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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六章 卑微心事

  奉之是南燭先生的字。以南燭先生的輩分和備受崇敬,能喚他字的人也就隻有南燭夫人了。


  “夏如淳大人離京,咳咳……”南燭夫人立在門框處,用手扶著胸口試著平緩下來,又繼續道:“臨別來拜訪你。”


  南燭先生沒有先顧念夫人說的事,關切道:“你還好吧。”


  “沒什麽大礙,你又不知道是舊疾。”


  夏如淳就是翰林院掌院。他舊時與南燭先生還是有些交情的。隻是後來夏如淳任翰林掌院,南燭先生便少了與他來往。


  說到底還是有些舊交情的。南燭先生自然是出了書房。


  尹千城自然知道這裏向來隆恩不絕的夏如淳為何突然要離京。今日一早還沒出門便收到情報。夏家在禦前當尚儀的大女兒不知怎麽粗心大意打碎了成德帝最喜歡的一套文房四寶;在朝任官的夏二公子也因辦事不當觸了成德帝眉頭;更有夏掌院起草的文函錯誤百出。


  最後的結果就是夏掌院告老還鄉帶著全家請離京都。成德帝也欣然允了。


  不過夏家這三個與朝堂有關的人同時惹了龍心不悅這件事,還是發生的有些太湊巧。湊巧得讓人覺得是不是夏家得罪了什麽人。而知道其中關竅的也隻有寥寥幾人了。


  南燭先生再進來的時候,又是好笑又是好氣道:“這是子元的手筆吧。衝冠一怒為紅顏啊。說說看,你們兩個的事是不是偏偏是我這個糟老頭最後一個知道?要不是大理寺一事後知道你們都習瘦金字,還有鬧得沸沸揚揚的太後宴,你們打算瞞多久?”


  隨之進來在一旁的南燭夫人道:“你們可別覺得奉之多操心,你們兩個是他最喜歡的後輩,一早便想要撮合你二人。卻不想你二人本就是天作之合,這下倒也省得他操心了。”


  尹千城到了先前茶案上端過兩杯茶,走回來先是遞了盛子元一杯,然後將自己手上那杯茶雙手奉到南燭先生麵前,低頭俯身,“給先生賠禮。”


  盛子元將自己手上的茶奉給了南燭夫人。夫人含笑接過。


  南燭雖仍舊一臉不悅,卻是接過尹千城敬的茶,道:“這茶我也該喝,不過真正該喝的是你和子元的新人茶。”


  “……”


  雖說尹千城當著月晦盛子杉等人的麵還可以大大方方拿自己和盛子元的事調笑打趣,但是南燭先生在她心裏亦師亦父,總該是有幾分女子情態的。


  尹千城帶了兩份不自然和手足無措,如此之後語速極快道:“師母不是身體不適嗎?我正好瞧一瞧。”說完走到南燭夫人身邊,一邊為其探脈,一邊與之閑聊交談。


  盛子元和南燭先生在書桌前,與尹千城兩人隔了一段距離。


  南燭先生道:“子元,看樣子你和丫頭也是互相有意,你是如何打算的?”


  畢竟說道男女婚事,盛子元該是首先考慮的。


  盛子元將放在女子身上的視線收了回來,麵上帶了幾分凝重,“我也希望以吾之姓,冠十四千城之名。但雖說以十四手握至烽軍這層關係看來,她嫁給我這個麵上無權無勢的王爺對皇室來說更好掌握,但也並不是一定。太後壽宴之後他似乎對我多了一份試探和顧忌。我動了夏家,他如今也正在思量是何人手成。若不是他本也留不下夏家,也不會讓我如此容易就得手。現在不能急於一時。”


  “我直接為你們去德帝麵前請婚如何?這點麵子他還是需要給我的。”南燭先生已是人生古稀,將生死看的極淡。又膝下無兒無女,自然唯剩下對盛子元和尹千城的關心。而他自然希望有些事可以幹脆些,免得在有生之年留下什麽遺憾。


  若說南燭先生對盛子元的教誨,與其說是人生啟蒙詩詞歌賦,還不如說他教給了盛子元心底所有的親情。


  是的,親情。盛子元在盛氏皇家沒有感受到的親情。


  盛子元笑道:“您若當真喜歡和皇家打交道,當初也就不會因為夏如淳任職翰林掌院為皇室筆添美言而斷了與其的來往了。再說這些年您照拂我為我遮掩不少事,也並沒有完全脫離皇室,若再讓您涉足,隻怕這趟水越涉越深了。”


  “我都已經是半條命到了棺槨的人,擔心這些做什麽。其實並不是不喜與皇家打交道,隻是不喜歡與盛氏皇家打交道。不過你倒是盛氏皇家裏的一個例外。”


  “您又何嚐不是一個例外,天若宗的一個例外。”南燭從前出自天若宗,若追根溯源說不定還與盛子元還有淡薄的血緣關係。而這件事,盛子元或許是除了成德帝外唯一知道的人了。


  南燭先生的視線又轉向交頭低語的兩人,“這事丫頭可是知道?”


