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情到明處
等到尹千城與月朔下完一盤棋,盛子元已經一副涵養儀態極佳得換了一身衣裳,而他口中因為元殊府家底問題而怠工的遠山和近水也出現了。倒不是盛子元一身衣裳拿過來再換上速度十分得快,而是尹千城和月朔下棋都十分得快。兩人都可以稱得上棋中高手了,雖然對弈勝負往往一個棋子之間,但兩人下得如火如荼,卻也不見冗長遲疑。
一盤棋下完也互相生了些心心相惜的意味。
月朔自動忽略掉多出的幾人,一邊瞧著收棋盤的微末鳳來的手指,一邊道:“你這院子以前叫什麽?”
看著月朔目光落下之處的尹千城道:“紫竹院。”
“你這院子是重新修葺過,也該換個名字了。如今靠水,與其說是院,倒不如說是水榭。”
尹千城下意識沒有順著月朔的思維,而是道:“總覺得你現在不一樣了,說話正兒八經的。我倒有些不習慣。”
月朔被她這一句話弄得愣了愣,隨後表情稀鬆肆意了些,“怎麽?非得我不正經你才習慣?看來元殊王不正經不是沒有道理的。”
……
這是想說因為尹千城喜歡不正經的人所以盛子元也自然變得不正經了嗎?
尹千城意識到是自己給了月朔這機會堵了這一句,故而十分自覺將話題換回之前的正經,“是該換了名字了。”她似乎早就想好了,沒有思索便道:“就叫紫苑吧。”說後半句的語氣卻像是極為隨意才決定換成這個名字了的。
盛子杉聽岔了,極力想證實:“子元?七哥的名字?”
隨著尹千城和盛子元一起別院偷閑的花雪腦裏一個激靈,反應過來:“別院的院名?原來是這個意思!”
紫苑。既然紫衣銀發的院落,也是諧音子元。
尹千城絲毫不覺赧顏,磊落異常道:“你們知道就好,不必說出來的。”
月朔眨了眨眼,“怎麽有你這麽表明心跡還表明得這麽光風霽月的女子?”
“承蒙誇獎。”尹千城一副‘好說、好說’的樣子,“你也不用多謝我讓你增長了見識。”
……
“什麽增長了見識?”一道熟悉的男聲。
聲音從紫苑外傳來,來人是花忘塵和花拭淚。花忘塵手裏還有一盆奇異的花草。尹千城想到了冊封世襲南潯王那日花忘塵送的那盆廣寒蘭。心下想的卻是像他們這類有特色的大家族就是一個方便,比如沐家賣人幾分薄麵必然會給人建造或修葺房屋,花家送人禮物大多挑上幾盆奇花異草……
這樣不必多花其他的心思,目的比較明確。不想她,尹府沒什麽具有標誌性的東西可以一次次送出手。所以盛家幾個王爺若是輪番建府邸生辰她還是比較頭疼禮物的事情。
當然,這是尹千城的雜亂別緒的。
清了清思緒,主人家尹千城道:“這不逢年不過節的,花家主又送花草,還是這麽奇異的花草。我可是秉持無功不受祿的原則的。”
“就當賀尹府修葺完善的喜事如何?”花忘塵的說辭師出有名,恰到好處,讓人聽著心裏舒服。
如何奇異發呢?植株通體白色,是那種透過光線可以看通透的白色。主杆上呈旋轉階梯長著白色的葉子。而植株尖端開著一朵紅色的小花。
是一盆尹千城叫不出名字的花。這可就讓尹千城生了幾分好奇之心。要說她雖不似花家是花木世家出身,但好歹在伽若山學醫習毒多多少少認識的花草植物也可以出了幾本書了。這突然之間來了她瞧不出所以然的,還是很新鮮的。
尹千城先是瞧了瞧盛子元,看後者的麵色似乎也不知道,於是大大方方問向花忘塵,“這花我卻是第一次見。不知是什麽稀有花種?”
不懂就問。這也是尹千城身上一個優異品質。
花忘塵將手中的花遞給了花雪,將心底的異樣情緒隱了去,隨後道:“這花有個好聽的名字,錦冠華衣。”
錦冠華衣。紅到極豔的紅花做頂,通透白色是一身花身。襯得起這麽個名字。
“我本來真是萬萬都想不到哥哥會送這盆花的。”花拭淚道。
尹千城剛想問及為什麽,卻見花雪眉頭一蹙,臉上劃過痛苦的神色,“怎麽了?”再將視線移到花雪劃了一個口子的手指上。
花雪連忙道:“沒想到這花葉這麽鋒利,不小心被劃了一下,不礙事的。”
一邊的花拭淚聞言也朝著此處看了看,本來平淡的神色卻閃過一絲震驚和不解,一番慌亂神情下又去看自己的哥哥,但花忘塵似乎刻意別過了頭。奈何尹千城當時沒有注意到此處。
尹千城瞧見鬆若一臉緊張的表情,方才凝重的神情也已然煙消雲散,“你別急著給我解釋,給最緊張的人解釋吧。”
花雪知道她說的是鬆若,臉上一紅,手上不同於普通劃傷的異樣能未能及時抓到。尹千城也不繼續打趣,讓花雪進屋處理一下傷口。
“南潯王冊封的時候花公子不是第一份禮,今日尹府重修你必然是第一份大禮。還有月朔和子杉,我替你們先記著這個禮。”
她如今儼然將月朔看做是朋友了。
當初初見時在大理寺門口,月朔說的一番話雖說是句句幫著她,但是出於一個毫無了解的東延人之口,她多多少少是持了戒備心理的;後來月朔深夜到了紫竹院,一句提親的話將尹千城生生愣主;太後壽宴上他幾次三分替她解圍,而她也同時知道其實他並非是對自己有意……
尹千城雖逢在最初帶了幾分戒備,但她畢竟還是光風霽月的心,而且以心交心,所以也算是又多了一個朋友。
月朔也覺和這等心思磊落、不矯揉造作的女子相處比較好,“……尹千城,有你這麽討要賀禮的嗎?對了,你怎麽不一視同仁,給元殊王也記上?”
