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孝子
仙門招考的最後一關,眼看著已經有所轉機,求仙者們開始有人找到了過關的方法,但卻出現了意料之外的情況。
一個不知道什麼來路的落魄男子,一步一磕頭,闖進了青牛鎮。
「不對啊!陣法不是關閉了嗎?他怎麼進來的?」李無傷滿臉驚訝,盯著那中年人看了好一會兒,像是要從他身上看出點名堂來似的。
可他終究什麼都沒能看出來。
於是儘管他很疑惑很納悶,最終還是選擇了按照規矩辦事:「不管他是來幹什麼的,總之已經錯過了拜師的時間,無緣就是無緣!」
他似乎是要用這話來說服自己,深深地嘆了口氣,抬起右手,沖著投影一揮袖子,只見投影中一股青色的旋風騰起,朝著這中年人吹去,像是要把他卷到鎮外似的。
可事情的發展遠遠超出所有人的預料,這股旋風吹到那中年人的面前,便被他身上的白色光芒攔住,剎那間消失得無影無蹤,一點都沒能奏效。
「咦?!」李無傷驚呼一聲,正要再有所動作,將岸已經隨著一股黑氣出現在旁邊,攔住了他。
「別白費力氣了。」自從和吳解、渡空大師一起編纂了《細菌論》之後就不見蹤跡的將岸搖頭說道,「至誠至孝,感天動地。別說是你,就算師尊來了,也沒辦法攔得住他。」
「而且你沒看出來嗎?他口鼻間早已沒有呼吸,生機早已斷絕,之所以能夠一直來到這裡,完全是憑著一股孝心和誠意支撐——這份心意連生死都可以超越,在它面前,你我這數百年的修行,又算得了什麼呢?」
他似乎有點索然,揮揮手,一股黑氣帶著大家回到了青牛鎮。
「今天我們有大事要處理,大家先好好休息吧。反正今天才是五月初一,到五月初五還有好幾天呢。」
說完,將岸和李無傷就消失得無影無蹤,只有被突如其來的變故鬧得不知所措的求仙者們相顧茫然。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駱道友你看得出來嗎?」這個時候,吳解自然就想到了修仙常識百科全書駱瑜,低聲問道。
駱瑜皺眉想了一會兒,似乎突然想到了什麼,眼睛猛地瞪大,露出了不敢相信的神情來。
「……不可能吧!」她自言自語,連連搖頭,「絕對不可能!哪有這麼巧的事情!」
「你究竟在想什麼啊?說出來大家一起合計合計不行嗎?」吳解好奇地問。
駱瑜嘆了口氣,慢慢地說:「古老相傳,一個人如果心意誠摯到了極點,就能感天動地,化不可能為可能。」
「比方說曾經有一個將軍,率領一群士兵扼守一處關隘,和數不清的敵人戰鬥。他戰鬥了幾天幾夜,部下們全都戰死了,他自己也受了無數的傷,但依然死戰不止,讓敵人無法突破。直到最後援軍抵達,敵人無可奈何地丟下數不清的屍體撤退。這時候他終於停止了戰鬥——而當援軍來到他身邊的時候,才發現他早已死去,身上幾乎找不到一處沒有受傷的地方,血差不多流光了,整個人幾乎成了乾屍。」
吳解等人想象著那具遍體鱗傷、灑盡熱血的英魂無聲酣戰的景象,不由得暗暗打了個哆嗦。
「還有一次,一個窮書生和一個大家閨秀約定私奔。二人商量在橋下見面,結果那天夜裡大雨,山洪暴發,整個橋都被衝垮了,只剩了一根橋樁。女的傷心絕望,不久就出嫁了。出嫁的路上,花轎路過了那座橋的殘骸,這時候洪水已經退了,只見一個被水泡得幾乎變了形的身體依然死死抱住那根僅有的橋樁,將它猶如釘子一般釘在河裡。」
遙想那書生為了堅守承諾等待愛人,以文弱之身將一根橋樁在洪水中硬是釘住的景象,吳解等人忍不住又是一番唏噓。
「類似的例子還有一些,說多不算多,說少不少。這千把年來,也積累了好幾個。但我實在沒想到,自己會有機會親眼目睹這一幕!」駱瑜的眼中閃爍著感動的光芒,連聲音都變得有些悠遠。
吳解他們也不禁感慨萬分,為一段傳奇在自己面前上演而震撼。
然而,傳奇並沒有這麼快就畫下句號。
午飯剛過不久,主持這一輪選拔的周洲和李無傷就將求仙者們召集了起來。
「早上的事情大家都看到了吧?」先開口的是周洲,他一如既往的充滿了潦倒窮酸的氣息,沒有半點仙人的威嚴感,「那是一位來自南海郡雙月港的百姓。他是個啞巴,人也有點傻。他的父親年輕時候就死了,母親將他和弟弟拉扯大……算了,不提這些!」
周洲長長地嘆了口氣,說:「他母親眼睛瞎了,他出門尋找給母親治病的方法,不幸生了重病,在生病期間,祖上留下的仙緣竹牌發動,他憑著竹牌的感應,一步一磕頭,雖然在半路上就已經氣絕身亡,但一股至誠感天動地,硬是拖著死去的身軀來到了這裡……」
眾人不由得聽呆了,好幾個心腸軟的已經忍不住留下淚來。
「可惜他來得不是時候!」一向冷淡的李無傷也忍不住長嘆一聲,「幾位長輩都在閉關,唯一一位沒有閉關的出門辦事了;我們幾個必須維持仙門選拔期間的大型陣法運轉,無法分身……」
「不能等仙門選拔之後再派人去嗎?」安子清忍不住問,「他的老娘都等了那麼久了,再等等也沒關係吧!」
李無傷沒有說話,而是周洲嘆道:「大師兄為他母親占卜了一卦,他母親已經身患重病,如果沒有仙門靈藥的話,熬不過後天夜裡。」
眾人相顧無語,不知道該說什麼。
這人的孝心能夠感動天地,但命運卻給他開了一個殘酷的玩笑!
