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李令婉等了好長時間,可依然不見李惟元回來。
她心中著急,幾次走到院門口往外面張望,可也只能看到沉沉夜色,並著遠處府中的幾盞燈籠發出來的微弱光亮,壓根就沒有李惟元的身影。
他這到底是跑哪裡去了?又做什麼去了?李令婉只急的在屋子裡來來回回的走。
然後她腦中忽然就閃過了一個念頭。
難不成李惟元是去了杜氏那裡?越想她就越覺得自己的這個猜測一定是對的。因為李惟元生性還是比較孤僻的,除卻會偶爾去她的怡和院,這李府中其他的地方他基本都不會主動踏足,又怎麼可能會一
出去就待了這麼長時間都沒有回來?只是,李令婉想著,她記得這幾年李惟元都不怎麼去找杜氏的啊。畢竟杜氏心裡早就已經扭曲了,她就是個瘋子,每次看到李惟元的時候就對他又打又罵,極其的惡毒。
怎麼現下李惟元忽然的會去找她呢?難道是發生了什麼事不成?
可她又猜不出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所以也只有在這裡干著急的份。
但忽然就聽得謹言的聲音在院門口響了起來:「四姑娘,大少爺回來了。」她不放心李惟元,所以除卻自己不時的會去院門口站在台基上往外張望一會,還讓謹言和小扇輪流站在院門口,一直注意外面的動靜。現下聽得謹言的話,李令婉趕忙的
就飛跑了出去。小扇隨即也忙跟了過去。
而等李令婉一到院門口,在青石台基上一站,順著謹言的手望去,星月光下,果然就見李惟元正在慢慢的往這邊走。
李令婉一見,忙又飛奔過去,一把就拽住了李惟元的胳膊,急切的問他:「哥哥,你去哪裡了?讓我好擔心啊。」
但她的手才剛拽到李惟元的胳膊,就聽得他口中輕嘶了一聲,顯然是很痛。
李令婉心中微沉,忙問著:「哥哥,你怎麼了?」
但李惟元不答,卻是冷聲的反問著她:「你還來找我做什麼?你今日不是和淳于祈相談甚歡?還為了他和我爭吵。」
這滿屏幕的傲嬌味啊。李令婉好想糊他一臉。
然而她還是沒有這麼做,反而是握著李惟元的手,強行的拉著他回了屋。等到了屋裡,她吩咐謹言將屋中所有的蠟燭都點亮了,拿過來。然後她就看到李惟元身上穿的那件佛頭青色的錦袍已經被類似於鞭子的東西給抽的裡面的棉絮都飛了出來
,而且他果露出來的肌膚,類似於臉,脖頸,手背這些地方全都是一條一條極其猙獰的血痕。
李令婉見了,只氣的直跳腳。杜氏這個瘋子!再怎麼說李惟元也是她十月懷胎生下來的兒子。就算她心中再憤恨當初那個和尚糟蹋了他,那她完全就可以在知道自己懷著李惟元的時候就想法子落了胎
啊。可那時候她又想藉助肚中的李惟元回李府來,後來生了他下來,不喜他也就算了,可每次見著他都要這樣的折磨他做什麼?李惟元何其無辜?
