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chapter 045無常（2）
●════════════════●貴族的復興系列●══════════════●
周日中午吃過午飯後美慧本想到露台上去畫一會兒畫，不想忽然接到了郭曉亮打來的電話。郭曉亮說他收到姐姐的消息了，說著說著便泣不成聲了。
在美慧的印象里，郭曉亮一直是有著燦爛笑容的郭曉亮，她從來都沒想象過郭曉亮哭是什麼樣子，事實上她根本想象不出，因為他的笑容給她的印象實在太過深刻了。
或許正是因為郭曉亮的笑給她的印象太深刻，他的哭才更讓她感到心碎，哭與笑之間的巨大反差帶給她的是無比強烈的震撼，當她在電話里聽到郭曉亮的哭聲時她彷彿看見一匹陷入沼澤的年輕駿馬正仰天發出絕望的嘶鳴……美慧不禁很為郭曉亮擔心，不知為什麼，她非常非常牽挂這個大男孩兒。於是美慧立刻約了郭曉亮見面，見面的地點就定在他們上次一起吃飯的那家餐館。
當美慧在那家餐館見到郭曉亮的時候不禁嚇了一大跳，她發現郭曉亮完全變了一個人。不僅臉上的笑容不見了，而且臉色蒼白眼睛紅腫，身上的衣服也皺巴巴的，加上沒刮鬍子，下巴黑黢黢的，本來很乾凈很清透的孩子此時看上去竟然顯得髒兮兮的。
「你到底收到了什麼消息？怎麼會這麼傷心呢？」美慧不禁小心翼翼地問坐在對面的郭曉亮。
郭曉亮也不說話，只默默把手機掏出來鼓搗了一會兒，然後遞給美慧。美慧接過郭曉亮的手機，發現手機屏幕上正在播放著一段視頻，只見一個年輕的女孩子打扮得十分靚麗，坐在一張精美的餐桌旁邊，桌上鋪著潔白的桌布，還擺了一隻插滿了百合花的水晶花瓶。（美慧一眼便認出那是郭曉亮的姐姐了，以前只是看照片已經覺得她跟自己很像了，如今再看視頻更覺又多了幾分神似。）
開始的時候她的臉上帶著淡淡的嫻靜的表情，默默地坐在餐桌的後面一句話都不說，當鏡頭在她和餐桌之間來回切換了好幾次之後她才終於開口說話了。
「曉亮，這麼久沒有姐姐的消息你一定很擔心吧？看到這段錄影就不用再擔心了，姐姐現在過得很好。姐姐好不容易遇到了一個喜歡的男人，好不容易才爭取到跟他一起出國過無拘無束的生活的機會，我想要牢牢把握，畢竟這是屬於我自己的幸福。我沒告訴他我有一個弟弟，我怕我告訴他后他會覺得你是個沉重的負擔而選擇跟我分手，我不想因為你的緣故而毀了我已經到手的幸福。
曉亮，從今以後姐姐再不能帶著你一起過日子了。就這樣丟下你一個人逃走，獨自到國外過幸福的日子真的很對不起，希望你能夠體諒姐姐的苦衷。如今你已經大學畢業了，生活上完全可以自立了，沒有姐姐的照顧你也可以好好活下去。曉亮，把自由還給姐姐吧！別再到處找我了！讓姐姐從今以後可以為自己而活好嗎？
曉亮，再見了！記得保重自己，記得要快樂，沒有姐姐的日子，更要笑著生活。」
美慧看著看著聽著聽著眼淚竟忍不住滾滾而出，或者是因為視頻中的那個女孩子跟自己真的很像，她看了只覺得熟悉，就連那個女孩子說話時那種寡淡而嫻靜的表情都讓她覺得似曾相識，雖然她並不知道那種寡淡和嫻靜是自打家中遭遇變故后她與人交談時常常會有的表情。
熟悉和似曾相識不禁令美慧產生了一種錯覺，彷彿視頻中對郭曉亮說話的那個女孩兒不是郭曉亮的姐姐而根本就是她自己一樣。而這種錯覺又讓美慧隱隱約約地看見了那隱藏在表情嫻靜的說話者心中的傷痛，只因她自己用那種表情說話的時候心中每每都是藏著傷痛的。因為不得已的苦衷強迫自己把悲傷埋在心底，外表看上去淡然鎮定，但內心卻在翻江倒海，而且心裡越是翻江倒海，外表就越要淡然鎮定——像這樣不得不在內心與外表之間製造出巨大的反差的過程是什麼感覺什麼滋味美慧是再清楚不過了。或者正是因為如此，她看到的內容和郭曉亮看到的內容是有所不同的。
