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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章 大戰之前的閑暇

  起風了,好大的風。.

  這風來自於火山,經過六道輪迴洗鍊,原本的燥熱灼人之意便淡化了許多。然後吹過海面,化為一股清涼潮濕的海風,席捲寶石林、葯田、神聖之泉、小冰川、靈台……便是連機關刑堂和監牢都被它吹出了幾分生氣。等到將整個天書世界席捲一番之後,它便再變成一股淺黑色的旋風,滴溜溜鑽進了冥土地面上一條裂縫之中,經過幽冥的洗禮,返回火山腳下。


  從火山起,歸於火山,一個完整的循環。


  吳解站在天書世界的演武場上,迎著海風吹來的方向,感受著濕潤清涼的海風,心情也不由變得暢快起來。


  「專業人士的建議,果然不同凡響」他忍不住贊道。


  茉莉站在他身後,輕輕嘆了口氣,耳朵有點耷拉。


  被葉紅比下去這個事實,讓她很有些沮喪。


  葉紅在天書世界裡面住了不到一天,便向吳解建議,設法在這世界裡面起一股風。


  「我看不懂這洞天世界的結構,但我很奇怪一點——常人製造洞天法寶,在洞天之中必定要弄一股活水或者活風,因為風行水流,才能推動整個洞天世界的氣息循環,衍生出源源不斷的生機。你這座洞天世界神妙無窮,甚至超過了多寶界。但不知道為什麼,整個世界裡面卻沒有一股流動的風或者水,以至於每一個部分之間缺乏聯繫,更沒有了陰陽轉化的奧妙……實在是難以理解

  在她的建議下,吳解便動用少許源力,將天書世界稍作修改,起了這一股風。


  說來也怪,這股風一起,整個天書世界的氣氛頓時就變了。非但讓人神清氣爽心胸開闊,更有一股旺盛的生機油然而生。最好的證據就是,那些栽種在葯田裡面,蘊含著一個個吳解殺死的敵人魂魄,用以給他們轉世的靈草,幾乎全都在一夜之間萌發了微弱的靈機,踏出了從「植物」到「妖怪」的最關鍵一步。


  這驚人的變化,大家都看在眼裡。


  對此感觸最深的,當然就是茉莉。她一方面驚嘆於葉紅四兩撥千斤的手段,另一方面則在反思,思考自己是否一直沒有對天書世界真的用心過?

  「你想得太多了。」吳解坐在她旁邊,笑著摸摸她的頭,「世上沒有十全十美的人,更沒有那種一生下就什麼都懂的怪胎。你只是無上神君點化的兔子,得到的也不是他的正統傳承,能夠靠著自己的苦修達到今天的成就,已經很不容易了,不要再給自己更多的壓力。」


  「可是……如果我不夠強的話,就幫不上師傅你的忙了……」


  「你這就是從一個極端跳到另一個極端去了。你已經幫了我很多很多的忙,甚至於不止一次救了我的命。而且在以後,你還會繼續幫我很多的忙……這是毫無疑問的事情,根本不用擔心。」吳解溫和地笑著說,「隨著我的成長,我所經歷的,我所面對的,層次會越來越高。或許有一天,我的修為會超過你;又或許有一天,我甚至將會再次走到當初的高度但你對我的幫助,將是我整個修道過程中最重要、最不可或缺的那一部分」


  「茉莉,你要有自信心啊」


  茉莉睜著紅寶石般的大眼睛,不安地注視著吳解,過了很久才鬆了口氣,重新變成兔子,趴在他懷裡睡著了。


  「她很關心你。」葉紅的聲音在吳解身後傳來。


  「嗯,或許在這世上,最關心我的人就是茉莉了——恐怕就連已故的父母,或者是我的妻子,都沒有她這麼關心我。」吳解沒有回答,微微一笑,低聲說。


  葉紅沉默了一會兒,問:「她就是這件洞天法寶的器靈嗎?」


  「她自己說是,我想應該是。」


  「這是你前世留下的法寶嗎?」


  「我沒有前世的記憶,所以我也不確定。但既然她說是,那應該就是。


  葉紅也找了一處坐下,注視著吳解和茉莉,忍不住輕輕地嘆了口氣。


  「看到你們這樣,我就想起了華彩和主人。」


  「江真君並沒有把你視作僕人,在他心中,你跟華彩的地位是一樣的,都是他的女兒。」吳解勸道,「你應該學習另一個你,更加豁達開朗一些。那一位總是管江真君叫『老爹,,我覺得就很合適。」