但氣過之後又心疼。疼過之後她就開始罵李惟元:「你蠢啊。人家打你你不知道躲啊?看看你現下都被打成了什麼樣。」
一面又連聲的叫謹言,問他這裡有沒有散血活淤的藥膏子,快拿了來。又吩咐著小扇快去打一盆熱水來,再拿了一條幹凈的布巾來。
然後她一轉過頭,就看到李惟元正目光專註的看著她,一雙墨色的眼眸中好像暈著無數的山光水色一般。
李令婉就沒好氣的問他:「看什麼看?沒看過美女啊。」
李惟元聽了,微抿著唇沉默了一會。末了他抬眼看她,低聲的問著:「我這樣,你會心疼嗎?」
「心疼個屁。」李令婉真是氣的牙都開始痒痒了,「你就算被人打死了我都不會心疼。」
李惟元就輕聲的哦了一聲。隨後他眉眼下垂,鴉羽似的長睫毛在眼瞼下面劃下了一片陰影,滿臉寥落孤寂的模樣。
李令婉一見他這個鳥樣,心中就止不住的又開始心疼了。但她又不想說,所以依然只是綳著一張臉。
很快的小扇就打了一盆熱水過來,謹言也拿了散血活淤的藥膏子,李令婉就沉著一張臉低聲的喝叫著李惟元:「脫衣服。」
李惟元沒有脫,而是轉頭吩咐謹言和小扇:「你們下去。」
謹言和小扇曉得他的性子,哪裡還敢多待?連忙行了禮,轉身出了屋。甚至臨出門的時候還體貼的從外面將兩扇木門給闔起來了。
李惟元這才慢騰騰的將自己的上衣都脫了,露出一片白皙清瘦的背來。
好在是冬日,他身上穿的棉袍厚,杜氏力氣又有限,所以背上雖然有幾條血痕,但也不深,甚至都沒有見血。不過脖頸,還有臉和手背上的血痕看著實在是觸目驚心。
李令婉見了,就止不住的覺得肝顫,簡直都要替他疼了。
隨後她擰乾了水盆里的布巾,展開,將溫熱的布巾敷到了他脖頸上的傷口處,又問他:「這樣痛不痛?」她確實還是很心疼李惟元的。所以動作很輕,問出來的話也很輕。但誰曉得李惟元那廝張口就是慢吞吞的來了一句:「你剛剛不是說,就算我被人打死了你都不會心疼,那
現下你為什麼還要問我痛不痛?」
李令婉按著布巾的手一頓。
媽的,真是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痛死他算了。
於是她不再說話,只是冷著一張臉,不時的將布巾放到盆里打濕,搓一搓,又擰乾,再去敷在他身上的那些傷口上面。
先是脖頸,再是兩隻手背,然後就是臉了。
好在他臉上也就右臉頰那裡有一道斜斜的血痕,還不算很長。李令婉將手裡的布巾擰乾了,又甩了甩手上的水,然後伸手就將布巾遞了過去:「自己敷。」
李惟元也不說話,接過布巾,抬手沉默的敷在了右臉頰上。
趁著他敷臉的這會,李令婉就打開了裝著散血活淤藥膏子的瓷盒子,用手指挖了藥膏子,動作輕柔的擦到了他的傷口上。
等到脖頸和手背上的傷口都擦好了藥膏子,輪到他右臉頰的傷口時,李令婉就將手裡裝著藥膏子的瓷盒遞了過去。意思很明顯,讓李惟元自己擦。
但李惟元沒有接,目光緊盯著她,很認真的說:「我看不到傷口,沒法擦。你給我擦。」
可這難不到李令婉。她走到東次間,拿了一面不大的圓形銅鏡出來,然後又伸手遞了過來:「照著鏡子擦。」李惟元目光又看了她一會,然後伸手。不過他不是去接她手裡的銅鏡,而是握住了她的手腕。同時他另一隻手將她手裡的銅鏡拿下來放到了桌面上,堅持著:「婉婉,你幫
我擦。」
李令婉就挑了挑眉。她向來就是個會順桿往上爬的性子,所以這會見李惟元軟化了,她就鼻中冷哼一聲,說著:「先前在廣平侯府的時候某人不是厲害的很?攥著我手腕的時候都差點將我的手
腕攥斷了。剛剛某人不也是囂張的很?什麼現下你為什麼還要問我痛不痛?你都這麼厲害這麼囂張了,那幹嘛還要我幫你擦藥膏子?自己擦啊。」
