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 無人教授
第七日,鄭損起的大早,叮囑家眷按時出門,莫要誤了船隻,之後便去了製置司衙門。
一入門,鄭損略顯驚異,製置司正院依舊如常,小吏來往將政事文案送入各院。
隨即鄭損表情化作陰沉:“來人!”
“製置使有何吩咐?”旁站小吏上前拱手。
“這是怎麽回事?本官不是讓各院收拾機密文案,今日裝船嗎?”鄭損第一次遇到下屬對自己的命令充耳不聞,他怎能不怒。
小吏默言,拱手靜立。
“去把趙彥呐找來,你們不願走,我請你們走。”鄭損還以為是諸文要心懷情緒,對他的決議有所質疑,想要動用兵馬強搬製置司。
小吏即走,鄭損又在大堂中召見一眾製置司官員。
“爾等是何意?本官隻是暫避蒙古人的鋒芒,待到日後時機成熟,再行收複五州,爾等身成川蜀重臣,怎可不識大局,因小勢而罔顧四川百姓?”鄭損說的振振有詞,似乎他這次的逃跑行為是正確的,有目的性的。
“製置使,川中常備兵馬六萬餘,騎甲更是大宋之最,為何不赴北關?這讓屬下難以理解。”
“製置使大可去重慶府,我等絕不敢阻攔,但也請製置使留下精兵,以抗蒙古,我等也願同赴國難!”
“製置使三思,非是我等不願走,而是這一走,日後有何顏麵麵對關外百姓,川蜀官員本來就不討朝廷喜愛,此番隻怕會惹來官家盛怒啊!”
鄭損越聽越不對勁,他在數日前問這些官員時,他們都是滿口答應,今日怎全變了模樣,再看他們神情也十分古怪。
“你們到底有什麽事瞞著本官?是何人教你們如此說的?”鄭損厲聲問道。
眾官齊答無人教授。
“好好好,都反了天了,滾滾滾,都滾出去。”鄭損見問不出所以然,不耐煩地驅退眾人。
片刻後,趙彥呐一臉凝重地走入大堂。
“敏若,你來的正好,本官……”鄭損麵色一喜,但話還沒有說完,隻見趙彥呐單膝跪地。
“敏若你這是?”
趙彥呐深吸了一口氣,高聲說道:“趙彥呐懇請製置使,讓末將領兵北進,固守三關!”
“怎麽連你也……,趙彥呐難道你想違抗軍令不成?”鄭損一改和善表情,雙目陰沉道。
“北境有危,末將責無旁貸,若是就此逃離,會被他人恥笑川中無人,望製置使恩準。”趙彥呐雙目瞪的紅圓,直視鄭損。
鄭損一時默言,此刻他心中也產生了動搖,眾人難犯,日後官家怪罪下來歸結在他一人身上,他可真承受不起。
值此刻,堂外又來了一眾人,全是鄭損的家眷,鄭損此刻感受到無言的壓力,壓的他喘不過氣來。
“夫人,某不是讓你們先登船嗎?”
“嗯?是夫君派人將我們接回來的,不是說不走了嗎?”鄭損夫人略微詫異的問道。
“誰去接的你們?”