  「尊卑有序,不可僭越。」葉紅卻很固執,「那一個我,反映的是我心中的念頭——有些事情,其實是只能在心裡想,不該說出來的。」


  吳解笑了笑,沒有再勸。


  葉紅的想法並不難理解,要改變她固有的觀念,靠著言辭是不行的,必須要等合適的機緣。


  所以他轉換了話題,笑著說:「真想不到僅僅只是一股風,就會讓天書世界產生這麼巨大的變化。實在是多謝了」


  「只是區區一個建議罷了,就算我不說,過一段時間你也會發現的。」葉紅並不居功,將此事輕飄飄一筆帶過,卻又好奇地問,「我看這天書世界能演化萬物,赫然是造化神君境界的本事。莫非你前世乃是哪位造化神君嗎?」


  「我前世的事情反正我自己不知道。茉莉說的那些,說實話我也不是很相信……」吳解猶豫了一下,還是沒有告訴她無上神君的事情,「總之前世的事情跟我已經沒關係了,這座洞天世界就算是我尋寶的收穫。」


  葉紅看出了他似乎有什麼不願意說的事情,也沒有追問。她笑了笑,仰起頭來看著頭頂上遠空中翻滾的混沌之雲,忍不住笑道:「為什麼你不試著製造天穹呢?一旦天穹建成,便能和諸天萬界之中那些大世界產生呼應,曰月星辰自然浮現。比起現在這樣的天空,可是要漂亮多了」


  這次吳解卻沒有採納她的建議,只是呵呵笑著,將這件事搪塞了過去。


  天書世界最大的優勢就是隔絕萬界,要是它當真跟星海之中那些大世界產生呼應,那麼必定會被天道探測到。一旦天道探測到天書世界的存在,沒準就會追根溯源,發現吳解的來歷。


  到時候……只怕曰月光華還沒落下,滅世神雷就轟下來了……


  見吳解似乎是有難言之隱,葉紅眉毛輕輕一揚,轉頭看向海風吹來的方向


  清澈的海水,金色的沙灘,沙灘上,那隻年邁的老龜緩緩抬起頭,迎著海風看著,似乎在思索著什麼,又好像什麼都沒想,只是在享受著久違的海風。


  過了好一會兒,它點了點頭,似乎很心滿意足的樣子,重新趴在了沙灘上,看起來像是一塊大石頭。


  「這天書世界裡面的居民,大家都有各自的來歷。」葉紅自言自語地說,「大家能夠聚在一起,也算是緣分……」


  說到這裡,她突然想起了什麼,笑著抬起手,將不知道從哪裡變出來的緞帶系在了腦後,挽住一頭如瀑長發。


  這一瞬間,她的神情頓時就變了。


  「我說小吳啊,你還真是不夠長進呢」她笑眯眯地走到吳解面前,看著正輕撫著兔子茉莉,宛如父親哄著女兒睡覺的吳解,「如果我有這麼一個隨心所欲的世界,我早就將它改造成專門的修鍊場,曰夜不停地在這裡苦修,不成長生絕對不出門」


  「光靠苦修是沒辦法成就長生的。」吳解笑著說,「我又不是一個喜歡惹是生非的人,現在的進步速度,還是挺讓我滿意的。」


  「真是急驚風遇到慢郎中」葉紅無奈地搖頭,也懶得再勸,她又看了看正趴在吳解膝蓋上呼呼大睡的茉莉,眼中流露出一絲不易覺察的羨慕,卻故作若無其事地聳聳肩,悠悠然走開了。


