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蛛絲馬跡
不顧旁人隻知他一身病體無所依仗卻積攢力量鋒芒盡斂的原因嗎?問他這個問題的,她還是第一個。
若換做別人,自然是為了那一把象征權利巔峰的龍椅,隻可惜他雖人中之龍,卻誌不在此。
他的聲音裏似乎也有了一絲克製和憂傷,“一半的原因是因為你。另一半的原因是我母親。”
母親,而非母妃。她早知道他的一些細枝末節都沒有將自己擺在一個皇子的身份地位上。
尹千城心裏咯噔一下,果然,果然有些事在他心裏還是占著十分重要的地位,就好像山將軍在她心中所占的分量。
那今晚聽到靜妃與那個女子的一番對話可是要說給他聽?又該怎麽說?之後會不會影響到他們兄弟之間的感情?
但無論怎樣,她還是希望他能解心結,“阿七,端妃伯母的事,這些年你都沒有查到什麽嗎?”
端妃對外稱是小產而死。這或許是真相背後的一部分。
端妃當年被疑穢亂宮闈,但那時她已經懷有身孕,正是如今的盛子元。成德帝怒極。太後稱皇室高貴血脈不容摻雜,也不能如此輕信謠言而夭折。卻又因為沒有確鑿的證據,遂沒有傷及端妃及其腹中骨肉的性命。於是打算等端妃生產之後再來驗證這個孩子是否是自己所出。
成德帝還沒來得及去驗明端妃的清白,她已然因為生產後體弱氣虛而香消玉殞。而盛子元的的確確是皇帝的血脈。但成德帝最後還是因此十分不喜歡盛子元。
端妃蘇蘅蕪的母族蘇家早在端妃被疑穢亂宮闈的時候被成德帝闔族賜死,這也是盛子元這些年在朝中毫無倚靠勢力的原因。
而關於端妃穢亂宮闈一事的起端和其中緣由,都被一力壓了下來。
盛子元聲音低沉:“當年的舊人都被處理得很幹淨。我花了很多力氣依舊無果。”
“那給你下毒的人呢?會不會和當初設計伯母之事是一個人?”
“目前隻知道有些端倪,無法證實。”
“那你在意百花槍是因為他從前那個在宮中做醫女的妹妹?”
“果然什麽都不說,你也能聯係重要信息猜出來。”他也不吝嗇誇她,“百花槍是三年前才請令離京戍守邊關的,因為他妹妹正是三年前才死去的。但這個醫女是當初涉及穢亂宮闈知情者中少數的幸存者,不過還是在三年前無故暴斃。我能查到的隻是她死因並非明麵上說的暴斃。”
“難道是有人故意壓下當年的穢亂宮闈一事、對當初知情者的斬草除根?”
“這是最有可能的解釋。當年知情的宮女太監醫女但凡能巧立名目除去的,現在一個不剩了。”盛子元解完尹千城的惑,轉了話風,“你怕提到這些舊事會讓我介懷,不會無緣無故問及這些吧。”
“你也很聰明。”尹千城捋了捋思緒,直言道:“阿七,你有沒有想過,伯母當時已經是四妃之一,能做到那時部署安排用一樁罪名汙蔑伯母的,必然是妃位品階不低的女子。而且這個女子必然還是扳倒伯母後自己有所受益的。當然,後宮女子能有的受益自然是皇帝的恩寵和穩固的位置。”
“我想說的是,最有可能的背後黑手能在十八年前針對伯母且在你成長過程中毒害你,其人必然在今時今日的後宮裏金貴位高的女子之中,皇後,四妃如今剩下的三妃,是他們幾個人的母妃。你們兄弟一場,若一日真相大白,害母之手,毒你之事,你會如何看待和對待他們?”
她不僅擔心他因為母親的事一直介懷,她還擔心他會因為上一輩的恩怨仇恨與盛子崖等人中任意一人兄弟鬩牆。
盛子杉說自己眼裏的盛子元性子冷冷清清,但或許他隻是習慣了用低調淡漠;來讓自己扮演和保持一個不受寵無勢力的病弱皇子,或許隻是他的所有情緒和熱烈隻給了一個人。他們是皇家子弟,本就比不得尋常人家之間親近兄弟的交往相處,但並不代表若是與幾個兄弟中的任意一個心生芥蒂嫌隙,不會是他此生的一個魘,不得解脫。
十四,要是沒有你,我該怎麽辦?
盛子元雙手環著尹千城的頭貼到自己臉的一邊頰,想環著稀世珍寶,然後蹭了蹭她的臉頰,“放心。他們始終是兄弟。你盡管說,我聽著。”
“你還記不記得夜傾淵回暗夜之前成德帝同時召見我和他,我們曾一起去過龍臻殿。卻無意間撞到良貴妃的貼身侍女從你居處神色慌張出來,而且語無倫次破綻眾多。良貴妃派人去你的居處不知是所謂何事。”
女子將重點調回今天,“還是今晚。我和子杉中途離席的時候,意外聽牆角聽到靜妃與齊貴妃因為伯母有所爭執。”她簡單將靜妃和齊貴妃交談內容說了一番。
盛子元沒有做聲,太安靜,似乎在思慮什麽。
尹千城卻不想這樣的靜默一直持續下去,道:“阿七,齊貴妃是不是名喚綠意?”她會猜蘇綠意就是齊貴妃並不奇怪,因為恰好其齊貴妃當時也離了席。
她明顯感到他身體一僵,然後聽他幽幽地吐出了一個字:“是。”
她猶豫了一下還是問道:“齊貴妃也姓蘇與伯母是恰巧同姓還是有些關係?”