話落,她就開始掙扎,想將自己的手腕從李惟元的手掌心中抽出來。但李惟元不放手。而且他手中還微微的用了力,將李令婉往自己身邊拉近了幾分。又伸手去將她的衣袖子往上拉了拉,細細的看她的右手腕,看那會自己在廣平侯府的時
候自己是不是真的失控弄痛了她。
雖然已經過去了很長時候,但他現下一眼看過去,依然可以很清晰的看到李令婉瑩白勝玉的右手腕那裡還有一圈淺淺的粉色勒痕。
李惟元心中愧疚,連聲音都低了下去:「婉婉,對不起。我不該傷了你。但當時我,我實在是……」
那時候他聽到李令婉因著淳于祈的事那樣的同他爭吵,他就覺得自己什麼理智都沒有了,恨不能就這樣將她緊緊的禁錮在自己身邊,讓她往後再也不能見淳于祈。
李令婉心中嘆息了一下,不過隨後她也放了心。
看李惟元現下這幅愧疚的樣子,那想來她是不用費盡心思的哄他不要生氣了。又看他臉頰上的那道血痕實在是嚇人,她無聲的嘆了一口氣,然後認命的拿了瓷盒子,抬手給他抹著藥膏子。一面抹,一面又說著他:「往後你能不能不要這麼傻啊?被人
打的時候躲著點啊。又不丟人。」李惟元坐著,李令婉站著,兩個人離的極近。近的李惟元鼻端都能聞得到她身上陣陣清淡的似蘭非蘭的香氣。而且此刻她的一隻手還正在搬著他的臉,將他受傷的右臉頰
更近的對著旁邊的燭火,好方便她擦藥。
她的手柔嫩滑膩,又白,最上等的羊脂白玉雕刻出來的一般。李惟元心裡想著,古語說的手如柔荑,想來也不過是如此吧。
他就伸手,握住了李令婉放在他臉頰上的手,然後握在掌心中,慢慢的把玩著。她的手指上還殘留有藥膏子的薄荷清涼氣息。李惟元忽然就很有衝動,想要低頭去親吻她的手,然後將她五根細嫩柔滑的手指逐根的放在口中舔舐,細細的啃咬。不過最
后他還是硬生生的忍住了自己心裡的這股衝動,轉而放開了她的手。
李令婉還在專註的給他的右臉頰上抹著藥膏子,壓根就沒有注意到燭光影中李惟元望著她的目光有多幽深。
等抹好了藥膏子,她就合上了瓷盒,又去洗了手,隨後她就看著李惟元。
李惟元已經在背對著她開始將雪白的中衣穿上了,又去東次間的衣箱里尋了一件深藍色的錦袍穿了。
李令婉就看著搭在椅背上的那件佛頭青色的錦袍,感嘆著:「唉,好好的一件袍子就這樣的毀了。」她是曉得的,雖然老太太這幾年對李惟元的態度有了很大的改善,但像冬天這樣的錦袍李惟元也不過才有兩件。現下毀了一件,那往後李惟元能穿的也就只有那一件深藍
色的了。
她就在蹙眉想著,不然她拿了銀子,托小扇的哥哥去外面的成衣店裡買一件男式的棉袍來給李惟元?只是要買什麼顏色的呢?
她就抬眼,細細的打量著李惟元。長眉,星目。無疑李惟元是長的極為的俊美。只是他面上慣常都是一副冷漠神色,所以旁人見了,首先都只會注意到他身上凌人的氣勢,反倒忽略了他俊美的相貌。但當
他笑起來的時候,那就滿天烏雲盡散,雨後初霽一般,晃人眼目。
那就石青色吧。高貴,而且內斂,深沉,感覺最適合李惟元了。
李令婉愉快的做了決定。然後她簡單的收拾了收拾,叫了小扇進來,就準備回去了。
李惟元要送她,但被她給拒絕了:「你還是早些休息,早點將臉上手上和脖子上的那些血痕養好才是正經。」
李惟元望了她一眼,也就沒有再堅持。
心中的那股子燥熱還沒有完全的降下去呢,這會他也不敢和她多待。於是他就只是點了點頭,聲音冷淡的說著:「嗯。回去路上小心。」
李令婉心中正在盤算著其他的事,就沒有多在意其他,帶著小扇轉身就走了。
只是走到半路的時候,她叫小扇:「我還有點事,你先回去。待會我自行回去。」
小扇不放心:「姑娘有什麼事?使喚了奴婢去做也是一樣的。再不濟也該讓奴婢跟著您,不然您一個人,奴婢不放心。」
