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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 瘦金風骨

  尹千城,但願這兩件事都是子虛烏有。審判你清白與否,真是比帶兵打戰更令人心有戚戚。


  “這是有人提供的通敵書信。”盛子崖遞過去的一紙書信還沒有被接過。就被人打斷了:“將軍王,這封信若當真是尹小姐寫的,難道不怕她將證物毀掉死無對證嗎?”說話的人是段青天。


  盛子淩瞥了高座位上一眼,“放心,尹千城她還不屑於做這樣的事。”


  段青天雖不敢再支聲,心裏卻是犯嘀咕:這可說不定,剛才這個尹小姐不就是將折子一手給毀了嗎?咦,不是聽說尹小姐不會武功的嗎?這一番以手催之的厲害手段也不知是從何而來。


  這尹小姐身上端得是有太多奇異之處。


  尹千城如何猜不到旁人這一番心中所想,倒真真是自己方才的一番舉動太意氣粗暴了些。唯一讓她好奇的是這裏的‘有人’究竟是什麽人?當然,她如今全無頭緒。也罷,想了想,尹千城道:“我避嫌,就不……”話還沒有說完,盛子崖已將那張手裏的布了幾行小字的信紙展現在她麵前。


  隻一眼,便讓消了她再動動喉嚨的念頭。她甚至連書信上的內容都沒有看全。難怪!難怪會如此沉得住氣給自己冠上通敵賣國的罪名;也難怪全程盛子崖看自己都是一副憂心忡忡的樣子,原來他也以為自己確有其罪。因為這字跡與自己送給盛子崖成年禮《縱橫兵略》的字跡一模一樣。


  當時一樁樁一件件在腦裏蜂擁而來,她不僅想到了《縱橫兵略》,還想到了在浮音茶樓外被搶走的兩張筆墨。她再去看垂在盛子崖手上的‘通敵書信’,果然是浮音茶樓最好的檀香箋紙,墨香也是鬆煙徽墨才有的淡香,字跡也是將自己用的顏體模仿了個十成十。不得不說布這一番局的人心思用盡考慮周全。


  如果說方才一番有驚無險的人命案,她猜不到也想不到幕後之人,但通敵罪的策劃者卻是猜都不用猜。當初是何人盯上夜傾淵和自己然後出動了手底下的人?原來兩張筆墨也能如此不浪費得牽扯出了這樁罪。


  許是她身在其中,所以沒有察覺到自己周身的變化,此時全然是隔絕周遭的冷冽疏離。但她這樣的變化在一般人看來,還以為是被指證的通敵罪是確有其事而失望之極。


  “尹千城,你有什麽要陳述的隻管說來。”盛子崖瞧她這一副樣子,隻當她是有什麽難言之隱或是犯了什麽過失。他其實私心裏也不希望這個女子有什麽事的,盡管他不承認也從不袒露。


  尹千城將視線從那張薄紙上緩緩撤回,神情不耐,語氣也是極少有的輕狂,“我尹千城若是想要通敵,還會給人向我問罪的機會?”明明平日的她斷然不會如此銳利,但此時如此銳利的她呈現在人前,一點都不生硬陌生,好似她生來就是這樣張狂鋒利。聽的人卻是如聞驚世駭俗的見解一般。


  果然,外間有人忍不住犯嘀咕道:“這尹小姐當真是狂妄。”


  第二個人道:“你小聲點,別看人家尹小姐是一介女流。女子怎麽了,這個女子可是帶領過戰神之軍至烽軍的人。她說這樣的話一點都不算狂妄。”


  第一個人道:“這話有理。可是我就想不明白了,尹小姐一個女子,如今又是王爺的身份,有必要通敵嗎?”


  第二個人聲音又壓低了些,“保不準是尹小姐沒有這個心,有的人擔心她有這個心,故意設計啊。”


  第一個人聽的迷迷糊糊,“什麽這個人那個人啊?”


  第二個人搖了搖頭,“不可明說,不可明說呀。”


  這兩人自以為足夠低聲,卻不知他們的話一字不落得入了身旁一對錦衣男女耳中。


  錦衣男子甚是妖異,道:“看來還是有些明白人的。”


  身旁女子顯然是聽見了,倒是沒有說什麽,隻是看向唐內清絕獨立紫衣女子的目光更加灼熱。


  且說大堂內。


  書信內容,除開一直保管證物的盛子崖,便隻有段青天看過。


  盛子元走了過去,倒是從頭到尾看了個全貌,“這封書信與十四有什麽關係?”


