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黃雀在後
“主子,現在三小姐喜歡上盛子豐,您怎麽看?”同樣的話,也有人在花府如是問道。
“還能如何打算?若是我的妹妹,就永不該盛氏一族的人有什麽牽扯,更不提締結成夫妻。半夏,你該明白我對盛氏一族的恨意!”說話的是花家家主花忘塵,這個被尹千城說是君子第二的謙謙君子,從未有過的狠絕和淩厲在這一刻展露無遺。
半夏算得上花忘塵的心腹了,說話亦不避諱,“可是她們並不知道自己真正姓什麽。”
花忘塵一時沒有說話。
半夏趁熱打鐵,“屬下以為您會覺得有一個盛氏皇家的兒媳婦會有些助益。”
“拭淚是我心底最好的善良。不到最後,我不會拿她去做犧牲。”這個素來如玉溫潤的男子,深深一歎,“或許她不該從暖城回京的。”
隻是三小姐嗎?
“那二小姐呢,屬下現下越來越看不懂了。若是利用二小姐與尹千城的關係,讓二小姐留在尹府,我們與尹府來往密切,從中做些手腳,豈不是更加方便。”
“你說錯了。若是拂雪留在尹府,我與尹府來往增加,這樣會很生硬。但若是拂雪認了我們之後因為與她的感情依舊來往,這樣的效果不可同日而語。但似乎,她比我想象中要敏銳得多,莫不是哪裏出了差錯被她察覺出來了?”花忘塵思索著樁樁件件,藍株的投靠,湯水之行,尹府大火,拂雪的身世,還有對付廢太子的青衣……自己都計算無遺,到底是哪裏出錯了呢?半晌,卻還是毫無所獲。
可惜花忘塵此時還不知道,最不應該計算的親情被他拿來計算,使自己所有隱藏著的用心變得麵目可憎。
“屬下沒看出尹千城與您之間生分了啊。”
花忘塵笑著搖搖頭,兩個人之間的親疏遠近,就算沒有隻言片語,必然也能從一個側麵一個神色上機警感知,哪是旁人能瞧得出來的。
半夏又道:“既然尹千城對您開始有所戒備,我們是不是該主動出擊?”
“我自認並無太大馬腳,她現下必然隻是懷疑中。以不變應萬變吧。”
“還有一件事,根據二小姐身邊的隱衛來報,尹千城身邊那個侍從鬆若剛才找過二小姐,似乎是還了件什麽東西,看起來像是女子手工織物。人走之後二小姐還哭了一場。”
“女子手工織物。今日是織錦節。我現在可以確定了,拂雪和鬆若之間的感情。”
半夏試探問道:“二小姐,喜歡鬆若?”
花忘塵沉思良久,“若是拂雪的心向著我多一點,該有多好。”
“畢竟二小姐與尹千城在一起十年,不過好在眼下二小姐是花家的二小姐,假以時日,我和主子會讓二小姐歸心的。”
“是呀,當年我是闔族滅門中倒地待捕的無知孩童,如今我是意欲摧毀盛氏一族的翻雲覆雨手。嗬!最難一如始終是人心。”
鬆若確實為了還荷包去了一趟花府,此時才會尹府。
尹千城倒是沒有問及有關鬆若的處理。
景榮瞧見鬆若走後,才道:“我原先還很不能理解為什麽你會是第一個通過山主考核的哪一個。現在理解了。”
抱著一堆胭脂水粉忙活的尹千城在百忙之際抬了抬頭,一副‘你說說’的模樣瞅了紅衣倚門框的男子一眼。
“我之前隻道你是優柔寡斷該斷不斷,不舍鬆若和花家那人就此一刀兩斷,畢竟都在你手下行事,有這麽多年相伴之情。而且那人還是隨你從尹府一路走到如今的。”
“其實你隻是看似順其自然實則順水推舟給他們自己選擇的機會。若是你一開始就自行做了決定,不管是鬆若還是花家那個,都不會從心底裏服你。情之一字最是外人難以介入,他二人的事你沒有橫插一手是對的。”
“栢顏最為人稱道的穩重內斂你有,我身上最為幾個老頭子煩心的沒規沒距你也有。伽若的奇功異術你學的比我二人精進,天若關於權謀帝術你也是半玩半學,我不說一句不服都也不行。”
尹千城笑出聲,笑聲裏似乎還參雜著濃鬱獨特的胭脂香味,“能讓心高氣傲的景榮你說這一番話,我怕是要折壽了。”
“我也不過說說。你也別當真了。俗話說禍害遺千年,我可不想折你壽。”
“好說。景榮,趁著今日織錦節,織錦織錦,你是不是該給不才在下我添置件衣裳?”