“她是母親以前的婢女。”
尹千城以前隻知道齊貴妃出聲低微,卻沒有想到齊貴妃以前會與盛子元的母親是如此親近的關係。她一時上下合動了朱唇,卻是不知道說什麽為好。
良久,盛子元的聲音響在她的耳畔,“十四,這些事都交給我。這些事總該會是汙濁的。” 你承擔的已經夠多了,以後換我為你撐出一片晴天。“睡吧。時間不早了。”
“那你回去吧。”
“我怕黑。”
……
這樣柔弱的理由也虧得盛子元這個七尺男兒能麵不紅耳不赤得說出來?尹千城發現盛子元比之之前更加無賴了。而此刻他全身的重量也全都由著她的香肩交給了她。他將他所有的疲倦和放心都交給了她。
“好。”這是她最後的一句話。
結果就出現了次日清早花雪帶著盛子杉到了紫竹院的時候兩道音量不小的驚呼!
“啊!”門從裏麵打開了,剛走到門口懸著手的花雪花容失色,對著門內站著的兩個人道:“你們!你們!”驚叫完了一臉羞紅。
然後聽到女子叫喊聲的鬆若一個掠影落足到了房門口,然後咳了咳,轉過身去。
盛子杉也是一番語無倫次,“七、七哥……千城……”
尹千城十分淡然得抬頭看了看天色,帶了一分自我反省的意味道:“這麽晚了。阿七,都是你昨天鬧得太晚了。”
……
其實她的意思隻是說他拉著她講得太晚。
尹千城瞧了瞧兩人的透亮半邊天的麵色,又琢磨了一下自己方才的一句頗有深意的話,頓時臉上也飄了兩分緋紅。
盛子元俊顏上染了幾分笑。
卻還是來了一個人說句完整的話:“你們兩個也是有趣得緊。人家戚無憂玉成好事你們無動於衷,今早卻是從一間屋子裏出來。”
尹千城瞧見月朔一張精致的臉,還有他身邊神色有些不自然的微末鳳來,心下琢磨怎麽一大早一個兩個都喜歡往自己這個小院子裏跑?想了一瞬,沒有想出個什麽所以然來。
盛子元眉峰微起,“什麽也沒有,我昨天酒醉沒有力氣回府。”畢竟這個禮教森嚴的鳳朝,不必民風略開明的東延。尹千城的名譽還是需要注意的。自己之所以如此隨心所欲得留宿,不過是心向她罷了。
誠然這不是個什麽好理由。但不管這個理由似乎體現十足十的機敏聰慧,但盛子元的目的達到便好。
而尹千城心下腹議的卻是:昨天晚上說怕黑,今天說酒醉,阿七你當真是隨機應變第一人!
月朔瞧瞧兩人的神色,確也不是有過肌膚之親的樣子。也許這樣兩個人旁人不能理解。有些事你身在其中心在其中,你才會知道。
你會知道,她可以因為不委屈他而強行解了迷情。
你會知道,他可以因為真心對她而坐懷不亂柳下惠。
月朔又去看尹千城,這回才將尹千城看得仔細了些,道:“你麵色不太好,眼底還有青色。”
尹千城玉指撫上自己的眼底,青色嗎?昨天雖然點了引魂香,卻還是能清清楚楚感受到經脈絞斷的痛處。引魂香確也不是能完全消滅切身疼痛。果然這痛處不是一般人能忍受下來的。
她想著如何能減緩一下這痛處,自然也不知道身邊的盛子元也在想這個問題。
必然和一夜之間銀發恢複尋常顏色的變故有關。月朔再瞧盛子元一臉隱忍和落寞的神色,心知這事巨細盛子元必然知道。昨夜她既沒有說,他現在也就不好再問。
“病重。”尹千城這話誠然是沒有說謊,確實是‘病重’,無故忍受經脈盡斷的病痛。無意想太多,她尋了另外的話題,道:“你要不要回去換身衣裳?”
“讓鬆若去幫我取衣裳來吧。”
“遠山和近水呢?”什麽時候她的人倒是被他吩咐安排得這麽理所應當了?
“元殊府裏最近有些揭不開鍋,他們的月俸少了許多。”
“你話中所說攢下的……重金呢?”
“正因為我需要攢聘禮,所以元殊府一直揭不開鍋。”
眾人皆是沒有見識過這樣的……邏、輯、強、大、的,元殊王。
盛子元在尹千城想好答話之前道:“還有,我還想沒有說聘禮是重金?”
“那就是不重的金?”
“不是金。”
“我還是考慮考慮在接這份聘禮吧。”
“……”
邏輯強大的盛子元還是敗給了喜歡金子的尹千城。而其他人同時敗給了他們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