  “字跡。”盛子崖隻簡單兩字。


  盛子崖依舊沒有領會出盛子崖的意思。“這個字跡有什麽問題嗎?很普通的楷體中的顏體。”


  盛子崖卻是有些詫異了,難道阿七對她的字跡不了解。他遂從懷裏取了一件什物,“你看看便知。兵書裏的字跡與書信字跡一模一樣。”


  盛子元斂了眼角的眸光,接過還帶著盛子崖體溫的《縱橫兵略》,翻了兩頁……一個是將她手謄兵書隨身攜帶,不管是究於對兵書的珍愛還是究於對謄寫兵書的那個人,分量必然不輕;一個是為了她動用勢力滅了倚紅一樓。看來不止二哥,連五哥對十四也……


  盛子淩不知道什麽時候也湊過來了,“果然,字跡一樣。顏體,記得二哥用的也是顏體。”


  “我當是什麽。”盛子元卻是在盛子崖緊張的神色下想了出來,“這麽說來,通敵賣國的人豈不是要說是我了。”


  “七弟,話不能亂說!你這是一麵之詞。”盛子崖隻當盛子元是不管不顧得維護尹千城,連忙嗬斥。


  “誰說是一麵之詞?本王有證據。”來人是盛子逸,還拿著一個錦盒而來。他也不寒暄,道:“這錦盒裏的書信都是本王在高勳三年與千城的來往書信。裏麵都是千城親手筆記,將軍王大可找人比對比對,斷然不是什麽顏體。”


  盛子逸待人接物素來溫溫軟軟,也沒有什麽架子。可這一進大理寺大堂一番話卻是氣勢十足。可見他還在氣惱三日前盛子崖抓尹千城時的不近人情。


  盛子崖第一個接過錦盒,他手有些不穩。可是盡管顫抖,盒子終究是要打開的。他隻拿了最上麵的一封,因為日期寫的是一月前,也是最接近盛子逸在高勳最後的時段。


  果然,通敵書信,盛子逸珍藏的信,一個是方正茂密、雄強圓厚的顏體;一個是斷金割玉、鋒芒畢露的瘦金體。


  盛子元繞過眾人,走到案桌處。接過師爺案前紙筆,耗時了片刻。然後走到聚集的幾人之間,手裏多了一張薄薄的紙,“看看,現在我是不是通敵賣國的那個人?”


  盛子淩接過,將兩張書信紙放在一處比對,不禁抬頭看向盛子元。他竟然用同尹千城手書一模一樣的顏體一字不落得默謄了那份通敵賣國的書信。


  盛子元清俊的玉顏上染了一分笑,“現在可是還有人能識出那張紙是所謂的證物,那張紙是出自我手?”


  要說明尹千城的不僅能寫出顏體還能寫出瘦金體這並不能代表她沒有通敵之罪,若是能證明那副通敵信並非單單隻會出自她之手,才算是真正洗脫罪名。


  不知怎麽,盛子崖突然有些豁然開朗,好似壓在自己身上無形的大山已然消失得無影無蹤,“確實是難分一二。”可他同時也有些失落,因為尹千城的字跡並非與自己相同的顏體。


  “不同的字體,如七弟這般看過一遍再模仿的分毫不差的手法,千城也會。一點不是奇事。這封書信,不論作為誰通敵罪證,確實都算不得證據確鑿。”盛子豐眼如明鏡,一旁道,“卻不知千城為什麽要用不同的字體。”


  尹千城淡淡道:“《縱橫兵略》上的字體是顏體。因為我記得將軍王性情說一不二,也最是慣用顏體。我平日最常用的瘦金體,所以寫信用的是瘦金體。如此而已。”


  “原來如此。”盛子豐道,“我倒是記起,七弟最常用的也是瘦金字體。”


  尹千城知道盛子豐話裏隱晦著什麽意思,突然有感萬分倦怠。她向外步去,一雙帶著倦意與不耐的明亮眸子看向門外的天空,“不過是瘦金體更具風骨。”


  既然都證明清楚了,她留在這裏也是無趣得緊。


  大堂外圍觀的人看出尹千城要離開,都紛紛站成兩條隊伍清出了一道可兩人寬的路。她本來是目不斜視的。卻不知怎麽,注意到一注久久放在自己身上的目光。


  奈何她一心裏隻想著快點離開此處,故而打定主意一路目不斜視。但似乎有人並不想她就如此離開。


  “好一個風骨不俗的紫衣銀發尹千城。不過如此個凡塵難有的人物,留在鳳朝,卻隻是被人處心積慮蓋上一個又一個的汙名。當真是令人不痛快。”外間門檻處傳來一個男子的聲音。


  本來剛剛踏出門檻的尹千城尋向聲音源出,停下步子,目光定在此時與自己同一水平線上的一個錦衣男子身上。那男子長著一張雌雄莫辨的妖異之顏,若不是因為他頎長挺拔的身形和喉嚨處一塊突出的地方,尹千城也不知該說他是男是女。


  男子身邊還有個白衣女子,也可稱得上是絕色。隻是讓尹千城久久沒有移目的卻是白衣女子身上沉練下來的大氣和穩重。這樣的氣質,對比易似水又多了一份貴氣在裏麵。


  她又將視線轉回到妖異的男子身上,為何總覺得這男子有些熟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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