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章
宏武二十五年,冬月。
一場小雪后。
燕王妃見到了已經成為天子的夫君。
薊城,前朝之時,這是前朝的陪都。這薊城是有一座帝王的行宮。如今,那行宮就是成為了帝王的新皇宮。
薊城,在這個冬天,也是改了名兒。不再叫薊城,而是燕京。
皇宮。
曾經的整個燕王府諸人,在帝王回了燕京后,就是全數搬進了皇宮。皇宮,肯定是比燕王府的規格更大。
一場家宴后。
各自回了各自的寢宮。
福娘和夫君回去后,並未急著歇下。
夫妻二人還是拉著長子談了一翻話。當然,也是跟長子講一講,蕃薯在秋季的收穫。朱瞻元聽后,挺稀罕那蕃薯了。
「爹娘若獻這等寶物給皇祖父,皇祖父必是大悅。此等寶物於皇家而言,真乃天賜。」朱瞻元這時候是真高興。
在這等關鍵的時刻,若是親爹能早早當上了太子,對於他們這一系人而言是好事。
「你皇祖母知道此事的。肯定已經說與你皇祖父聽了。」
福娘笑道。
朱瞻元一聽這話后,隨即明白過來了。
爹娘並不想佔得這一功勞。朱瞻元問道:「爹娘是想讓功勞由得皇祖父領了?」
福娘和夫君朱高熙對視一眼后,都是相視一笑。朱高熙說道:「確實如此。」
朱瞻元眼睛一眯,然後,笑了,他說道:「爹娘考慮的周全,這等大事,這等光彩,爹娘不沾也無妨。皇祖父是乾坤在心中,肯定是會更加欣賞了爹的。」
有時候,有些功勞領了,不如不領。
帝王的眷顧,比更多的功勞更重要。
朱瞻元當過帝王,他明白這個道理。
特別是他爹跟皇祖父之間,關係有些淡啊。若是能讓蕃薯之事,在皇祖父、皇祖母面前討個吉兆,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這燕京的皇宮。
如今三位皇子住的,自然皆是皇子所。
那皇子所的三位皇子的宮殿名字,皆是照搬了燕王府曾經的名字。也是燕王妃的意思,說是念舊些。
沒錯,燕王妃還是燕王妃。
帝王要冊封皇后,自然是要來一回立后大典的。
帝王頒發於天下的旨意,就是明年,永和元年的春暖三月,正式舉辦了立后大典。介時,各地的藩王亦是要到燕京朝拜的。
燕王,皇宮,坤寧宮。
燕王妃雖然還不是正式的皇后,不過,已經在帝王的口喻里,搬進了這一座國母的宮殿。
帝王這一晚,自然是歇了嫡妻的寢宮中。
夫妻多年,相互之間的默契那是深刻的。
「這些日子,辛苦你了。」
帝王的話,說得簡單。其語氣里的信任,還是非常明顯的。
燕王妃笑了,她說道:「夫妻一體,豈能用辛苦二字。」說了這麼一句后,燕王妃轉了話題,又道:「說起來,也是高熙夫妻有本事,能尋得那蕃薯來。」
「那蕃薯的於國朝而言,真乃天賜之神物。」
「待來年,皇莊種植收穫后,由得聖上讓勛貴朝臣們親自見識了那蕃薯的高產量。到時候,也是為聖上正名,叫天下人知道聖上登基稱帝,那是上蒼的意思。」
「聖上本應為天子,如今就是順了天命。」
「天命在聖上。」
燕王妃的話,說得帝王心頭火熱。
是啊,他這皇位來的時候,是靠了武力。可馬上能得了天下,馬上是治不了天下的。悠悠眾口,還是需要一些青史令名的。
「甚好。高熙夫妻也是立功了。」
帝王隨口誇了長子長媳一句。燕王妃笑說道:「他們夫妻不準備報功,由得我給提一句。我瞧著,福娘嘴裡的意思,是高熙想著這光彩他不應該得。這蕃薯為何早不出現?晚不出現?偏偏聖上得了天下
時,它就出現?」
「高熙夫妻的意思,那就是認為,這是上蒼借他們的手,送到聖上您手裡的。」
燕王妃這一翻話說得帝王更高興。
對於長子長媳的謙讓與恭敬,帝王很滿意。
哪怕帝王曾經討厭了長子的軟弱,不過,如今看來,這孩子還是有孝心的。對於蕃薯的好話,燕王妃在收穫后的家書中,已經著重的寫給了帝王詳細的一切。
帝王當時就是跟燕王妃說的話一樣,覺得這是上蒼對他得帝位的證明。證明了,他是一個上蒼認可的皇帝。
若不然,豈會降下了蕃薯這等神物。
蕃薯、蕃薯。
可不就是燕藩的命數嘛。
不光別人信不信?曾經的燕王,如今的天子是信了。
翻過了宏武二十五年,迎來了新的一年,永和元年。
永和帝是一位勤奮的帝王,這一特性是從宏武帝這位皇父的身上學來的。當然,永和帝的性子,跟其皇父也是相似乎的。都是有些剛烈的。
也許就是因為如此,永和帝才會欣賞了他的次子朱高晸。
畢竟,長子的性子在永和帝的眼中,有些軟弱了。當然,這也是朱高晸這位嫡次子起了野心的一個借口。
朱高晸覺得,他父皇欣賞他,他憑什麼就甘心讓了大哥當太子?將來再當了皇帝?