  盛子元搖頭,笑道:“十四若是知道早就時不時跑來和您談論天若宗的軼事了。”


  “你們今日撞到我跟前,我來提點你們,是因為皇家近日的動向。染韻山人前日和我下棋的時候,提到拒了成德帝請入宮作畫的事。據說是為公侯世家待字閨中的女子作丹青。你知道我的意思吧。”


  盛子元不知怎麽想到了太後宴上盛子杉那副畫錯了的丹青,道:“我會留意。”


  此時尹千城恰好看過勞,盛子元抬了步子走近,“師母的身體如何?”


  “確實是舊疾留下的病根,回頭我和栢顏商量一下配點調理身體的藥。”她本說得稀鬆平常,隻是憂慮神情極好得在開口之前隱了去。


  隨後兩人便告別了南燭夫婦二人。才不見了尹千城兩人,南燭先生像是想起什麽,道:“我突然想起還有話交代他們。”說著便出了去喚住才走的兩個人。


  “丫頭。”尹千城這會才出了住宅大門,回頭看南燭先生追了出來,她心頭掠上一陣異樣。


  南燭先生直接問道:“你師母的情況不容樂觀?”


  “您還是看出來了。”女子麵露戚色,“師母如今已是行將就木的身軀。若是過了這年冬天,或許還有些時日。如今藥物不能續命,隻是吊著一口精氣神。”


  “我早知道。”南燭先生克製著去麵對這件事,“她身子一日不如一日了,說來還是因為我早些年的糊塗事。”聲音似飄落的柳絮,像是說給自己聽,說給早些年的他自己。


  南燭先生與夫人的事,盛子元是知道一些的,一路走來難說沒有遺憾。他想,自己和尹千城必然要珍惜所有。


  之後的路上是一陣沉默。


  與尹府還隔了一個街口的時候,尹千城開口打破了僵局,問道:“這夏家能被你動的人都動了,夏三小姐如何了?”


  “也不如何。離京了。”盛子元挑眉,寵溺問她,“你是覺得不解氣?”


  “這倒不是。隻是要說得罪我、間接得罪你的人事夏三小姐,你如何動的偏偏不是她?難不成是她一個既無官職又無品階的女子不好下手?”


  “她若當真得罪的是我,我倒也不至於對夏家如此。但她算計的是你,我總該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動她是下策,動她至親之人才最是等量相當。栢顏不也是留了戚無憂一個人承受滿門潦倒的下場嗎?何況隻夏家一門別京,如此才眼不見為淨。”


  看來夏靜嵐因為盛子元的一番爭風吃醋,最最招人厭惡的卻是盛子元。


  尹千城可是該心喜?心喜有這樣一個人將她護在心尖上。


  女子停了步子,眸光放空,似是看到了某些過往,“阿七,你知道嗎?我還曾羨慕過夏三小姐。”


  不是嫉妒,隻是羨慕。


  盛子元停下看她,“羨慕她?”


  “羨慕她可以以那麽少女姿態喜歡你,讓你知道她喜歡你。當時年少春衫薄這樣的姿態。而不是我這樣。初時,她可以在見到你我走近的時候跑過來自然質問;後來你故意稱病,她前去探問傳為佳話,夜傾淵還來此打趣我,可是明明我比任何人都知道你那時的情況。”


  “我知道自己喜歡你的時候人在伽若,回了京都又沒有機會說給你聽,連帶著看你一副病態想要醫你還要步步謀算暗中進行。”她用左手食指繞起自己一綹發絲,卻忘了自己頭上早不是千萬墨發,“還有我一頭銀發,我也是忌諱的,覺得不配你。”


  他握了她繞發的手,“那我是不是也該忌諱,覺得自己配上你?”


  “嗯?”這回倒輪到尹千城一頭霧水了。


  “你回京當晚我借著拜訪先生之名沒有回宮,卻隻是在屋頂看你進了那時的紫竹院;第二天你去醉仙居的時候,我明明知道你在二樓卻隻能等在三樓,卻不想五哥和六哥可以下了朝就明著來尋你;還有南潯冊封那日與先生一同去尹府,硬是忍住沒有同你說話;猜到你會借機去南潯郡,我卻隻能稱病製造一同前往的機會……”


  “五哥六哥可以尋常與你相處,連帶夜傾淵這個你初識不久的別國太子也能和你自然談笑,我是不是也該羨慕?你的銀發很好看,我是不是也該覺得自己一身病體配不上你?”


  她還能感到盛子元握著自己的手上傳來的顫抖,心悸道:“胡說!”


  他抵上女子的額頭,“我也想讓先生早日喝上茶。”


  “……我也想。”尹千城竟然神使鬼差接了一句。


  盛子元抬過頭又問:“你剛才說什麽?”聲音裏帶了極濃的歡愉。


  尹千城麵上雖還有疑似羞怯的疑雲,但說的底氣十足:“不是你在求娶嗎?我需要說什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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