“怎不見你為元殊王在今日引針穿線表心意,還賴上我了?”他這話裏有慣來的鄙夷,但莫名得期待、欣喜多過於鄙夷。亦不知這期待是期待著什麽。
也不知是不是因為尹千城習慣了景榮的鄙夷不屑,她從來隻聽得出來他話裏的鄙夷不屑,亦或是,出了鄙夷不屑,尹千城想不到他話裏還有多上哪一種情緒。
女子低著頭連聲反駁:“誰說我不會表心意,不過是不屑於這種普通的方式表。”說道這的時
候她臉上露出滿意的笑意,各色胭脂在她手裏變得如同一碟碟精致的小菜。
尹千城一直低著頭,所以錯過景榮那一刻難以抑製表露在臉色悲戚的陌生神情。那是她完全不知道完全不能相信的景榮。
隻是知她熟她如景榮,自然知道那些看著怪異的胭脂是女子用來做什麽的。但知道又如何,因為他最知道的是那些她的心思,與自己涇渭分明毫無牽扯。
“主子你要的檀香紙來了……”如一陣風飄來的鳳凰遠遠道,但在與景榮擦肩而過的時候生生忘了後麵的話,轉口到:“景榮大人。”
自然是沒有景榮的回應。
拿了紙進屋的鳳凰疑惑道:“景榮大人怎麽走的時候一張臭臉?”
“他什麽時候不是一張臭臉,鳳凰你是多久沒看到了才會詫異這個。”
“總覺得有什麽不同。”鳳凰說得很小聲。
尹千城自然沒有聽清,“你在嘀咕什麽?”
“沒什麽。”
晚間盛子元又從暗門到了尹千城書房的時候,女子正在書案前提筆搗鼓著什麽。經過第一次的穿牆事件,尹千城已經不會再擔心牆中出現和歹人,所有根本不會留心自己書桌後的那道暗門,亦不會再用武力去招呼。更加之女子現下太過認真手頭上的事,竟是絲毫也沒有察覺到身後多出一人。
盛子元無聲關上暗門,看向書案上。玉指之下,一男一女好似畫中仙,竟像是頃刻之間就要呼之欲出。這畫上人和景是他見過的,更是他身臨其境的。因為他就是畫中男子,而尹千城無疑是畫中盛子元身邊比肩靜好的女子。
之所以說見過,正是太後壽誕當日盛子杉拿出的那畫的翻版。但盛子杉選用的是橫著的畫卷,尹千城選的是豎長的畫卷。後者比之更加注重人的整體和麵部細節之處。想必也是因為盛子杉畫中人麵部太過隱約模糊,故而尹千城有此一處精巧的改動。
尹千城最後一筆落完,頓覺肩頭一重。心下詫異,大功告成,不該是肩頭心頭都一輕的嗎?熟悉的氣息席卷而來。她不遲鈍,在這一刻心底已然點線臨摹出來人眉眼輪廓,不禁嘴角輕起。
男子還未如何說出此時心中歡愉,女子略帶埋怨的口氣道:“你時不時會從暗門而進,我心裏很是沒有底。”
盛子元心想:十四這一句話生生破壞氣氛!所以他也來破壞氣氛,“本來最初設想這道暗門安置處的時候,是那裏。”
盛子元如是說著,手指搖搖指向一個地方。那地方是屏風,屏風上還是尹千城今早換下來的外杉,屏風後是日常用來換衣沐浴的地界。
“……”尹千城有一陣思維停頓,半晌道:“阿七,請不要顛覆你在我心中的形象。”
盛子元識時務,當即順著女子道:“所以我想著你對那裏必然是警惕性十足,所以另改了地方。”
“你又不會背著我與其他男子筆端述情旖旎無雙,怕什麽?”盛子元又道,“還是隔著十年看到十四的丹青。比之子杉有過之而無不及。子杉當日的畫到了何處?”
“壽宴當天就毀了。”尹千城說得幹脆利落。
盛子元偷笑,他的十四,這是跟一張紙過不去,還是眾人從不一起提及他和她覺得對他是一種委屈。不管如何,終歸是她對他的心意。無雙心意。
“可是送與我的?”盛子元伏在她肩頭,慢慢的氣息噴灑在她的耳際,有些蠱惑。更是讓女子身子一陣輕顫。
但奈何盛子元美人計都用上了,尹姑娘十分不上道,“又不逢年又不是你生辰,送什麽禮?”
“雖不逢年雖不是七月七,但今日好像是——織錦節,你確定不該有所表示?”
女子定定的看著他,很是確定且肯定得搖頭,道:“確……唔。”
未出的聲音堵在喉腔裏,想碎石跌入水中清響一聲卻未來及泛起漣漪。
有冰涼薄唇貼上,帶著他灼熱的呼吸,像是要將她融化。他和她並未是第一次親吻,隻是第一次尹千城主動是武功恢複之際而盛子元心疼的時候,第二次同樣如此。這一次大為不同,沒有淺嚐輒止,而是攻城略地。
這片刻似乎時間都靜逸停止,這不是她熟悉的領域,她找不到周遭一起可以具體的支撐,身心像是沉沉往無盡深淵裏墜落。每每她覺得快要溺亡的時候便會有浮萍將她托起,讓她覺得自己找到了可以依托的心之彼岸。於是她憑著本能毫無間隙得貼近,所能感知的氣息很是熟悉,像是那人的,又像是自己的,好似兩個貼近的人早已身心合一。
久久,他的唇終得滿意離開。再看懷裏的女子,儼然一副含帶三月春水的嬌羞絕豔模樣,她本是驚鴻無匹的天人之姿,此時此刻好似比之平常更美上三分。他想,果然動情的女子才是最美,而幸好這樣的她隻他一人得見,此時的她隻屬於他一人。
他也決定,以後但凡他的十四和他持相反意見,這樣‘鬥嘴’,絕對勝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