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尹小將軍
女子麵上笑意已斂,卻也不是平時似真非假的神情,麵上平和,喚了個人名:“韓牙。”
一列隊伍打頭一個人步伐有秩走了出來。來人四十來歲,麵容正氣凜然,單膝跪在尹千城馬前,“先鋒將韓牙在此,聽侯尹小將軍差遣。”
韓牙一出,盛子淩便敲出來,此人正是方才看出陣法之人。
韓牙?盛子元似乎記得,韓牙是尹蕭山將軍從前的先鋒將。三年前置辦尹蕭山將軍衣冠塚時他亦是全程協理尹千城。
“起來說話。”尹千城道,“至烽軍隨行的糧草能支撐幾時?”
韓牙心上一個咯噔,先用陣法暫時阻擋桑梓大軍,後又問及隨行糧草,難道是糧草出了什麽問題?
尹千城將韓牙的反應一一看在眼裏,麵上絲毫不表露。不止因為如今前後為患,不便一個口不擇言導致軍心不穩,還因為她也想一試韓牙的深淺。她可是一直記得韓牙,這個一直跟著蕭將軍身邊曆練的先鋒將,也是這些年一直守著至烽軍。
韓牙曾是尹蕭山將軍身邊手把手教出來的先鋒將,這些年磨礪過來,又是沙場老手,當下已然是將各種利弊想了個七八分通透,麵色如常道:“最多一日。”
“一日。”尹千城重複了一句,然後勝券在握得道:“一日足夠了。”
女子又看向至烽軍匯成了一片銀色之海,“尹千城今日又回湯水,至烽軍的將領們,可是還記得我?”
十萬兒郎的聲音匯成整齊的一道聲音,帶著熱血豪情,響徹九天:“請尹小將軍示下!”音量和氣勢與之前盛子淩解釋陣法時全然不同。
“好。如今桑梓軍兵臨城下,我湯水後方也遇到阻礙,但並無妨礙。你們可願意隨著靜候在此,看我們如何挫其銳氣。”
“誓死跟隨!”
“好。今日之時,今次之戰,便是至烽軍與尹千城的第一次戰役,且讓我尹家千城看看至烽軍的實力,也讓至烽軍看看這個尹小將軍是否名符其實。”
韓牙倒是插話道:“尹小將軍,這明明是您與我們至烽軍第二次戰場聯手,我們也自然隻認您一個主子。”
“是!隻此一主,生死追隨。”
是呀,這明明是第二次。第一次是湯水之戰。隻是尹千城心裏一直覺得三年前湯水之戰自己隻是為父而來。
其實直至剛才,盛子淩才得以明白,為何尹千城能讓十萬優異的至烽軍信服至此。饒是至烽軍對外傳說,隻聽命於尹氏一族,隻在尹氏一族手中以一敵十。但隻要認真想想,若是尹家當真隻有個愚拙不堪、不懂領兵的單傳血脈,至烽軍可是還是如追隨尹千城般死心追隨?
答案不言而喻。至烽軍是一支軍隊,軍隊不需要引得天下人欣羨驚豔的傳奇,而是真正的將領,帶著他們保衛家國。
與尹千城並馬而立的三個男子都是被眼前場麵震撼。他們三人都不似盛子崖見過戰場上的廝殺,都沒有聽過桑梓青陽天依這個美名一時的女將軍的英姿,卻是此時,見到尹千城的舉手投足,已然在心中暗暗定論:尹千城猶是天生的無雙戰神,沒有那一個女子可以超越她,沒有前人,沒有來者。或許連著男子,她都不遑多讓可以相較媲美。
饒是盛子淩與尹千城可稱上青梅竹馬,於她爭鋒鬥嘴最是熟絡;饒是栢顏同尹千城一起在伽若山相處經年,對她所知甚多;饒是盛子元在三年前湯水之戰與尹千城一起並肩,但他來時她已被戰場上無眼刀劍刺得鮮血滿身……但此時此刻的尹千城,於他們而言都是全新的,若鳳凰涅槃般的新生。但這確實隻是尹千城的千麵中一麵,融入她靈魂的一部分。
尹千城交代完韓牙,便看向三人。三人這才從驚豔中恢複過來。
此時情態自然不容如何閑談,女子亦知道孰輕孰重,“我設下陣法,至多可以抵擋兩個時辰。在這兩個時辰內,我希望可以弄清所有的事。至於桑梓大軍,我會帶著至烽軍抵擋。”
盛子元早早想清其中關節,此時也分析道:“糧草之事與兵部尚書逃不了幹係,與常列英必然也是少不了有牽扯。”他沒有明說兩人關係,為的便是讓尹千城自己想出其中聯係。
說起情報,尹千城收集得也不比盛子元少,隻是因為盛子元比之尹千城更能接觸到個中官員。尹千城一點即通,此時亦是反應過來:“他們兩個,說來還是生死兄弟。我竟沒有想到這一點。”
“兵部那個姓蔣的老匹夫還因為他兒子的死耿耿於懷?”盛子淩也不愚笨。這句話不是疑問。
兵部蔣尚書的獨自蔣獨覺的死,究其原因還是與尹千城有些關聯。
盛子元道:“你剛才說一日糧草足夠,是做了親自帶至烽軍對戰的打算嗎?”
