麼?同樣是惦記我閨女,人家軍功未舍也回來了,你呢,你是一甩袖子什麼都不要了還沒鬧好。」
鐵牛啞口無言,羞愧至極:「大人……」
葉致遠一手拍在他後腦勺上:「傻小子,我養著你看著你長大,早就跟我兒子無異。你若能聽話,我不敢保證一定能做今朝的面首,但是一定會永遠陪著她。你要知道,他顧傾城即使讓今朝喜歡他,即使娶了她,他也左右不了她。」
他有點不懂:「我不明白。」
男人下意識摸摸鬍子,這才記得自己全都刮掉了,只剩下光潔的下巴:「這樣吧,」他想了想說道:「我再給你一次機會,但這是最後的機會了。」
少年鄭重點頭,葉致遠叫他起來,他拍了拍灰,這才發現有一朵紫色的小野花不知什麼時候掛在自己的腰帶上了,他伸手抓了下來,輕輕攥在了掌心裡。
……
兩軍回朝的時候,老百姓夾道歡迎,左右兩道葉顧兩軍齊頭共進,前面各一少年。所謂鳴鑼開道,隊伍停留下禁城之外,樓台之上,新皇親點兵,身邊就站著葉今朝。
她及笄之後,便隨著爹爹上了朝堂。
葉致遠要求她只聽不說,每日只站在他的身前也不參政。
小姑娘倒也聽話,天天早早起,下朝必歸。
去了鑼鼓聲,眾位將士齊齊跪下,她一眼就看見了顧傾城。
蟬衣玄甲,盡顯少年英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