“鄭兄不必猜了,是愚弟將嫂夫人接回來的。”
隻見庭院中走來一年輕白衣客,他懷中抱著一位孩童,正是鄭損的幼子。
“閣下到底是何人?挾持幼子這種行徑未免太可恥了吧。”鄭損爺在官場上摸爬滾打多年,什麽風浪都見過,言語間盡量讓自己保持平靜,但緊握的右手已經出賣了他。
“原來鄭兄也是凡俗人,知道保護家人,維護幼子,但鄭兄身為川蜀帥臣,百姓的衣食父母,理應維護治下安危,今蒙古人犯邊猶如侵害大宋稚子,在下想不通鄭兄為何會視若罔聞?”白衣客逗弄著幼子,從側麵譏諷鄭損罔為川蜀帥臣。
“邊境戰事一兩句話是說不清的,閣下若有興趣,不妨入堂,我等對席而坐,斟上一杯茶水,好好的探究一番。”鄭損緊緊盯著白衣客的動作,生怕其對幼子不利。
“坐就不必了,就站在此處說吧,在下想聽一聽鄭兄的高論。”白衣客搖頭微微一笑,緩緩將幼子放下送歸其母親懷抱。
鄭損見幼子安全,立即換了一副嘴臉,厲聲嗬斥白衣客:“你這賊人真是大膽,光天化日之下竟敢擅闖衙門重地,挾持本官幼子,實屬罪大惡極,來人,將這惡徒給本官拿下。”
“這如果都算是罪責的話?鄭兄棄五州,丟三關,置浴血沙場的將士於不顧,應該算什麽罪?多半是要殺頭的吧。”
白衣客負手立於庭院,表現的從容淡定,靜靜等著鄭損口中的衙役到來。
不多時,兩位盔甲將軍帶著一眾衙卒入院,但卻沒有動手綁人,而是站在白衣客身後為其助長聲勢。
鄭損細觀之下才發現領頭的兩位軍將他都不認識,神情越發疑惑:“爾等到底是何人?”
“鄭製置使樹起你的耳朵聽好了,站在你麵前的是直秘閣,浙東製置司參議官兼主理機宜文字,湖州通判,忠義、忠順軍統帥,北涼經略使全績全冶功。”餘玠一臉平靜的介紹著全績的官職。
鄭損對全績有些印象,湖州之變時朝中大臣盛傳是其殺了濟王趙竑,與官家趙昀有親眷關係。
“哈哈,原來是全帥啊,方才一場誤會,全帥莫怪。”鄭損改作笑臉,拱手說道。
“鄭兄,本將還等著你回答之前的問題呢?為何要丟三關南逃?”全績不願再多說家國大義,和這種人費唇舌無用。
“全帥初到川蜀對內況不明,隻因程信不聽勸阻貿然出兵,兵敗蘭皋鎮,本官聞之焦急萬分,正欲派大兵北進固守三關,而本官也會同行,鎮守沔州,至於送走家眷,隻是少些後顧之憂罷了。”鄭損睜著眼說瞎話,他知道全績此來必然帶了重兵,三關定能守住,他也就就坡下驢了。
若放在以前全績也許會給鄭損這個台階,但經曆過北境風沙之後,他看這種人越發厭惡:“嗬!鄭損你怎敢將此話說出口?你的所作所為擺在世人麵前,以為本將是瞎子嗎?”
鄭損一聽全帥的口氣也收了笑容,一副公事公辦的態度:“全帥,這裏是川蜀製置司,本官才是製置使,你管的未免有些太寬了吧,你若對本官有異議,大可上奏朝廷。”
“哦!那本將現在正式通告你,你不是川蜀製置使了,川蜀事務由本將暫代,等到戰後,在由朝廷派遣合適人選。至於你想去重慶府也好,想去臨安府也罷,隨你高興。”全帥一口取了鄭損的官職,做得十分霸道。
“爾等!”鄭損怒目直視全績。
“踏踏踏!”
全績則大步走向鄭損身旁,高高抬起右拳,做勢要打鄭損。
“你想要幹什麽!”
“啪!”
隻見全績以拳化掌重重的拍打在鄭損肩頭,將其拉到自己身側,小聲說道:“鄭損,真以為本將不敢殺你嗎?你比之濟王又如何?這就是本將給你的台階,你最好乖乖接下。”
全績的威脅讓鄭損癱軟在地,久久不能話語。
而後全績一散怒氣,化作笑臉走向鄭損的家眷,輕聲問鄭家幼子:“還記得叔父剛才教你的詩嗎?”
“記得記得,捐軀赴國難,視死忽如歸。漢末曹植寫的。”幼子高聲回應,轉頭笑看一眾親朋,似有炫耀之意,而鄭家親朋皆作低首,麵色羞紅。
“很好,把它記下來,以後莫要學你父親。”全績說罷又對鄭損婦人一拜:“嫂夫人,小弟派人送你們回府吧。”
同日,川蜀製置司衙門貼出公告,製置使鄭損身患重疾臥床不起,需要在府靜養,川蜀一切事務由北涼經略使全績代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