李令婉就哄騙她:「我只是想起還有一句話忘了對哥哥說,現下回去找他。說完了我也就回去了,要你跟著做什麼?」
小扇遲疑著不肯走,但被李令婉不停的催促:「我今兒在廣平侯府累了一天了,想洗個澡。你現下快些回去,吩咐那些小丫鬟燒了水。待會我回去了就立時也洗的。」
小扇不敢再說什麼,就將手裡提著的燈籠遞了過去:「姑娘,去大少爺那裡有一截路是沒有掛燈籠,不亮的。您將燈籠帶著吧。」
但李令婉沒有接。
原本就是趁著天黑才好做事,這會還提著燈籠,豈不是會被旁人發現?所以她就道:「無妨。左右今晚月色好,沒有燈籠也能看得見的。」
小扇就抬頭看了一眼頭頂幽藍的天幕。
今兒十二,月色雖然還可以,但今晚空中有雲的,不時的就有雲朵飄過來遮住了月亮,那可就漆黑一片了。
但沒等她問出什麼來,李令婉已經催促著她趕緊的回去燒洗澡水了,小扇不敢遲疑,便提著燈籠往回走。只是她畢竟留了個心眼,走出一段路的時候回頭看了看,見李令婉哪裡是向李惟元的小院方向走去,反倒是向著相反的方向走去。她待要跟過去,可又怕李令婉看到她了
會罵她,可待要不管,她心中又擔心。最後想了想,她一咬牙,提著燈籠就去找李惟元去了。
夜路難行也難辨,李令婉憑著自己腦海中當初隨手畫的那幅李府地圖,艱難的尋著那座偏僻小院。
等走了約莫一炷香的功夫,她終於是成功的站到了那座小院的門口。借著空中幽微的星月光,她看到這座小院的院門是緊緊的關著的,上面又落了一把布滿了鐵鏽的銅鎖。斑駁的灰白外牆上則是全都爬滿了枯敗的爬山虎藤蔓,猛然一看,
只覺得無盡的荒蕪,還有驚悚。
李令婉有那麼一刻真是想轉身就離開。但她想了想,還是咬了咬牙,走到了院門旁邊,往左數了三塊磚,隨後小心的將第四塊磚撬了下來。
果不其然,裡面放著一把銅鑰匙。
伸手拿了那把鑰匙,她走到小院門口,開了門上的銅鎖,隨後推開門進了小院,又反手將兩扇院門給關了起來,落下了門閂。小院裡面沒有點燈,黑漆漆的一團。好在這時浮雲散盡,現出幾分月色來,李令婉能勉強的看清正面是三間破敗不堪的屋子,左右兩邊則是幾間低矮的廂房。至於院子里
,樹木早已枯死,野草蔓生。而且現下正值隆冬,這野草望去便也是一片枯黃,看著十分的蕭瑟寒涼。
李令婉定了定神,然後輕手輕腳的沿著小院中間的青石小路往前面的正屋走。
只是雖然她的腳步再輕,可裡面的人還是聽到了。
李令婉就聽到一道沙啞如破舊風箱的聲音突兀的尖利響起:「你又來做什麼?方才挨打沒有挨夠,想再來挨一次?」
李令婉一聽,心中陡然的就有了氣。
果然是她打的李惟元。而且她下手還那樣的狠。
心中有了氣,一時心中也沒有害怕了。於是李令婉徑直的走過去,然後伸手就去推門。
門沒有落栓,所以她手一推就推開了。只聽得吱呀一聲沉悶的聲音,在這隆冬的夜晚顯得分外的詭異瘮人。
李令婉沒有遲疑,抬腳就跨過門檻走了進去。
屋裡原是沒有點燈的,黑漆一團。不過等她走進去之後,忽然就見角落裡亮光一閃,有人點亮了桌上放著的油燈。
油燈光雖然微弱,但也足夠視物了。李令婉就看到油燈旁站了一個女人。一個頭髮披散,面色是長年不見日光的那種不正常蒼白的女人。不過她的一雙眼睛卻是極其的亮,夜梟一般,黑夜中猛然看到了,只
會讓人覺得心中恐慌驚悚。
李令婉顯然也被嚇到了。她只覺心中陡然一驚,然後下意識的就往後蹬蹬蹬的倒退了兩步,背緊緊的抵在了大開的一扇木門上。
