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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六章 唯有在乎

  後來月朔和盛子淩等人是如何離開的,尹千城並未在意,隻是她進了正院的時候盛子元仍舊在,而她未置可否。兩人雖順手坐著,但尹千城好似當他不在。


  “幽孿。”尹千城能察覺到幽孿就在附近。


  幽孿如往常一般瞬息間出現,“主子。”


  “柏顏,是不是不在元殊府了?”


  明明元殊府的主人就在她手邊坐著,卻偏偏舍近求遠。


  “是。在夜宴未結束之前就不知去哪了……主子,你是否知道柏顏大人去了哪裏?”


  女子心下一歎,終究是自己讓柏顏和景榮牽扯到這些繁雜俗事,但即便他們為她做良多,她都不會覺得虧欠,隻是心疼,隻是想擇一處逍遙山水。


  因為他們是她經年歲月裏的陪伴。


  “既然柏顏和景榮當時都在宮內,柏顏沒有出麵,估計去了暗夜。”


  暗夜?


  尹千城沒有解釋其中細節,又問:“你們三個可是注意到青衣表演之際,除了戚無憂的人,誰還曾離席?”


  “還有那個夏尚儀離開過。”說話的是鬆若。“後來她似乎抱了一把琴。估計是為小姐準備琴具,卻沒有想到小姐自己帶了琴。”


  尹千城想起來鬆若最是不喜歡戲文唱曲的,又問:“夏尚儀?夏靜嵐的二姐?難怪。”


  夏家除了一個夏掌院受人尊敬,夏掌院的二女兒為禦前最高女官尚儀也是眾人交好巴結的對象。夏尚儀趁著安排這些琴具案桌及熏香之際做做手腳,也不是沒可能。


  花雪問道:“小姐為什麽會問到這個?難道是那個夏尚儀有什麽問題嗎?還是那個夏三小姐有問題?”


  因為臨走之際青衣攔住她說了一句話:青衣雖知多言,卻還是不得不說。那個世子是在明處,而夏小姐卻是在暗處。


  “我會奏琴是在青衣表演之前臨時決定,所以那個熏香被做手腳必然是青衣在台上的那段時間。戚無憂的人會有動作這個不必多說,卻沒想到還有人。”尹千城自嘲一笑,“夜傾淵的話我果然是沒有聽到心裏去。”


  尹千城此時深感若說到識人之術,自己比不過夜傾淵。夜傾淵曾借綰綰說她很會得罪人而自己又毫無知覺。


  花雪想不通,“可是小姐與夏家兩個小姐往日無怨近日無仇,她有什麽理由害小姐?”


  尹千城一時不知道說什麽。


  倒是盛子元這個算得上直接涉及者道:“倒不是夏尚儀,而是夏三小姐。因為她身上有個京都第一琴的稱號,自然會對十四忌憚和算計一二。還有的原因,就是出在我身上了。這件事換我來處理,以後不會再出現類似事情。”


  尹千城隻看了他一眼,又對幽孿道:“有件事我需要親自去辦。自此刻到我回來,你守在這裏,必然的時候還需化成我的樣子。”


  鬆若聽及此看向尹千城。有什麽事如此重要非得小姐自己親自跑一趟才放心?


  尹千城說完又看向花雪,“花雪,這一段時間若是有什麽人什麽事,一律說我病重,有什麽緊急之事你們兩人應付過去。”


  幽孿是個緘默性子,花雪被尹千城這番嚴肅弄得一時也沒反應過來說什麽緩和氣氛。


  “你要去哪兒?”盛子元將眾人疑惑問出了口,又說出自己的猜想,“關於東延的壽禮嗎?”


  可以說他確實將她的事都一一看在眼裏記在心上。


  “那個繩子的係法我會。我還以為天下隻有我會了。”尹千城頓了頓,似是極力平複自己跌宕的情緒,“那是山將軍自己想出的一種係法。”


  花雪一雙杏眼睜得如銅鈴,想了想,“東延的鳳來公主說那個繩子是她係的,小姐為什麽不直接問她?”


  “三年。我耿耿於懷三年了。微末鳳來的身份確實需要忌憚一二,對她的底細我不清楚。與其貿然問微末鳳來,還不如我自己去調查清楚。”女子道,“這事絕不允許有任何意外。”


  也就是說尹千城是覺得尹蕭山並沒有死在湯水之戰中。或許是活了下來。就算不是活了下來,東延的微末鳳來會尹家獨一無二的係繩之法,已經足以讓尹千城動容了。


  “正好柏顏去了暗夜,我倒是沒事做。”卻是景榮又出現了。


  尹千城顯然對景榮的再次出現很是欣然,“景榮,你能自由來去,就說明考核通過了!”


  景榮尋了一處坐下,同時瞪了她一眼,“我通過沒這麽不可置信吧?直說,什麽事,我替你辦也是一樣的。”


  “就等你開這個口了。”尹千城起身到了案台,盛子元也跟在她身後。尹千城裁紙的時候盛子元就在一旁研磨。這樣一幅畫麵很是有一對璧人琴瑟靜好的感覺。


  尹千城對盛子元的主動幫忙並不意外,好似他們之間用這樣默契的相處方式已過了經年。她對盛子元毫無隱瞞,提筆疾而不亂,如同落下的瘦金字體。盛子元一旁看著,慣用的書信用字確實是和自己一樣習慣的瘦金體。


  過了片刻,火漆封口,尹千城將信遞予景榮,又拿出了一串用菩提子做成的手鏈,“你帶著這串菩提子和這封信,去梅嶺找神捕上官司鬱。我曾幫過他,也算得上和他有些交情,他認得我的手串。事關山將軍,這件事交給你去辦便如同我親自去一樣。”


