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4章 飛馬良佐
四月初九,蒙古先鋒部從西涼城發兵攻應理,時先鋒大將有四員:郭寶玉、兀良合台、張柔以及郭德海。
走馬官道,四將並行,後隨八千蒙古鐵騎,值得一說的是其中打頭的為三十怯薛騎。
怯薛,出於突厥-蒙古語,意為番直宿衛,怯薛主要由蒙古貴族、大將等功勳子弟構成,每名普通的怯薛軍士兵都有普通戰將的薪俸和軍銜,怯薛軍有著嚴格的紀律,同時也享有非同一般的特權,一個普通的怯薛軍人的地位甚至高於千戶官,如此崇高的身份讓怯薛軍在蒙古政壇有不可替代的地位。
怯薛軍製以一萬為基,一千宿衛,一千弓箭手,八千散班,隻聽從大汗的調令,一般也隻隨大汗出入,此次窩闊台親征,才讓世人再觀怯薛之威。
怯薛軍皆著毛絨皮甲,腰配彎刀,馬挎雙長弓,其弓由多種材質構成,包括木頭、動物骨頭, 並以動物皮膠黏合。怯薛騎士射箭的射程可達三百米以上。一弓遠射, 一弓近戰,加上全軍無雙騎術,讓這隻怯薛軍成為鐵木真東征西討主力中的絕對精銳。
“郭寶玉,大帥既然任命你為先鋒主將, 那本將自會遵從你的指揮, 不過若你三日之內拿不下應理,那本將可要替大帥問罪。”
兀良合台, 速不台長子, 窩闊台新任的怯薛長之一,為人驍勇善戰, 頗具其父之風。
此次窩闊台名義上親率大軍, 實際上主帥為速不台,而兀良合台又是窩闊台親點的先鋒將領,若做不出成就,便是如沒了父親的名聲, 他心裏也隻是十分著急。
“怯薛長放心, 末將已命全軍疾行, 最遲今夜取下應理。”
郭寶玉字玉臣, 華州鄭縣人氏, 唐代名將郭子儀之後。通曉天文、兵法, 善騎射。在金時受封汾陽郡公, 屯駐河北定州, 後被蒙太師木華黎所敗, 投降蒙古軍,隨成吉思汗一路東征西討, 立下了不少功績,在蒙古軍中也是排得上號的將領。
“怯薛長, 大帥真當如此命令?”郭德海,郭寶玉之子, 為人善謀,是軍中儒將, 他之所以這麽說是因為速不台與拖雷關係很好, 此次大軍南征,表麵上蒙古各部齊心協力,實際上窩闊台與拖雷都有自己的打算。
“郭德海!你這話是什麽意思?大帥對大汗忠心耿耿,你敢在此挑撥離間!”兀良合台怒目問道。
“怯薛長莫要氣惱, 末將隻是隨口一說。”郭德海碰了一鼻子灰,不敢再多發一言。
“哼!”兀良合台別過頭去, 卻沒有因此懲治郭德海, 其間原因不言自明。
“怯薛長,天色不早了,我等加快行程吧。”
張柔,字德剛,易州定興人氏,少年義氣,身負豪俠之名, 蒙古軍入河北時, 他聚集鄉鄰結寨自保,授定興縣令, 遷中都留守兼大興知府,後來被蒙古軍在狼牙山打敗,自此加入蒙古, 也是蒙軍中的新銳將領,頗有名將之姿……
次日,陳和尚領軍也抵達了應理城,時西夏軍民早已棄城而逃,偌大的沙城成了一個空殼。
城頭之上,陳和尚命人將金帥完顏合達旗,宋帥全績旗,以及西夏禁衛軍嵬名令公的旗幟高掛於城樓,作出昔日三方會軍的場麵。
陳和尚抬頭望了一眼迎風飄揚的金國旗幟,而後轉身對十餘軍校笑道:“爾等怕否?”
“不怕,將軍劍鋒所指之處,便是末將策馬之途,誓死效忠陛下。”
完顏陳和尚的這四百餘眾也不是散騎遊勇, 他們掛號忠孝軍, 是由在蒙古侵略過程中投附金朝的各族組成,包括女真、畏兀兒、乃蠻、羌、渾及中原被俘逃來的漢人。這支軍隊雖然組成成分複雜, 但軍紀嚴明, 勇於作戰, 所過之處,秋毫不犯,深得民心。
此軍現任統帥正是陳和尚,所以說人數不過三千,但遇戰必登先,在數次與蒙古人交戰中已經形成了一些威名。
“甚好,本將此行應理乃九死一生之局,但若破了此局,一戰揚威,爾等便是金朝的功臣,日後封官加爵,延福子孫。”
陳和尚一生所誌在於興國匡朝,且他本人文武雙全,才智超群,隻可惜生不逢時,金朝自野狐嶺一敗之後似乎失去了精氣神,麵對蒙古人多是懼怕,軍中唯諾,官場求和,一派凋腐之景。
“唯將軍馬首是瞻!”眾將校齊答。
陳和尚滿意點頭,從懷中取出一封書信交到一位將校手中:“速將此信送往天水城,尋曹友聞、高稼二者其一,讓宋軍出兵援助應理,告訴宋人,應理一失,中興府腹背受敵,西夏亡國不久矣,屆時蒙古人長驅直入關中,而後取道漢中,叩川蜀,虎視荊襄,吳晉卿百年防禦謀劃毀於一旦,金宋同處水火,再也沒有人能擋住蒙古人的步伐。”
“是,將軍。”
陳和尚之所以有此言論,是縱觀天下大局得出的結果,如今蒙古兵強馬壯,河北,山西大部已失,若西涼再落其手,蒙古版圖的前沿陣地向南推進一大步,中興府無援,失四塞,漢中無援,失天府。而汴京無援,金朝一滅,天下之北盡入蒙古人之手,宋人想靠著天塹守住國土是癡人說夢,滅國也隻是時間問題了,故而從中重點在三秦,在四塞之城。
將校即退,一快馬衝上城頭:“報!西北二十裏處發現蒙古斥候蹤跡,其先鋒大軍已到應理近郊。”
“來的這麽快!”陳和尚微微一愣,之前想的千百種方法在這一刻付諸東流,蒙古人近在咫尺,靠宋人根本來不及。
“將軍,這如何是好?”一將問道。
陳和尚不言,做沉思狀。
“時不我待,請將軍示下!”將校再問。
陳和尚長舒了一口氣,方才的愁雲慘淡去了大半,眼中隻剩下堅毅:“為今隻有兩條路可以走,一則灰頭土臉的退出應理城,逃回中興府,接受西夏士兵的嘲笑,權當我等狂妄自大。”
“將軍,末將此生未曾受過如此屈辱,不願如此。”
“那就走第二條,四百忠孝軍硬撼八千蒙古鐵騎,將這狂妄自大進行到底!如何?”陳和尚張開雙手,眼中全是瘋狂。
“願隨將軍死戰!”
