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背影
溫婉剛下飛機就接到了女兒小柔的電話。
小柔在電話里「聲淚俱下」地控訴她:「媽媽你好壞,你居然扔下我一個人出去玩!我不要你了。」
「給你買好吃的,要不要?」
「要,要好多好多。」
「那還要不要我?」
小柔想了想,勉強道:「好吧,看在你帶好吃的回來的份上,那我就要你好了。」
溫婉滿意地掛了電話,心想有個吃貨女兒也是件很幸福的事情。別人可能要花幾倍的功夫哄回一個小孩子的心,而她只需要用點吃的就能成到相同的目的了。
於是她去酒店放下行李,拿了錢包轉身出門買東西去。她訂的酒店附近很熱鬧,大大小小的商場超市應有盡有。她尋思著該買點海南的特產回去,於是拐進了一間兩層的大超市裡,慢慢挑選起來。
海南椰子最多,相應的椰類的產品也相當豐富。溫婉提著購物籃晃了不到半個小時,籃子已裝得快滿出來了。仔細一看全是跟椰子相關的產品。什麼椰子粉、椰子糕、椰香薄餅椰子片,還有各種口味的椰奶飲品,似乎透過包裝都能聞到一股濃濃的椰香味。
溫婉略顯低落的心情終於好了很多。從梁主任和她說了艾滋病的事情之後,她一直提不起勁兒來。她想起以前許苗常說的那句話:「常在河邊走,哪能不濕鞋。」
想想還真是這樣。從前以為離她很遠的傳染病,現在不過近在咫尺。打從進醫學院的那天起她就有了這個覺悟,但思想準備是一回事兒,真碰上了卻是另一回事兒。她再怎麼告訴自己冷靜淡定,到底還是隱隱感到不安。
所以她都沒帶小柔出來,以防萬一她希望和孩子少點接觸。
想起這個她又控制不住想到江承宗。也不知道他現在怎麼樣了,應該已經接到馮小虎感染艾滋病的消息了。不知他會有什麼樣的表情,是依舊淡定面不改色,還是撕去偽裝露出驚慌失措的神情?
印象里江承宗似乎從沒慌亂過,他鮮少情緒失控,無論發生什麼都是那樣一副表情。溫婉唯一一次見他情緒波動比較大的,應該就是得知他母親死訊的那一次了。但即便這樣他也沒有嚎啕大哭,眼淚流下來的時候他平靜地蹲下身子,輕輕摸了摸他媽媽的臉頰。
那一刻溫婉哭得唏哩嘩啦,不知道的人肯定以為躺那兒的人是她媽媽。
還有大概就是上一次了,在江承宗家裡他把她撲倒在床上,一副要吃掉她的模樣。那一次真是出乎溫婉的意料,早知道這男人身體里還有狼的野性,她就該信守和連文雄的承諾,無論他提什麼要求,都一口拒絕才是。
溫婉一想江承宗就有些沒完沒了,恍惚間她甚至覺得自己看到了對方的身影。就在離她不遠處的貨架邊,只是略一失神間他的身影已消失不見,隱沒在了高高的架子里。
幾乎來不及思考,溫婉立馬抬腿追了過去。可走到那邊架子一看哪裡有江承宗的影子,只有一個男顧客正在挑選商品,見她過來好奇地投來探詢的目光。
溫婉有點不好意思,退後幾步閃到下一排架子邊。因為手裡的購物籃挺沉,她靠在那裡把籃子換了個手。就在這一換手之間,貨架盡頭竟又閃過一個人影,沒來由地吸引了她的目光。
這事情有點怪啊。溫婉再次提籃追了過去,可還是沒見到那個熟悉的身影。她的心思已全然不在購物上了,就像被人下了咒似的,心心念念就想求證一個事實。
剛剛她看到的那個人,會是江承宗嗎?
她一邊在各個貨架間穿梭一邊暗罵自己荒唐。這裡可是三亞,離S市有著兩千來公里的路程,她怎麼可能在一個超市裡碰見江承宗呢?
可越是這麼想她越想證明什麼,追尋的心情變得越來越迫切。她甚至覺得這種感覺似曾相識,好像學生時代她也曾這麼追尋過江承宗的身影。食堂里、圖書館、操場上,每一次他的背影從眼前閃過,溫婉就會像鐵一樣,被磁石深深地吸引過去。
她想她從前一定中了一種叫江承宗的病毒,所以才會這麼地離不開他。
但那天最終的結果卻令她有些失望。她在超市裡一直晃了近兩個小時,拎著十幾斤的購物籃手都快斷了,可還是沒能找到江承宗,甚至連一個懷疑的背影都沒有。最後付賬的時候她恍惚地想,難道真的是幻覺?因為那個若有似無的吻,她體內的病毒又開始漫延開來,漸漸侵入她的血液和骨髓了?