「那召集我們幹什麼呢?」一個求仙者忍不住問,「難道要我們去給他母親送葯嗎?」
講經堂內的感傷氣氛頓時被這句話打破,求仙者們臉上紛紛露出了尷尬的表情。
仙門的規矩不容改變,五月初五不能爬上牛角峰,就會失去仙緣。而如果現在趕到南海郡雙月港的話……從青牛鎮到雙月港,差不多有兩千里!而且一路上還有許多的山嶺河流阻礙,就算騎著日行千里的寶馬,也不可能在短短的四天裡面打個來回!
「就算我們想去也來不及了吧……這都下午,兩天半的時間,無論如何也趕不到雙月港啊……」有人低聲嘟嚷,「我們又不會飛……」
這話說出來,很多人都連連點頭。
「也不是所有人都沒辦法的,比方說這裡有個人就能及時趕到。」安子清突然冷笑起來,用因為傷勢並未痊癒還有些沙啞的聲音說,「龍宮出產的寶馬,跋山涉水如履平地,兩天半的時間,足夠它跑出兩千里了。」
眾人的目光不由得聚集在駱瑜身上。
他們的注視讓駱瑜十分不安,而安子清的話語更是猶如一根鋼針,刺得她難過不已。
「只不過呢,就算是龍馬也未必吃得消連續狂奔。去的時候來得及,回來就未必來得及了——想必堂堂龍君的下屬,是不會為了區區一個凡人拿自己的仙緣開玩笑的吧?」
駱瑜沉默不語,過了好一會兒才咬著牙,冷冷地反問:「你們安家有秘法神行符,為什麼你不用神行符趕路?如果用它的話——」
「我為什麼要浪費神行符!」安子清直截了當地打斷了她的話,「神行符是老祖發給我們在危急關頭救命的,每個人只有那麼幾張,不管因為什麼原因用掉都不會再發。我為什麼要為別人浪費自己保命的寶貝?」
他說得理直氣壯,沒有半點不好意思:「他感天動地,那就讓天地幫他唄!反正他感動不了我!我才不會浪費一張神行符去幫他送葯呢!」
「那麼你呢?你會浪費自己的仙緣去幫他完成心愿嗎?」安子清的笑容充滿了譏誚和快意,「你一定也是不會的,對嗎?」
駱瑜氣得渾身發抖,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她很想大吼一句「我去送葯」,卻怎麼也開不了口。
好不容易才爭取到這麼一個機會,冒著被仙人責罰的風險一直走到了現在,眼看著仙緣可期,眼看著有可能擺脫龍宮侍女的身份……她實在沒辦法放棄。
就算是再怎麼為那位中年啞巴的孝心感動,她也沒辦法拿自己的仙緣去冒這個險!
一片尷尬的沉默中,吳解突然長嘆一聲,走上前去。
「算了,我跑一趟吧。」
「你有辦法日行千里?」李無傷問。
「嗯,以我的功力,不考慮消耗狂奔的話,一天跑上千里也不是不行。」
「但你能跑幾天?」周洲問。
「兩三天應該還行,反正肯定來得及送葯。」吳解笑著說。
仙人們還沒繼續問話,陶土已經忍不住了,不顧可能惹得仙人生氣,大聲叫喊:「吳大俠你瘋了嗎!就算是你,狂奔兩天之後也累垮了吧!到時候還怎麼來得及跑回來呢!」
吳解笑了笑,沒有回答。
但大家都明白他的意思。
真來不及的話,也就認命了。
這個決定讓眾人不由得為之語塞,連仙人們都露出了驚訝之色。
「你真的打算去送葯?」周洲皺著眉,很嚴肅地問,「這一路可不好走!就算你的修為臻至後天巔峰,想要在兩天半的時間裡面跑到雙月港,也是很不容易的!」
「不算太難,我的體魄比一般的後天武者更強一些。」吳解很從容地說,「我不會拿一條人命開玩笑的。」
「可是——」李無傷正要說話,將岸突然乘著黑氣出現,一揮手讓他不要再說。
「去吧!」將岸深深地看著吳解,點了點頭,遞給他一個玉瓶和一塊竹牌,「瓶子裡面是葯,竹牌能夠顯示道路。」
「如果你能夠及時回來,我們歡迎;如果你來不及回來,我幫你聯繫渡空。」
吳解微微一笑,接過玉瓶和竹牌,向眾人拱手為禮,邁開大步走了出去。
「我會及時回來的!」聲音猶在空中回蕩,他的身影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