「姐姐不要我了！她拋棄我了！我知道姐姐為我付出了很多，我應該給她自由讓她幸福，可是我還是忍不住會傷心難過。姐姐曾親口對我說過：就算全世界都拋棄了咱們，只要咱們姐弟倆不拋棄彼此，未來的生活還是會溫暖幸福！姐姐對我說這些話的時候她還有隻有十七歲，正因為有這樣一個在十七歲的時候就如此堅強的姐姐，我才能堅持到大學畢業。你知道我有多愛我姐姐嗎？我是為她才一直笑著生活的！可是現在她卻拋下我走了，我真不知道還要為什麼活著，我……」郭曉亮一邊說一邊再度泣不成聲。
「曉亮……」美慧叫了一聲曉亮亦忍不住淚如雨下。
「美慧姐，我真的不想活下去了，真的不想了！」 郭曉亮哽咽著說道。
「曉亮，不要這麼快就斷定姐姐拋棄了你。你姐姐跟你一起度過了人生中最艱難的時光，如今你已經大學畢業又有了一份不錯的工作，你們的日子會越過越好的。她為什麼要在這個時候拋下你獨自離開？就算要離開，也總要收拾和準備一下，總要跟你當面道別吧？何至於走得這麼匆忙？這就好像她本來打算出門買瓶醬油，結果在去買醬油的路上忽然改變了主意想去長途旅行，於是她就穿著拖鞋抱著醬油瓶子去了機場飛去遙遠的海濱城市度假去了，這是不是太有悖常理了呢？除非是有什麼難言之隱，你怎麼知道這段錄影不是有人逼著她錄的？你怎麼知道她不是被人強迫說那些話的呢？你也看見了，這視頻是有人幫她錄製的，當然這些都只是我的猜測而已，實際情況也可能不是這樣，但無論如何我堅信你姐姐一定另有苦衷。我不相信一個十七歲時就懂得對弟弟承擔責任的姐姐會為了一個男人而遺棄多年來跟自己相依為命的弟弟，如果她一開始就是那樣的人便也罷了，可是你知道她不是那樣的人。雖然我們看的是同一段錄影，但是我覺得有些東西我看到了你卻未必也看到了。」美慧一邊流著淚一邊對郭曉亮說道。
「那是什麼東西呢？」郭曉亮不禁哽咽著問。
「當她跟你說再見時你看到她心裡的傷痛了嗎？你看到她有多牽挂你，有多希望你能平安幸福了嗎？我看到了！」美慧回答。
「這麼說說姐姐她有可能並不是為了要跟那個男人一起過幸福的日子才離開我的？她可能還有別的苦衷，而且她不想讓我知道她的那些苦衷？是這樣嗎？」郭曉亮忽然問道，並停止了哭泣。
「我還不能隨便下定論，但有可能會是這樣，不！應該說是很可能會是這樣！」
「那姐姐的苦衷會是什麼？」郭曉亮抬起濕漉漉的眼睛，用期待的眼神望著美慧問道。
「暫時還無法知道，但是我相信總會找到一些線索的。另外，說不定當時過境遷，她還會再聯絡你。」美慧一邊從桌上抽了張紙巾擦眼淚一邊回答。
「她會嗎？美慧姐，你沒有騙我吧，姐姐真的還會再聯絡我嗎？」郭曉亮急切向美慧求證道，暗淡的眼神剎那間被一點希望之光點亮了。
「我相信她會。」
「謝謝你！美慧姐！聽你這麼說我的心情好多了！」
「曉亮，就算姐姐真的拋棄了你不再回來了，你也不要一直傷心難過，無論發生了什麼事，都要好好地堅強地活下去！好好活著是生命最本真的意義！只有活著才會知道什麼是活著！」
「可是一個親人都沒有了活著還有什麼意思？」
「……」聽了郭曉亮的話，美慧沒再說什麼，只是抬起濕漉漉的目光望著郭曉亮，淚水再次滑出眼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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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慧離開郭曉亮回到出租屋的時候已經快四點鐘了，進門的時候竟然意外地看見蔣樂姍在給寧香梅化妝。