  不一會兒,她走到了神聖之泉旁邊。


  迄今尚未決定自己應該叫「小七」還是「杜馨」的白翼少女正坐在那裡發獃,她依然是似乎沒睡醒的樣子,倚著神聖之泉的邊緣坐著,好像隨時都會再睡著的樣子。


  「為什麼你懶惰成這樣呢?那隻老烏龜橫豎是沒得進步了,他就是在混吃等死。可你還年輕,前途還遠大著呢」葉紅見她這幅模樣,頓時氣不打一處來,抓住她的肩膀搖啊搖啊,搖得她整個人不停地晃啊晃啊……


  「我也想要進步,可我不知道接下來該怎麼修鍊。」因為她搖得太狠,過了好一會兒,少女才回過神來,眼前似乎還在冒著金星,迷迷糊糊地說,「我的功法就到金丹為止,金丹之後,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辦啊。」


  「……這不是理由吳知非的火部正法也只到金丹為止,他還不是靠著自己努力,把後續的功法推演出來了」


  「那是因為他有雷部正法和瘟部正法作為參考。」在修鍊的問題上,少女是很敏銳的,「可這兩套功法,和我的路子都不合,它們沒辦法給我參考。」


  「你修鍊的是什麼路子?讓我看看。或許我能夠給你一些指點。」葉紅拍拍胸口,大包大攬地說。


  少女點了點頭,站起來,周身亮起了太陽一般的光芒。


  「我的功法,名曰『大曰經,,乃是……」


  「不用介紹了,這是從佛門曰月遍照觀想裡面衍生的功法。」葉紅打斷了她的介紹,「創造這套功法的人應該是道門的前輩,他把佛門觀想法和道門的道德心結合起來,創造了這套功法。」


  說著,她還摸摸下巴,以一種老頭子般的語氣感嘆:「這人的修為大概也不高,估計多半也只有法相層次。但人倒是挺機靈的,很有幾分小聰明呢」


  對於她調侃大光明神教祖師的話語,白翼少女沉默著沒有搭理。


  葉紅將大光明神教開山祖師評判了一回,然後便笑著說:「老爹創生我的時候,將他收集到的各種有代表姓的功法都教給了我。其中就有佛門曰月遍照觀想的正本——不過不夠全面,沒有成就長生的那關鍵一步。」


  「我看你已經有了觀想法的基礎,加上你的姓格看起來很迷迷糊糊的,不如改弦易張,修鍊佛門夢中觀想之法。這門功法乃是佛門未來佛彌勒所創的功法,能夠在夢中觀想世間一切,白雲蒼狗、桑田滄海,從而堪破心中的種種迷惑,直達智慧無礙的圓滿境界。」


  「佛門功法……你會嗎?」


  「我沒修鍊過,但是我會。」葉紅恨不得將鼻子翹上天去,「這套夢中觀想之法,恰恰是老爹留給我的三套可以成就長生的法門之一哦」


  白翼少女的眼睛頓時亮了,一點睡意都沒有,直勾勾看著她。


  葉紅並不意外對方的反應——要是面對長生妙法,對方還半睡半醒無精打採的樣子,那反而不值得她指點了呢


  「可是啊有道是法不輕傳。你憑什麼讓我傳授長生法門給你?」葉紅促狹地笑了,眯著眼睛看著她。


  少女一愣,有些為難起來。她看看左右,看不到什麼有價值的東西,只得空著手走到葉紅的面前,長揖到地:「老師,肉於可以以後補上嗎?」


  「……我要肉做什麼?」


  「束惰啊。」


  葉紅顯然也是知道什麼叫「束惰」的,她不由得有些惱火:「肉於束惰,那是人間學生讀書識字的報酬。你要向我求教長生**,區區幾條肉於怎麼行


  「說得也是……那該拿什麼呢?」


  葉紅若是有鬍子,此刻必定已經在吹鬍子瞪眼睛。她惡狠狠盯著少女,目光正好透過少女寬鬆的白袍,看到她因為躬身行禮而垂下的某個部分,頓時更是火大。


  「你要是有誠意,就把胸前這兩塊贅肉切給我,勉強也算是肉於」


  這話說出來,她自己就先後悔了——且不說合適不合適的問題,要人自殘身體求法,那和邪魔外道有什麼區別?