溫婉提著兩大袋東西滿頭大汗地回到酒店,倒在床上揉著脹痛的腦袋。那個一閃而過的身影不請自來,盤旋在她腦海里久久不散。溫婉覺得煩躁極了,惱火地坐起身打開電話,漫無目的地換台。
外面日頭漸漸西斜,原本滿室的陽光慢慢褪去,夜色如同一張薄網,緩緩地從四面八方圍攏過來。
溫婉決定關掉電視出去覓食。因為是自助游,她只找旅行社訂了機票和酒店,其他的都要自行解決。她先晃到一樓的酒店餐廳里,想隨便點點什麼東西吃。沒想到三亞真是物價金貴,酒店裡一碟蝦仁炒蛋要賣一百多。嚇得她把菜單一扔,連茶都沒喝一口就走了。
女兒還小,她的日子還不能過得大手大腳。這趟出來已經夠奢侈了,機票酒店就花了好幾千,她決定在其他方面節省一點,索性趿了雙夾腳拖鞋去到酒店外頭的街上閑逛起來。覓食的同時也可以欣賞一下三亞的夜景。溫婉邊走邊看,一時倒把江承宗給忘在了腦後。
酒店外頭的街道燈火閃爍人來人往,一眼望去幾乎都是像她這樣的外地遊客。溫婉沿著大路往前走,一時想不好要吃點什麼。
大概這麼走了半個小時,她一個拐彎進到了一條熱鬧嘈雜的步行街,氣氛一下子熱鬧起來。街兩邊擺著各式的小吃攤,從海鮮到燒烤再到冰淇淋甜點應有盡有。一路往前走不時就有開著類似電瓶三輪車的年輕女人來跟她搭訕,說要帶她去附近的海鮮街吃飯,說算下來比這裡划算什麼的。
溫婉笑著一一拒絕,最後停在了一個賣印度飛餅的攤子前。小夥子技術嫻熟,一張原本挺厚的麵餅在他的手裡來迴轉著,不時拋高甩低做出各種花俏的動作來,那餅到最後竟變得薄如蟬翼,呈半透明的狀態卻沒有破,依舊在老闆的指尖靈活地旋轉著。
溫婉看得津津有味,當場就讓老闆也給她甩一個,老闆一看她就知道是外地來的,熱情地介紹起各種口味來。溫婉正跟對方熱火朝天地說著什麼,突然覺得有人從後面撞了她一下。她扭頭一看見是個二十來歲的年輕男人,大熱的天手裡拿了把傘,一見她回頭趕緊連連道歉。
溫婉也沒追究,扭頭繼續跟老闆說話,卻見對方臉色一變,沒有出聲卻張嘴對她做了個口型。溫婉隱隱感覺他是在說「錢包」兩個字,不由心裡一驚,趕緊把斜挎包拿過來一看,裡面哪裡還有錢包的蹤影。
剛剛那個是小偷!
溫婉扭頭就往前追,可茫茫人海光線不明的情況下,她一時也分不清到底是哪個人偷了她的錢包。
就在她心慌意亂的時候,突然聽見前面起了一陣騷動。她拔腳跑了上去,還沒走近就見街頭有兩個男人正在打架。
說是打架,其實是一個單方面挨另一個的揍。溫婉仔細一看那個挨揍的不正是剛才撞她的那個小夥子嗎?只見他面露凶光動作張揚,出手雖快卻占不到一點便宜,反讓對面那個高個子男人一把揪住胸口衣領,胸膛上讓人重重一記膝撞,疼得他呲牙咧嘴。
溫婉匆匆一瞥,見那男人穿一身白襯衣黑西褲,和這整個火熱的三亞弔帶熱褲的裝扮顯得有些格格不入。
大街上光線不亮,兩人又在混戰,溫婉這一瞥也沒認出那人是誰。
而那小偷見耍狠的不行立馬就來陰的,張嘴就往對方胳膊上咬,卻讓人一掌推在面門上,整個人直接坐了個屁蹲。
圍觀群眾全都發出哄堂大笑,鬧得那小偷十分尷尬。他嘴裡恨恨地罵了一句,爬起來的時候手往口袋裡一伸,直接亮出把小刀來。
一見他亮武器,眾人不由自主就往後退。只有剛才揍他那男人二話不說直接上前,毫不理會他飛快揮舞的刀鋒,找了個空當精準地捏住了他的手腕,一個用力擰了半個圈,直接把鋒利的刀口對準他的脖子。
小偷嚇了一跳,拿刀的手都直發抖。那男人也不跟他多話,麻利卸了他的「武器」,抬起一腳踹他肚子上,一記把他踹出去兩三米遠。小偷一咕嚕從地上爬起來,在眾人的喝彩笑罵聲中灰溜溜地跑了。
溫婉目不轉睛地看完這一切,因為太過精彩她甚至也跟著喝了兩聲彩,完全忘了自己錢包被偷的事情。直到眼前似乎有東西閃過,她下意識伸手接住,發現是自己的錢包時,她才終於認出剛才勇揍小偷的男人到底是誰。
江承宗走上前來,滿臉不屑道:「你這樣的警惕心,也好意思一個人出來旅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