“阿七府裏銀錢周轉不開,所以就不計了。”
……
你這故意放水能不能不要這麽明目張膽?
花忘塵倒是有些詫異尹千城與盛子元之間的感情放到了明麵上。而尹千城之所以不在旁人麵前隱瞞什麽,實是昨天那些事,她勇敢的正麵的正視了自己對盛子元的感情,而且昨夜被月朔那一番刺激,他們幾人也是對她的心思及盛子元的心思了然在目,所以尹千城也自然落落大方不藏著掖著。
而盛子元也絲毫不掩飾同樣基於昨夜的事,他發覺自己若是隱在暗處總是不能及時護住她,所以幹脆直接走到明麵上。自己心尖上的女子,若是自己不能護著可是說不過去。
相聚的幾人都樸實差不多年紀的少男少女,身世亦是相差不大。這樣閑來聊著本也是極好。最後卻被宮裏來的消息打斷了。
這次倒不是來召見尹千城,而是召見在尹府的盛子元和盛子杉。前來傳旨的公公……尹千城不認識。
“他是皇後娘娘身邊的內侍。”盛子元體貼解釋道。
尹千城回過頭去看男子,見他麵上神色如蒙了一層水霧,極為難辨。來的是皇後身邊的內侍而不是皇帝身邊的內侍,來尋的是盛子元和盛子杉這兩個鳳朝盛氏皇族中人。應該不是前麵朝堂的事,應該是後宮內眷的事。
而盛子元從昨晚到現在都和自己在一起,不管他是否在宮中安插了人手眼線,但是他確實沒有收到什麽情報。
盛子元給了她一記放心的眼神,並和盛子杉一起出了紫苑。隨著的遠山和近水自然也走了。不知是否因為兩人走了壞了些興致,隨後花家兩兄妹也走了。
尹千城思索著自己要不要改改不在鳳朝皇宮安插眼線的慣例。
就聽月朔故意打趣道:“怎麽?這麽一小會不見,就擔心了?”
“擔心倒不至於。兵來將擋。何況他不需要我擔心。”尹千城眯了眯眼,道,“不過是有不好的預感。”
“你與其擔心這些有的沒的,不如擔心自己和盛子元以後的事。你自己也知道自己手上的至烽軍說得好聽是兵權,說得不好聽就是燙手山芋。功蓋蓋主的道理你也不是不知道,被成德帝猜忌試探耍手段的苦頭你又不是沒嚐過。”
月朔又說到盛子元,“還有盛子元,我對這個傳言中鳳朝最不受寵的皇子不了解,不過看成德帝對他的態度,說不清道不明。”
“你說話倒是沒遮沒羞,很對我的胃口。”尹千城實是想到了夜傾淵。同樣對她說話毫不忌諱的夜傾淵。她轉過來問微末鳳來,“他在東延也是這樣性子做派?”
微末鳳來一時沒說話。
就聽尹千城又道:“肆意狂妄的月朔,倒真是令我意外不斷。”
麵前的人,看問題針針見血麵麵俱到,很多時候並不是最初見到的乖張肆意,而是沉練大氣,帶著一股決策者的氣勢。
月朔見機將自己手裏的杯子扔向女子,他知道以她的身手必然接得住,道:“和你說正經事。”
果然,尹千城穩穩接住飛出去的茶杯,“我的杯子,好在沒摔倒。”她又將杯子飛出還給他,“成德帝也不見得不會容許手握兵權得南潯王和病弱王爺結為夫妻。再不濟我攜阿七私奔得了。”
月朔瞥了她一眼,“這戲碼你確定能做得來?”
尹千城本來自己確實沒想到什麽好法子,一時情急脫口道:“有本事你先處理好自己的事!”
……
一時沒了說話聲。
晚間盛子元直接回了紫苑,尹千城不知道自己該是如何表情。但好在重點不是她該如何看待盛子元將自己的院落當做自己的院落,重點是進宮的事。
“太子妃小產,母生子死。”他用了九個字,如此簡簡單單將整件事表明了個清楚,“為不觸太後前麵壽辰的黴頭,消息並沒有傳出來。”
怎麽聽都有一些涼薄。隻因為太子妃小產這有些不吉利的事跟在太後剛過去的壽誕不遠,並將這事生生捂住了。尹千城沒有見過太子妃,想必定然是個淡然大氣知書達理的大家閨秀。而在這個男權至上且母憑子貴的世俗裏,這個剛失去還沒落地的骨血的女子,心裏有是如何想的呢?
“小產原因是什麽?”
盛子元神色一暗,他知道她問話的意思,她是思慮小產是天意還是人為。“據說是路滑失足。”這據說有些意思。一國東宮的府邸,在明知太子妃身懷六甲的時候還會允許路滑這種情況出現?難道不是應該捧在手裏怕飛了含在嘴裏怕化的好好伺候?路滑又好巧不巧將太子妃、腹中骨肉弄沒了。
“東宮呢?”
他這個為人父呢?
“對外告假半月,允其照顧太子妃。”盛子元說完抱住了女子,“十四,我是溫暖的。”
我不是那般的皇家冷情。
尹千城回報他,“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