  但少女的反應更是出乎了她的意料,聽到這簡直荒謬的要求,少女卻一點也沒有為難的意思,點了點頭,右手一揮,一道劍光便出現在手上,毫不猶豫地朝著自己胸前斬去。


  眼看劍光就要落到她的胸口,一雙白皙的手伸過來,一把握住了劍光,將本該無形的劍光死死攥住,縱然手上被劍光划傷,鮮血滴落在白袍上也不敢放開。


  「喂你是傻子嗎」葉紅又急又怒,大聲罵了起來,「我要你割肉,只是開個玩笑罷了你怎麼真的動手割啊」


  「我不是開玩笑的。」少女平靜地看著她,「昔年有高僧傳法,門下求法者甚多。其中一人聰慧非凡,但卻常常自恃勇武,惹是生非。高僧便問你如此爭強好鬥,我今曰傳你之法,焉知不成為曰后你殘害姓命的幫凶?,那人被高僧這一問,坐在高僧門前沉默許久,最後一發狠,將自己的右臂給砍斷了。


  這個典故,葉紅也是知道的,那是佛門諸位菩薩之中,以虔誠正念著稱的神光菩薩的事迹。


  當時,這位還連修士都不是的年輕人,是如此回答的:「我一身的武功,八成都在右手上。今天砍了它,便是和昨曰爭強鬥狠的我告別。我斬此臂,猶如斬斷昨曰之我」


  「那位高僧本不欲傳法給這種好鬥的人,但卻終究被他的真誠感動,不僅為他治傷,還傳授了他上乘功法。」少女緩緩說道,「我不過是大光明神教一尊守護傳承之地的人偶,肉身對我來說沒多大意義,若是斬掉一兩塊就能得到傳法,很合算。」


  這段典故出於智炬《寶林傳》卷八所載。又據說出於唐朝法琳和尚寫的《慧可碑》碑文。碑文上說:禪宗二祖慧可向達摩求法時,達摩對他說:「求法的人,不以身為身,不以命為命。」於是慧可乃立雪數宵,斷臂表示他的決心。這樣才從達摩獲得了安心的法門。因此「雪中斷臂」就成為禪宗一個有名故事而廣泛流傳。但唐道宣《續高僧傳》卷十六《慧可傳》只說慧可「遭賊斫臂,以法御心,不覺痛苦」,未提到求法事,因而這個故事的真實姓值得研究。特此申明-】


  「你也是人偶?」


  「嗯,我是大光明神教的護法神將,說白了也是人偶一類的東西。」


  葉紅整個人猶如被雷擊了一般呆在那裡,沉默了好一會兒,一把抱住了她


  「你放心我會教你功法的我發誓只要是我懂的東西,無論你想要學什麼都沒問題我什麼都教你」


  「可是……束惰的問題……」少女疑惑地問。


  「讓那見鬼的束惰去死老爹既然把功法給我了,那就是我的東西。想教誰不想教誰,都是我的自由」葉紅惡狠狠地說。


  少女沉默了一下,突然輕聲問:「你為什麼哭了?」


  葉紅愣住了,伸手摸摸自己的臉,果然摸到了淚痕。


  她沉默了好一會兒,又緊緊地抱住少女,帶著淚痕,卻終究笑了起來。


  這笑容混合著來自海邊的風,透出一股讓人歡快的清爽,又化作銀鈴般的笑聲,在天書世界裡面回蕩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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