尹千城點頭,“陣法擺在那,以青陽天依的性子必然會派人闖入陣中。雖不見得是全部桑梓軍,但兩個時辰困住部分桑梓軍,已經在很大程度上挫其士氣。屆時陣法已無用處,我自會帶著至烽軍應對。”
盛子淩道:“雖然至烽軍非一般的軍隊,但你有幾成把握能一舉獲勝?”
“你就算不相信我,也要相信至烽軍。”尹千城笑道,語氣中不見玩笑,隻是單純陳述事實。
盛子淩豈會是這樣意思,可難道要他承認是因為擔心尹千城的安危。又或許連他自己都沒有意識到自己關心的本質。
出乎意外的是,沒有聽到兩人的爭吵。
“可糧草之事,總該有所對策。自然不能讓他們白白擺了這一道。”他生來便是皇室貴胄,何曾受人半點欺辱。脾性也是愛憎分明,有恩必還,有仇必報。
尹千城絲毫沒有意識到盛子淩的配合,“自然。如此精心謀劃的一局,我向來不喜歡讓別有居心的人如意。”
“或許你並不是真的需要糧草,但在麵上,我們還是需要去借糧草的。”盛子元認真分析。
尹千城聽出盛子元話後的謀算,心下讚歎一番卻不顯露,道:“阿七,恐怕你要到南潯郡和言太師處跑一趟了。南潯王的令牌你帶著吧,說不定能派上用處。”說著,尹千城將自己的令牌給了盛子元,“盛子淩,我看你去處理常列英最為合適。”
栢顏自然是留下來保護尹千城的安危。
盛子淩和盛子元亦覺得尹千城的各項考慮和安排都十分妥當。盛子淩明麵上和尹千城一樣沒有實權,他去借糧草自然是沒有多少勝算。但也不是真的讓他去借糧草,不過是做做樣子弄出點動靜來。好來日事情真相傳到禦前,他們也有談判的籌碼。
而盛子淩的驕縱凜冽的性子和做派,對付常列英這等官員,自然是最手到拈來的。
至於尹千城,她是帶領至烽軍的不二人選,沒有人比她更合適。
兩人走時卻聽見至雲端飄來的琴音。後頭時隻見白銀一片的至烽軍前,一處空處上坐著紫衣女子。女子一雙玉手在琴身上深淺遊離。那琴音切合此情此景,不是深閨宅院裏的溫潤軟語;不是會意知己間的怡然自得;而是氣勢磅礴,殺伐銳意,好似千軍萬馬血意廝殺的錚錚之意。一時摧枯拉朽,一時千浪橫疊。至烽軍更是因這琴音,軍心更是凝聚,一顧壯誌淩雲自心底油然而生。
所有人皆是動容,竟有女子能彈出這樣的琴音。而兩軍相對之際,一女子穩坐兩軍之間,雖然桑梓軍隱在暗處,但撫琴之幕亦是全無違和異樣。
這也是尹千城自從離開伽若山第一次撫琴。不同於往日在伽若山的撫琴,讓栢顏也得以見到尹千城這樣的磅礴大氣。
盛子淩和盛子元還有正事在身,隻看了一眼,便帶了幾分遺憾先行離開了。不過來日方長,不怕沒有機會。
兩個時辰就在這人間難得幾回聞的仙樂中悄然過去,果如布陣之人尹千城所說,陣法真慢慢消失。兩軍早已沒有撫琴的紫衣女子,隻有至烽軍前一襲紫衣、帶著凜冽殺伐之意的女子。
就見那陣法幾處已經呈現破碎之象。尹千城舉起右手,做了個向前的動作。一時之間千軍萬馬踏來之勢好不可擋。
卻見一襲紫衣的尹千城便在這千軍萬馬的最前列。栢顏和至烽軍的本意是讓尹千城留在後方。畢竟戰場上生死無眼,而且尹千城如今不過是個身無武功的女子,安危堪憂。但尹千城堅持,自然沒有人能扭過她。
在尹千城準備著前進之前,曾幽幽道:“有很多時候都需要獨當一麵的我啊。”
栢顏聽出她話裏的意思,她是說很多時候她需要毫無顧忌的健康身體,就比如這兩軍交戰之際帶頭廝殺的主將該是不讓人擔心的。他素來通透,能不費力氣懂她的意思,同時也可隻言片語開導,但這件事他隻得緘默。
可以說這場戰爭必然是尹千城行軍生涯中最為輕鬆的一次。因為誠如她所說,被陣法困過的桑梓軍軍心依然渙散。
青陽天依到底是在最關鍵的時候沒有擺清自己的身份,她用公主的身份為自己謀取一己所求,用將軍的身份為自己所求做出努力。可誠然不管是公主還是女將軍,她都是不合格的。
至烽軍勢如破竹長驅直下,尹千城在前麵直逼桑梓城門,栢顏手中的長槍還抵在青陽天依的脖子上。桑梓五十萬大軍亦是所剩無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