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織錦佳節
織錦節說來算是專屬與待字閨中女子的一個節日。在織錦節這天,但凡是未嫁女子親手做的女紅,小到繡帕香囊大到衣衫床被,送予自己心儀的男子。這送過之後男子接不接受女子的心意就又是另外一件事了。
“都說了如今你自己就是正兒八經的小姐,何須還叫我小姐。”尹千城若無其事道:“難怪一大早就沒看見沐三小姐,必然不是去市集上買布線便是在屋內穿針裁衣。織錦節與我,那不是可有可無的。”
“城姐姐你不必給自己心上人做做什麽物件嗎?”
尹千城想了想,盛子元什麽都不缺,自己就不必去應這個景了,故道:“倒還真不必。”
真心也不一定非要趁了這個節日來表。
鳳凰道:“想來主子你對織錦節也沒什麽特別的感覺和打算,橫豎主子雖然是鳳凰心中第一聰慧人,但在女紅方麵,鳳凰真心是不敢恭維的。”
有知心意者如鳳凰,雖然雖她這話又是褒又是貶,尹千城很是讚同,道:“是呀,我倒是可是拾掇著看看景榮可舍得給我再添置件像樣的衣裳。”
花拭淚從不知尹千城衣裳竟是由景榮經手,一時半刻真是難以接受,道:“可是,女紅明明是女子都該會的啊?”
“這個還別說,主子不是一般的女子。一般女子會的,主子不會。主子會的,一般女子不會。鳳凰雖也不會女紅,在世俗女子裏必會的,倒還有廚藝可拿的出手。”
“鳳凰。”尹千城陰測測喚道,“你今日去廚房露兩手廚藝吧。”
尹主子又開始公報私仇了。
“……主子,我今日才披星戴月風塵仆仆跋山涉水含辛茹苦……”鳳凰絞盡腦計企圖動之以情曉之以理感化她家主子。
“許久不見,四字詞學得極好。”
“……”
鳳凰和尹千城的鬥嘴點到為止,花拂雪猶豫過後還是問道:“小姐,怎麽、怎麽就你一個人?”
尹千城不必想都知道這句話的內裏意思,直接道:“鬆若在在水沚。”
花拂雪沒有接話,低頭去捋線頭,卻似乎越捋越亂。
“城姐姐,聽說昨日禮部很是繁忙,是為了幾位皇家王爺的婚事,今日午時聖旨便會下達。你昨日不是也入了宮嗎,是不是真的?”花拭淚冷不丁提起這話題問道。
尹千城蹙蹙眉,這小丫頭怎麽會有興趣問及這件事,“確有其事。”
“那皇家幾個封王的王爺都定了婚事?”
“除開元殊王和逸王,其他都已定下了王妃。”
之後鳳凰倒也沒真的去廚房做苦力,四人也不多言。雖鳳凰也會女紅,但她做來也沒有個人去送送一表心意,花家兩姐妹倒是並坐著做女紅。尹千城喝茶看書看鳳凰。
到了中午時分,不管是大件還是小件都該是做好了。
本來尹千城倒是無意去看兩人的成品,畢竟針線高中景榮在她眼皮底下張揚炫技這麽多年,如今誰的女紅繡品還能入得了眼。
但花拭淚繡的手帕卻讓她不禁心下一沉。那鴛鴦織錦手帕一角繡著一個豐字。
以尹千城所知,花拭淚認識的名字裏帶豐字的男子,除一人再無其他。而且花拭淚方才特地問起盛子崖等人親事,想來這一問是虛,想知道盛子豐的情況才是實。
“你愛慕豐都王?”
花拂雪也是一愣,但拭淚手帕一角那字紅線鉤成,真真切切,斷然不會是幻覺。
花拭淚巴掌大的花容蹭地紅了。
什麽都不必說,尹千城已然知道她的心思。少女心思,少不了自己心儀的少年吧。尹千城先是會心一笑,而後心裏又不禁為花拭淚這份心思認真琢磨起來。
且不說花拭淚和五殿下是否兩情相悅;也不說盛子豐是皇子又是王爺,他的王妃出身要求必然要高出商賈之家許多。哪怕花家富可敵國,畢竟身份上矮人一截。隻說花家雖在京都天子腳下,卻是秉持從商遠離政治,花忘塵會願意讓花拭淚讓花家和皇室從此牽扯上嗎?還有花忘塵利用錦冠華衣與花拂雪相認一事,始終是橫亙尹千城心頭的烏雲。
但她亦有少女那份活潑直率,先是點了點頭,然後又半喜半憂道:“城姐姐,他如今已經定了王妃,我趁今日表明心跡可是有什麽不妥?”
鳳凰心想:這話誠然有些多餘。若當真覺得有什麽不妥,她也不會繡好而後心思袒露人前還如此一問了吧。而且聽她這話,早已經打定主意趁今日織錦節一表心跡,就算主子說不妥她必然也是必行的。
到未從尹千城麵色上見她如何揣度花拭淚的一番心思,隻是說話一針見血道:“你是想著破壞陛下定下的婚約?還是不介意隻是做豐都王的側妃?”
