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9章 興亡皆苦

  “大人，我出去看看。”


  朱秀才從火堆旁邊站起身，就要叫上幾個守夜人一同出去查看情況。


  但是有人的速度比他更快。


  是日夜巡遊和嬰鬼。


  他們在抵達了這座山神廟後，就按照秦少遊的命令，在廟宇四周巡邏警戒。


  漆黑的夜晚，不僅是妖鬼的天下，更是這幫陰神鬼差精力最旺盛的時候。


  沒錯, 那些熊孩子一般的嬰鬼，不僅是被秦少遊收服，還得到了招安，現在都是隸屬於綿遠縣城隍廟的鬼差了。


  有蘇見晴、秋容以及一幫陰神盯著，倒也不怕這群熊孩子般的嬰鬼亂來，還能糾正它們被吳不凡給扭曲了的世界觀和價值觀。


  此刻，朱秀才剛剛站起身, 正要點人, 就見夜巡遊帶著嬰鬼, 腳踩陰風，架著一群人飄飛進廟。


  原來剛才眾人聽見的腳步聲，並非來自妖鬼，而是來自這一群人。


  一群有呼吸、有心跳的活人。


  秦少遊上下打量著這群被日巡遊和嬰鬼抓進來的人，眉頭微皺，有些錯愕。


  他感到錯愕，並不是因為這群人有多詭異、厲害。


  相反，在他【明目】的觀察下，這就是一群普通人。


  他們有男有女，有老有幼, 身上不僅沒有一點兒血氣、法力波動的傾向，甚至還顯得很羸弱疲憊。


  這群人在被日巡遊和嬰鬼們送進了廟宇後, 則是瑟瑟發抖，驚惶萬分。還有小孩倉皇失措的要往父母懷裏鑽，以尋求安慰和保護。


  先前的經曆，對於他們來說，實在是太可怕了——他們原本是看到這邊有燈火閃爍, 就想要過來求個歇腳、庇護的場所。


  結果還未走近，身體就被人給架了起來，踏著風飄行……這是人能做的事？

  他們想叫，卻叫不出聲，想掙紮，卻掙紮不動，能不受到驚嚇嗎？

  這些人本以為是被妖鬼抓了，馬上就要葬身妖口鬼肚，結果被扔進了廟宇後，卻沒有看到妖鬼，而是看到了一群人。


  就是不知道，廟裏的這群人，真的是人呢，還是妖鬼假扮？


  看出了這些人的恐懼，秦少遊拿出了自己鎮妖司試百戶的官袍，抖開給他們看了看，說道：“別怕，我們是鎮妖司的守夜人，不會傷害你們。你們是從青塘邊境逃避兵災過來的流民？”


  這一番話，秦少遊用上了【巧舌】，讓這群人驚恐害怕的心情稍稍緩解了一些。


  人群裏, 一位年齡比較大的老者，哆嗦著向秦少遊行禮，答道：“回大人的話，我們確實是從青塘邊境過來的。”


  “那邊的情況怎麽樣？大家別擔心，有我們在，這個夜晚，你們可以安心休息。”


  秦少遊說這話的時候，給朱秀才使了個眼色。


  朱秀才心領神會，立刻拿出幹糧，又拿瓢倒了些熱水，遞給了這群人，招呼道：“來來來，喝口熱水，吃點東西，別怕，我們是好人。”


  說完後，還咧嘴笑了一下。


  可就是這一笑，把一個鑽在母親懷裏的小孩子，嚇的‘哇哇’一聲哭了出來。


  朱秀才臉上的笑容頓時僵住了。


  “小朋友別怕，這個叔叔雖然長的像壞人，但心腸卻是很好的。”


  在蘇聽雨和文竹的安慰下，小孩子不再哭了。


  而這群人也確定了秦少遊他們不會傷害自己，否則早在進廟的時候，自己這些人就該被殺了，哪會像現在這樣，又給幹糧又安慰開導？


  有人壯著膽子，從朱秀才的手中接過幹糧，然後越來越多的人，接過幹糧和熱水，還給朱秀才道謝。


  那個被他嚇到的小孩子的母親，也滿懷歉意的說：“大人，對不起，小孩子不懂事，您大人有大量，別往心裏去。”