  這是景榮記憶裏尹千城為數不多提到自己父親的一次。尹千城在伽若山十年,除開湯水之戰之前提過,縱然是湯水之戰天下都傳出她父親戰死,她也沒有淒婉提起。


  她是這樣一個女子,用與別人不同的方式獨自堅強。


  景榮雖則平時遠不如栢顏沉穩,但此時也是掂量得出事情涉及到尹千城一塊心事,她自己剛才也說尹蕭山的事她一直耿耿於懷到今天。


  他輕飄飄去看她,“女人,你說,為什麽你在江湖上這麽混得開?而且當初為期一年江湖曆練用了不到九月的時間。”


  談到這尹千城笑了笑,“不過是你和栢顏都不敢第一個出山門,我去的時候正好江湖上有大事,撿了個便宜。”


  “……”


  凳子都還未坐熱,景榮起身,“盛子元。好好保護她。”他總是若有似無透露出不可一世的架勢。


  尹千城那一番陳述他當時在暗裏不是沒聽到。而且她在伽若十年,他們不是不知道她心裏大抵有什麽人。


  “保護十四,本是我心之所想。”盛子元說出心聲。雖不及景榮氣勢,但自有一番堅定,亦是擲地有聲。


  隨後景榮看向一旁對他上句話弄得愣然的尹千城,“你靜候佳音吧。”說得十分有氣勢,話落人不見了。


  最急迫的事情已然安排妥當。


  “你們也都下去休息吧。”尹千城說的是鬆若和花雪。幽孿早在景榮出現的時候便離開了,畢竟她最關心的事情隻關於柏顏。而柏顏的事已經清楚。


  當屋內隻剩了兩個人,尹千城背對著盛子元道:“你還不……?”一個走字還沒出口,已被一個熟悉的氣息席卷,人也落在盛子元的懷裏。


  “十四,我是誰?”他將下頜枕在她的肩頭,身體重心也自然都靠在她身上。話語也是疲憊又可憐,好似自己是要擔心被人丟棄的孩子。


  尹千城心下一軟,喚了一聲:“阿七。”


  “那你為什麽要喚我元殊王?”他原來還記著在偏殿時她喚他元殊王。這能說他記仇嗎?

  尹千城無可奈何,怎料到他這會兒會仔仔細細來挑她這些細處,“我當時還在氣頭上。”


  “我承認不應該為了讓你回去而說那些氣話,那是不是可以和你的氣話抵消了?”


  尹千城不禁覺得好笑,他倒是會計較這些,但她又何嚐聽不出他的道歉和討好。而難為他向她道歉和討好。她當時確實生氣,但若不是在乎,又怎會放在心上動了情緒。而好在她現在也不生氣了。心頭又是一暖,臉上更暖,好在他從她後麵抱住她,看不到她此時臉上的緋紅。


  尹千城穩了穩心神,心緒平和道:“自然。我不是小氣之人。”


  盛子元還有後話,“可是你還是有一處對我很不公。”


  尹千城神色一愣,還有這回事?極力思索之際就察覺自己的身子被他扳過來,他的倒影在她明眸裏越放越大,最後近到彼此的鼻尖輕輕摩娑。然後他的唇印在了她的唇上。


  “十四,有些事應該是我來主動。”他說的十分正經。


  女子現下臉更紅了。


  “不過你主動我也很喜歡。”


  女子羞怯之際腦裏閃現一件事,“我有正經事要說。”


  “我說的也是正經事。”


  ……


  “還有我的衣服,被你扯開的。”盛子元說著,還朝自己胸口處還未完全係好的衣襟看。


  “……”尹千城未料到盛子元會這樣故意曲解自己,“先生常說你涵養儀態極佳,你的涵養儀態哪兒去了?衣襟亂了這些時候了難道不會係好嗎?”


  他聲音裏有悶悶的笑意,“誰扯開的誰係上。”


  尹千城氣也不好惱也不是,誠然盛子元的話……有道理,這叫冤有頭債有主,欠債還錢天經地義。她向來不欠人,所以該還的還是要還,所以動手將自己扯開的衣襟又好好係上。


  如此動作兩人隔得極近。他鼻息之間全是她獨特的香味。雖然他知道她從來不用胭脂,而且一般用物能沒有氣味便選擇沒有氣味的。她說防止氣味被追蹤。但他還是能嗅到她身上屬於她的獨特氣味,清香寧神。他穩了穩微蕩的心神,將自己的額頭抵上她的額頭。動動睫羽,似乎能看進女子的一雙清眸。


  “十四,你是從什麽時候知道我經常來你的院子還有那道台階?”


  “世襲南潯王儀式那天,你不是進了紫竹院嗎,我看到腳印一模一樣。”尹千城現在很安心,“那我問你,我回京到了紫竹院院外的時候,那個屋頂上的人是不是你?”


  “那個時候你沒有武功也能察覺?”


  “那是!素來的警惕性。”她說得很是自豪,卻不知他聽著心裏不是滋味,還是心疼的吧。


  “十四,你本事似乎比我還厲害。”他語氣似乎有些氣不過。


  尹千城悶著笑,“所以你不用擔心我以後是個吃白食的。”


  “……吃白食也沒關係。我大抵還是養得起的。我這些年還是攢了些聘禮的。”


  咳咳咳,聘禮都想好了?這難道是恨娶?


  尹千城卻是又想起一件事,她帶了三分嚴肅,“阿七,我問你,這麽多年你不顧旁人冷眼藏盡鋒芒,是為了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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