“好!好!好!全軍棄城,我等前去伏擊蒙古大軍!”
“是,將軍!”
此話一出,似乎驚了天公,方才還晴空萬裏,此刻已起了層層烏雲,不時便有瓢潑大雨……
申時初刻,大雨如約而至,應理近郊黃土原,惡劣的天氣打亂了蒙古人進攻的步伐,但兀良合台沒有理會郭寶玉就近紮營的建議,而是讓先鋒全速前行,攻打應理城。
“踏踏踏!”
馬踏泥漿,蒙古大軍的行進速度不及平時的一半,且視線受雨水阻礙,全身濕濘難耐。
三刻,先鋒軍打頭十數騎行至十裏亭外官道,此處地勢對開門,兩側皆有土丘。
“怯薛長,真的不宜再前行,此時攻城,我軍盡失天時,而敵軍有城險地利於依,縱使我軍上下一心,也難避免傷亡慘重,還請怯薛長三思。”郭寶玉再勸兀良合台道。
“哼!不就是一場雨嗎?瞻前顧後,是不想攻打應理嗎?”兀良合台絕非魯莽之輩,他在到達此地之前已經做了充分準備,得知西夏北逃,應理是一座空城,攻城毫無難度,再加上他建功心切,才鬧了這一出冒雨行軍。
“唉!怯薛長執意前行,末將無法阻攔,不過末將會將情況如實稟報給大帥,屆時就請怯薛長親自給大帥解釋吧。”郭寶玉搬出了速不台的名頭,他的行軍方式以穩健著稱,不喜歡做冒險之事。
“你盡管報,本將自有應對的說辭,駕!”兀良合台瞪了一眼郭寶玉,揚鞭向前。
繼,蒙古軍百餘先遣騎兵入亭穀道,這些老卒戰場經驗豐富,時不時會注意兩側山丘帶上的情況,以防發生突發狀況。
行至三百米左右,隻聽轟隆一聲巨響,一人高的山石滑坡而下,急速撞向一蒙古騎。
“嘶!”
隻聽馬兒一聲悲鳴,巨石砸翻了一人一騎,將騎甲壓在了石下,胸骨盡碎,七竅湧血,慘叫片刻便絕了息。
“咚咚咚!”
緊跟著三五巨石在兩丘斜壁上橫飛,新一波攻勢發起的同時,高坡上也打起了旗幟,完顏陳和尚拔劍高呼:“殺!”
“敵襲!敵襲!”
先遣騎兵被巨石砸亂了陣腳,慌張調馬後撤,口中不斷驚呼呐喊,緊張情緒迅速蔓延開來。
“慌張什麽!”
“啪!”
兀良合台一馬鞭抽打在回頭騎甲的麵上,踏馬向前穩定先頭部隊的情緒。
而後,兀良合台仔細環視了一眼山上情況,山丘林中雖然旗幟眾多,呐喊之聲也不低,但未見其人,更像是疑兵之策。
“兒郎們聽著,挽弓搭箭,給本將回擊這群不知好歹的伏擊者。”張柔先兀良合台一步看出端倪,即刻下令麾下士卒射箭反擊。
“嗖嗖!”
若放在平時對常用複合弓的蒙古騎甲來說,以低射高不在話下,但今日授雨勢影響,精準度與力度都不佳,很難對隱藏在山穀林的敵人造成有效殺傷。
“怯薛長,如此情況不如先退出穀地,在黃土原上與敵軍再做拚殺。”郭寶玉打馬向前,對兀良合台建議道。
兀良合台雙目一轉,的確此方地勢不利於蒙古大軍展開,且敵暗我明,這是兵家大忌:“退,全軍退出十裏亭!”
蒙古軍得了主將命令,正欲回馬調頭。
“踏踏踏!”
值此刻,一高大身影從雨中踏馬而來,手持一杆紅纓槍,腰背筆直,單手提馬韁,姿態決絕然。
“敵將休走,可敢與我一戰!”
隻這漫天大雨之下,一人一馬對壘八千精稅,泰山崩於前而麵不改色,家國忠義非是一家之言。
“汝是何人!”
“忠孝軍,完顏良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