都是皇父的兒子,爭一爭龍椅又如何?
春。
紀義迎著祖父,早早的來了燕京。
至於大哥一家人,則是留在了南邊的陪都。
紀義已經瞧出來了,大哥這是避嫌啊。當然,對此紀義是心頭感激的。
紀家奶奶為何樂意隨小孫兒來了燕京?那是因為紀家奶奶想來尋了張家人,都是舊識,紀家奶奶想用她這一把老臉,給紀家求得一些方便。
哪怕被人罵了攀附富貴又如何?
紀家奶奶認為她這等老婆子活得夠久了,臉面亦不算什麼。
春,二月。
各地的藩王已經陸續的來了燕京。
朱瞻元在這等時候,出了燕京,去了燕京外的一座廟中。這裡有他曾經的師傅道衍和尚。道衍和尚歸隱之地,便是這一座廟中。
「皇孫不必再來貧僧這等世外之地了。」
道衍和尚的語氣是淡然的。
朱瞻元卻是笑了,說道:「我與師傅一場師徒,如何不能述舊?莫不成在師傅眼中,我是一個薄情寡義之人嗎?」
道衍和尚聽得這話后,臉上有些笑意了。
「皇孫如何?貧僧不敢評價。」道衍和尚非常認真的回道:「千百年後,自有後人為皇孫作了青史之評。」
道衍和尚這話里透露的信息,朱瞻元聽出來了一些。
朱瞻元琢磨著,這位說是世外的修道之人的和尚師傅,看來,也不是心頭那般平靜啊。他如今看出來了,道衍和尚的隱退是皇祖父的意思嘍。
果然不出所料啊,朱瞻元不得不佩服了皇祖父。這麼一個稱手的祭酒軍師,應該用時就用,應該舍時就利落的舍掉了。
為何不用了道衍和尚?
朱瞻元很清楚。
皇祖父是不想將道衍和尚納入了朝廷之中。
因為,這些修道之人若真得帝王許可,納進了龍氣的綱常之內,那是會竊了大周朝的皇家氣運的。
曾經是需要一下,皇祖父還能容忍。
如今,自然是過河就拆橋了。
「師傅,你這扶龍庭,本皇孫瞧來,卻是收穫頗少。可曾悔了?」
朱瞻元開門見山的問了一話道。
說這話時,他不是平日里小大人的模樣,而是一個少年孩童心性顯露,那瞧著真叫一個率真直爽。
只是,打人不打臉。
道衍和尚只覺得臉被人煽得啪啪響。當然,這是道衍和尚的心裡想法。面上,道衍和尚還是端了高人風範。道衍和尚說道:「天子皆有天子的考量,帝王之愛,大愛無疆。貧僧世外之人,唯有敬服,豈敢私怨
?」
「啪啪啪。」朱瞻元拍了掌,拍得響亮。
「師傅這話講得真好。」
朱瞻元一臉的認真,似乎他說得話,就是心底的真話。那叫一個真,比真金還真。
可道衍和尚就有一種直覺,這個皇孫徒弟是在嘲笑他這個世外高人啊。
「皇孫,過獎了。」
道衍和尚說了這一話。
一時間,二人又是沉默了。
良久后,朱瞻元說話了,他問道:「師傅,你是修道之人,是世外高人。可知道,中原之外,天地有多遼闊?」
為這般想,完全是因為前一世,他娘給他講過了,中原之外,還有許多的國家。
人的一生,能瞧的,不過是自己眼中的世界。
中原之外,除了蠻荒,還有文明嗎?前一世,朱瞻元沒那個福氣去探索了那世外的國家與文明。前一世,他少年之時,在二叔的一些打壓下,汲汲謀生。青年之時,他查到了父親的死因,他不甘心。所以,
他要奪嫡。
爾後,母親死了。死在了一場對他的陰謀之中。
前一世,除了奪嫡外,朱瞻元就是忙於對皇位的謀划。
及至登基后,也是朝廷之中,盤根錯結的各系明爭暗鬥,他這位帝王若要帝王的實權,自然也是要一翻的龍爭虎鬥。
守業,守祖宗基業,想當一個明君,並不是那般容易的。
前一世,朱瞻元有能力,有威望,去組建了海外的探索,為中原大地上,為皇家統治下的百姓,用手中的劍奪得更多適合耕種的土地時……他這位被世人喻為明君的帝王,卻是因為早年的宮廷奪嫡傷了底子,身體變得贏弱了。大志未隨願,何嘗不是抱憾辭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