片刻之後她才抖著聲音,唇角勉強的扯了一抹僵硬的笑意出來,開口同這個女人打著招呼:「杜,杜夫人,你,你好。」杜氏,也就是李惟元的親娘,李修柏的髮妻,她此時正跟貓一樣無聲的走了過來,拿了手裡的油燈照著李令婉。打量了一會,她慢慢的說著:「棉襖是杭緞做的,裙子是杭羅做的,頭上戴的首飾不是金的就是玉的,瞧著成色也還十分的好,你必然不是這李府里的丫鬟,而是這李府里的姑娘。只是李府的姑娘怎麼會曉得有這處極偏僻,跟活死人墓一樣的所在,還能這樣暢通無阻的直走了進來。外面的院門沒有上鎖?還能張口就稱呼我為杜夫人。哈,我這樣的人,那個老虔婆都恨不能抹殺掉我曾經在這李府
里的所有事,又怎麼可能會讓李府里的姑娘知道我的存在?說罷,你到底是什麼人?來找我有什麼事?」
隨後她又無所謂的聳了聳肩:「我這樣的一個人,活著跟死了也沒分別,想必我也沒什麼是你能圖得上的。」李令婉現下的感覺只有一個,那就是,她真是造孽啊。為什麼設定的人物一個個的都是這樣的聰明?這杜氏說起來都被關了快二十年了,可一眼看到她,依然還能這樣縝
密的分析出她的身份來,而且還一絲一毫也不錯的。
而且最關鍵的是,杜氏的眼睛實在是太亮了,讓她有一種錯覺,簡直就像黑夜中的貓頭鷹一樣,看著就覺得心裡極其的瘮的慌。
李令婉就悄悄的咽了一口唾沫,而後乾乾而笑,恭維著:「夫人好厲害,這都被你看出來了。」
「別說那些沒用的。直說你到底是什麼人?來找我有什麼事?若再不說,小心我剮了你。」
話落,李令婉就見杜氏手中白光一閃。她定睛看時,見那是一片邊緣打磨的十分尖銳鋒利的白色碎瓷片。
想必是僕婦給她送飯的時候,她故意摔碎了碗,然後偷偷的藏了一塊碎瓷片起來,又打磨的尖銳鋒利。
而此時那塊碎瓷片的一邊邊緣還有乾涸了的猩紅色血跡。而且這極有可能就是李惟元的血跡。這個瘋子!她竟然用這樣尖銳鋒利的碎瓷片來割李惟元!難怪剛剛自己給李惟元抹藥膏子的時候,看到他左手的手掌心中有一塊地方被挖了一大塊肉下來,血肉模糊的一
片。李令婉立時就站直了身子,滿腔憤怒的罵著:「你瘋了?你竟然用這個來割傷你自己親生兒子的手,那樣活生生的挖了他一塊肉下來?你做什麼不幹脆一刀割斷了他的脖子
,也省得他這樣經常零零碎碎的受你的罪?」杜氏聞言先是一怔,隨後失聲大笑,狀若瘋癲一樣:「我兒子?我兒子?嗯,你怎麼這樣的關心那個雜種?莫不成你是他的妻子?可我沒聽那個雜種說他成親了的事。而且
,你的髮髻,梳的並不是婦人的髮髻,還只是個小姑娘。說吧,你到底是誰?又為什麼那樣的關心那個雜種?」李令婉不答,反倒是看著她,冷冷的說著:「一口一個的叫著自己的兒子為雜種,這樣你心裡就舒坦了?若是不喜他,那當初你懷了他的時候完全的就可以想法子落了胎,又為什麼要生了他下來?那時你想著要依仗腹中的他回這李府來,好在這李府站穩腳跟,末了等到最後發現利用不上了,被老太太狠著心腸關到了這裡來,你就心裡恨上他了?只是你恨他有什麼用?你該恨的是冷血無情的老太太和老太爺,是你懦弱無能的丈夫。這一切關李惟元什麼事?他是你生下來的,可你生下來的時候徵得過他的同意了嗎?若知道他生下來之後過的會是這樣的日子,他未必會願意來到這世間。可隨後他念著你是他的母親,一次次的來看你,也是一片愛母之心。甚至明知道每次來都要被你惡毒的罵雜種,被你狠心的責打,滿身都是傷痕,可他依然還是會經常的過來,就是想著能陪陪你這個母親也是好的。但你是怎麼對他的?今晚你還那樣的將他打
的全身都是傷,甚至還那樣狠心的用你手中的碎瓷片挖掉了他左掌心裡的一塊肉。虎毒尚且還不食子呢,你這樣,算什麼?」杜氏顯然被她這樣一連串的罵給罵的有點怔了。不過隨後她就神經質一般的大喊大叫著:「你知道什麼?你知道什麼?他是雜種!他就是雜種!罵他算什麼?打他算什麼?