「美慧，你回來的正好，看看我工作的成果如何？你看香梅畫點淡妝是不是漂亮了很多？如果再稍微打扮一下肯定更不一樣了。」蔣樂姍指著跟她面對面坐在沙發里的寧香梅對美慧說道。
「……」美慧看了一眼寧香梅，卻沒說話。
「姍姍，就這樣吧，別再畫了，再畫的話我都沒法出門了。」寧香梅見美慧回來了，立刻覺得渾身上下都不自在起來，於是便試圖終止化妝。
「怎麼就沒法出門了？就因為要出門所以更要畫得漂亮一點，同學聚會可不是一般的活動，一定要讓你的同學看到你的變化才行！」
「可是這變化也太大了吧？還是不要了！」寧香梅說道。
「別動，亂動的話眉毛要畫歪了，沒有男生會喜歡歪眉毛的女生的。」蔣樂姍一邊堅持給寧香梅化妝一邊轉而對美慧說道：「美慧，我化妝還可以，不過在穿衣服上你的品位是最好的，你給香梅指點一下吧，她今晚要去參加同學聚會。」
「我就那麼幾件衣服怎麼穿也就那個樣子，就這樣好了。」沒等美慧說話，寧香梅便慌忙搶著把蔣樂姍的話接了過去，接完話后便不管不顧地從沙發上跳了起來。
「香梅，你怎麼起來了，我還沒畫完吶！」蔣樂姍也跟著從沙發上跳了起來。
「不用再畫了，真的不用了，就這樣好了。」寧香梅一邊說一邊轉身跑開了，只見她頭也不回地扎進了她自己的房間。
美慧見狀轉身也想回自己的房間去。
「美慧，你等一下再回房間，我有話問你。」蔣樂姍忽然望著美慧笑嘻嘻地說道。
「什麼話？」
「我問你你這一下午跑去哪兒了？」蔣樂姍笑嘻嘻地問。
「出去見一個朋友了！」美慧回答。
聽了美慧的回答，蔣樂姍立刻跑到美慧跟前壓低聲音小聲問道：「你是去見肖英俊了嗎？是不是他又約你見面了？」蔣樂姍一邊問一邊咯咯咯地笑。
「我不是去見他！」美慧很乾脆地回答。
「真不是？」
「我幹嘛要騙你！」
「嗨！我還以為他撐不過今天就一定會再約你的。你不知道周五晚上你走了之後，他就跟掉了魂兒似的，總是不停地催我打電話給你，我不想打讓他自己給你打，他又不肯。我看他根本就是喜歡你喜歡得不得了，可是又放不□段拚命追你，所以才表現出一副飽受煎熬的樣子。美慧……」
就在蔣樂姍這麼說的時候肖英俊在新月德隆的走廊里強吻自己的畫面於美慧的腦海中再度驚心動魄地上演。
「都是你胡猜罷了！」美慧立刻紅著臉打斷了蔣樂姍的話，她實在不敢聽蔣樂姍再講下去了，她只覺得心潮翻滾洶湧澎湃，臉燙得像著火了似的，心跳得像雷鼓一樣。
「是不是我胡猜，再過幾天就知道了，我就不信他能撐過下星期！如果下個星期他還能撐住不約你，我就承認是我胡猜，咱們就等著瞧好了。」蔣樂姍笑嘻嘻地回答。
「你有空就等吧，我可沒空顧這些個。」美慧又紅著臉說道，說完便不再理蔣樂姍，而是迅速轉身回自己房間去了。
剛回到房間，美慧便收到了吳儀芳發來的一條簡訊：我幫你約好了，周一上午十點鐘，到菱悅集團大廈十五樓的人力資源部，找賈麗娟面試，一定要去哦！
看著簡訊，美慧的心緒變得越發的混亂跟起伏不定。對父母親近況的擔憂，對肖英俊那一吻的猜度，對郭曉亮姐姐選擇離開郭曉亮的真正原因的揣摩，以及對周一要去菱悅集團面試的彷徨，這種種情緒相互交錯在一起，使得心情複雜到難以形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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