“我喜歡他,是我和他之間的事,與他和另外的女子又無多大相幹。”花拭淚說的堅定不已。
陷入愛戀之中的人果然大多思想境界很是高深。
但尹千城想,若換做自己,必然不能接受。她要的感情,是一生一世一雙人。誠然她知道多得是傾慕盛子元的女子,也能淡然覺得那些女子喜歡盛子元是一回事,自己對待盛子元的心意又是另一回事。
但以汝之姓冠吾之名的締結良緣是神聖的。情愛自私、侵略又霸道。若當真隻能和另外的人分享自己的所愛,那這份愛必然是殘缺的,表明秋毫無犯實測支離破碎千瘡百孔。
正思索之際,抬頭就瞧見院門口站著一襲天青色衣衫的花忘塵。花忘塵身邊是他隨身侍從。
其實尹千城如今是有些不知該如何與花忘塵相處的。好在花忘塵現在所有的注意力都在花拭淚方才那句話。
還未等尹千城說什麽寒暄之詞,花忘塵道:“城姑娘,已是午時,我特來接她二人回去。”他人還未來得及進了院內來,身形隱在院門外,頭頂是斜垂怪異的紫竹枝條,一張玉顏隱在了竹條斑點的陰影中,看不到麵上神情,隻能聽到還算鎮靜的聲音。
人家家主兄長接自家妹妹回家,尹千城自然不能說什麽。正巧花家三兄妹走的時候景榮又突地進了來。
鳳凰見都是自己人,問道:“主子,那個花三小姐喜歡什麽王爺,你怎麽看?”
“能怎麽看,就看是兩情相悅還是伊人苦戀,不過以我對豐都王的了解,他和花拭淚之間有些難度。”尹千城起身,“說這些作甚,又不是我家鳳凰的終身大事,操什麽心。”
鳳凰先是嗔視了尹千城一眼,隨後大大方方道:“主子這可是你說的,到時候若是沒人看得上我,我就賴著你了。”
“自然。”尹千城欲伸手去蹂躪鳳凰的烏發,玉手到了半空一頓,最後卻還是準確無誤落在了鳳凰頭上。
鳳凰有句話沒有說錯,她的武功得尹千城一手調教,亦是尹千城最為喜歡的心腹。方才尹千城那一頓自己是沒有逃過鳳凰的感知。鳳凰作勢拍掉放在自己頭上的手,側了側身,又瞧見了老熟人,“鬆若!主子之前還說你在暗室。你怎麽跟主子出了山還是這麽喜歡暗室鍛煉自己,這不是讓我這個被主子說是不思進取的人臉上掛不住嗎?”
鬆若才沒有這個閑情逸致聽她明明不覺自己無錯還一副扼腕歎息的自責腔調。
鳳凰知道鬆若性子,又道:“是不是聽到我的聲音所以出來看看我?”
誠然這話說得鳳凰自己都不相信。鬆若確實是聽到了一個人的聲音才出來,但那個人此時已經走了。
相比鳳凰的活潑,鬆若依舊是惜字如金的鬆若,隻打招呼道:“鳳凰。”隨後走了過來,單膝跪地,道:“主子,鬆若還是鬆若,此後與鳳凰等一起保護您。”
尹千城看著地上的鬆若,“將自己開解了?”
能在尹千城身邊得她如此器重的,可不是隻需要武功卓然就能行的。鳳凰雖未參與前因,但她知道鬆若與花拂雪的事,從眼下狀況,也能推出來七八分。
“花雪一離主子而去,鬆若必連同她那份誓死追隨主子。”
“不用誓死,起來吧。”尹千城將一直負在背後的手移到前麵,“這是拂雪讓我轉交給你的。本以為不必這麽快。轉交與否是我的事,接不接是你的事。若是不接,自己去與她說清楚。”
鬆若麵色一僵,全身動作姿勢還維持著沒有完成站直起來的姿態,想了片刻,才將尹千城手上那個藕荷色荷包接了過來,“是。”隨後人影一掠,蹤影不見。
看了一會的景榮冷冷道:“你倒是對他們縱容的很。”
“沐三小姐去哪了?”
“回去了。”
尹千城直直盯著景榮,卻又不說話,一雙琉璃眸子左右亂轉,思索著各種沐三小姐不告而別的原因和橋段。
景榮十分頂不住女子這種神色,道:“今日是織錦節,梅嶺在織錦節這一日素來最是熱鬧,那個丫頭在京都這個呆板地方待不住。”
尹千城偏頭看他,“你和沐三小姐……”
“女人,管好你自己的事。”景榮又拂袖走了。
“情愛中的男子啊,翻臉比翻書好快。”尹千城終結陳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