我每次見著他的時候都恨不能咬死他,掐死他,這樣才能消我心頭之恨。」「那你倒是乾脆咬死他,掐死他啊。可你又想著要利用他來報復這整個李家的人,所以從小給他灌輸要復仇的觀念,要讓這李家的所有人都不得好死。你這樣就是在毀了他
你知道嗎?」說到這裡,李令婉又冷哼一聲,目光盯著杜氏,慢慢的說著:「而且有什麼是我不知道的?你之所以這樣的恨他,不過是因為他是你在甘露庵的時候受了那個野和尚的糟、蹋而懷上的。你看到他,就會讓你想起那夜不堪的事來,是不是?可我還是那句話,你若是真的恨他,那你當初發現自己懷了他的時候就應該想辦法落了胎,又或者是隨後生了他下來也可以一把就掐死他啊,再不濟他來找你的時候你完全的可以將他當個死人,不理他,可你做什麼一邊用你親生母親的身份來綁定他,要他聽你的話,想要利用他去報復這李家人,一邊卻這樣瘋狂的折磨他?他是個人,是個活生生的人,不是一件什麼沒有感情,不知道傷心痛苦的玩意,更不是你用來向李家人復仇的工具。
他應該作為一個人,好好的活在這世上。」
說到後面那兩句話的時候,李令婉的聲音也大了起來,簡直就是用喊的。然後她疲累的說出了她此行來的目的:「我希望你能好好的想想我說的話。就算你做不到對他像母親對兒子那樣的疼惜和憐愛,可至少往後他再來看你的時候,我希望你能
不罵他,更不能打他。他這麼多年已經過的夠苦夠壓抑的了,拜託你往後就讓他活的輕鬆快樂一點吧。」但杜氏壓根就沒有聽見她說的這幾句話,她只是狀若瘋癲的站在原地一直喃喃自語:「不可能,不可能。當初在甘露庵的事只有我和馮嬤嬤知道,再沒有其他的人會知道,
連那個老虔婆和李修松都不知道,一直將他當做李府的子孫來看待。可你怎麼會知道?你怎麼會知道?」
又目光盯著李令婉看,一遍遍的問她:「你到底是什麼人?你怎麼會知道這件事?」
李令婉不想和她多說什麼。
她心中也可憐杜氏。而且她也覺得心中愧疚。畢竟這個世界里的所有人都是她設定出來的,但是她現下不知道自己到底該怎麼做。她只覺得累,身心俱疲的那種累。
這一刻她其實還是挺恨自己的。所以她想了想,就對周氏說著:「當年你父親原是被冤枉的,想來現下皇上已經給他平反了。至於當年的那個野和尚,你放心,他的下場不會好,他會得到他該有的報應的。再有老太太和李修松,他們也都不會很好過。天理昭彰,害你淪落到現下這個地步的人都會有他們應得的下場的。至於你,我往後會努力的想了法子,將你送出這李府,找個安靜的地方讓你好好的過完你的下半輩子。只是抱歉,你們杜家,唉,終究這世上你是沒有一個親人了。不過如果你願意,李惟元他,他畢竟是你親生的兒子,你
,你也可以將他當成是你的親人。」說到這裡,她又忽然想著,害了杜氏的人都不會得到什麼好下場,那她呢?是她製造了這個世界出來,杜氏的悲劇可以說就是她設定的,那她往後會得到什麼下場,什麼
報應?
然後她忽然就開始茫然了。而杜氏這時忽然就跟離弦的箭一樣的沖了過來,李令婉正在走神,沒有防備,被她用兩隻手鐵鉗似的緊緊的箍著脖頸,又聽她厲聲的在問著:「你到底是什麼人?你到底是
什麼人?為什麼你會知道這許多事?這一切你到底都是怎麼知道的?」
口中這樣問著,箍著她脖頸的雙手卻是越來越緊,越來越緊。到最後李令婉只覺得呼吸越來越難,窒息感也越來越明顯。我要死了,我要死了,她就在心中想著,沒死在李惟元親手喂的斷腸草下,倒是死在了杜氏的手中。不過這被勒死的感覺真的是不大舒服啊。但這樣也好,就算是償還了她讓杜氏一生如此凄慘的債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