  “沒事。”


  朱秀才擺了擺手，看著好像不在意，可心裏麵多少還是有些芥蒂。


  “我笑起來的樣子……真的很嚇人？”


  小孩子的母親沒敢吱聲，崔有愧噗嗤笑道：“秀才呀秀才，瞧你這話問的，你還是不夠了解自己啊，你是笑不笑，都嚇人。”


  聽到這話，朱秀才臉色一沉，悶哼了一聲後，不再說話了。


  與此同時，秦少遊也從這群人裏的長者口中，了解到了青塘前線那邊的情況。


  青塘的蠻兵，仗著他們全是騎兵，機動力強，在邊境線上往來如風，穿插燒擄。


  東川侯帶領的軍隊，則是以固守為主，想要借助城牆、鄔堡，抵擋住青塘蠻兵的侵襲，然後再尋求機會，將突入過深的青塘蠻兵包圍消滅。


  這樣的戰術或許沒有問題，但是對於不少在城鎮、鄔堡外麵的民戶來說，就遭了秧。


  鄉寨裏的木製圍欄，阻擋野獸和小妖還行，想要擋下青塘的蠻兵部隊，根本不可能。


  而在鄉寨被攻破後，要麽是家破人亡，要麽就像這群人一樣，在青塘蠻兵的燒殺之下，棄家而逃。


  雖說現在妖鬼四起，棄家逃災也是九死一生，可留在家裏，便是十死無生。


  相比之下，逃出來躲避兵災，似乎還能有那麽一線生機。


  “大人，我們都是一個村子裏麵逃出來的。剛出來的時候，有三十來口人。這一路上，被青塘蠻兵追殺、被野獸、妖鬼還有盜匪襲擊……到現在，隻剩一半不到的人了。”


  老者說著說著，就忍不住抹起了眼淚。


  其他的幸存者，也紛紛麵露戚色。


  隻有兩個歲數比較小的孩子，不懂大人們在悲切什麽，拿著手中分到的幹糧，一邊往自己嘴裏塞，一邊還不忘給抱著自己的母親喂：“娘，吃饃，好多天沒有吃到了呢。”


  秦少遊暗歎了一聲。


  這世道，真的是興，百姓苦；亡，百姓苦……


  默然了片刻後，他才又問：“你們打算逃去哪兒？”


  老者報出了幾個地名：“我們有親戚在這幾個地方，打算過去投奔他們。”


  秦少遊點了點頭，讓蘇見晴和蘇聽雨幫忙畫了幾張護身符，送給了這群人。


  雖然這些護身符，無法像之前秦少遊之前用肉翅虎皮毛做的護身符那樣，能夠驅邪避凶，讓妖鬼不敢近身，卻也可以在這些人遇到危險的時候，救他們一命。


  知曉了護身符的作用後，這群流民激動不已，連連感謝。


  秦少遊擺手道：“不用謝，吃了東西後，就到篝火旁邊好好的睡一覺吧。有我們在，你們無需再擔驚受怕，可以放開了睡。等到天亮後，我再安排幾個人，護送你們去投奔親戚。”


  從青塘前線逃出來的流民有很多，秦少遊隻是一個鎮妖司的試百戶，便是想管，也管不完。


  但他可以幫助眼前這群人，做些力所能及的事。


  “謝謝大人，謝謝大人。”


  這群流民大喜過望，都覺得是見到了活命的希望，痛哭流涕之餘，紛紛要跪下給秦少遊磕頭，被秦少遊用血氣攔住。


  “不必多禮，都去休息吧。”


  然而，就在這群流民，要聽從秦少遊的安排，去到篝火旁邊睡覺時，一個聲音忽然響起。


  “且慢！”


  有人出言喝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