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記憶中的童年
趙小白心中沉鬱,帶著三分警惕,渾噩地在街上遊走。
稀裏糊塗走了大約小半個時辰,人群中猛地有個彪悍的婦人,揪住一個猥瑣漢子破口大罵:“你這窩囊的東西!除了偷看李二寡婦洗澡,你還能幹點什麽?”
“家裏快要揭不開鍋了你不知道嗎,還一心隻想著賭錢?”
…婦人大約正在氣頭上,不僅牙尖嘴利,嗓門也很大。趙小白吃了一驚,頓時幡然醒悟,拍了拍腦袋,抬頭觀望。
不曾想,眼角的餘光卻遠遠掃到了一塊金字招牌:白帖酒樓。
白帖酒樓?心裏不由猛地一震:一股熟悉的味道,一種恬淡而遙遠的記憶瞬間充斥了他的心房。
特麽這不是……腦海中呈現出一副陳舊卻記憶猶新的畫麵:藍河邊,關山外,淺草無垠,一群童年的玩伴正在送別一名長相柔弱的少女。
泥乎乎的小臉上寫滿青蔥,依依不舍的樣子恰好是令人難忘的兒時情誼。
“白帖兒姐姐,你還會回來嗎?”
“白姐姐,你是不是過幾年就要嫁人了?”
“姐姐,你不是說明年咱們還一起偷烏倫大叔家裏的梨嗎?”
“你走了誰給咱們放哨?”……
小小少女望著五六雙亮晶晶的眼睛,不知道該回答誰。她最後沒有回答任何人,卻對著一個鼻涕孩子說道:“寒寒,你長大了就進城來找我。”
“我進城後會繼承祖業,也是開飯館,不過,我要重新起名。”
“你要記住,我的飯店名字叫做:白帖酒樓!”
……
寒寒當然就是趙小白的小名,自從遇到師父,十多年來,這小名幾乎今日才頭一次被他想起。
“幸虧還沒忘記!”他想道。
這小白姐姐!當年隻以為是一句戲言,她說的竟然是真的麽。她到了陽都?這扯淡的世界和飄搖的時光,並不曾讓她四處漂泊?
多不容易啊。
心中懷著滿滿的驚訝,他情不自禁地朝酒樓走近,再仔細一瞧,金字招牌右下角赫然一個小小魚鷹,可不正是魚蝦幫的標誌?
心中頓時一怔:李小魚這貨,什麽時候與我的童年玩伴掛上了鉤?
來到酒樓前,有小二服色的家夥看到他高出許多人一頭的身材,弱質書生的模樣,先衝大堂一聲吼:“來賓一位!”
然後熱情上前招呼:“客官,可要吃點什麽?我店龍鳳鮑翅,海味山珍,北國風味,南方小吃,農家菜肴,天上飛的地上爬的水裏遊的,應有盡有……”
趙小白有些不耐煩,打斷了小二的囉嗦,說道:“我要吃你家掌櫃的。”
小二笑臉相迎,習慣性地衝大堂叫道:“貴賓一位,要吃咱家掌……”
“你說什麽?”他猛地住口,陡然明白了過來,詫異地望著眼前這個小小少年,心裏充滿懷疑:我家掌櫃的雖說頗有姿容,可年紀已二十好幾,他一個十幾歲的孩子,怎麽吃?
原來是個惹事的主啊,你妹的!小二張了眼睛,開始挽袖口,張牙舞爪的,就要發作。
掌櫃的卻已俏生生立在門前。
她大大的眼眸中充滿意外之喜,掩了掩櫻唇防止驚叫出聲,深深福了一福,款款說道:“小寒寒,是你麽!你終於來了?快請進來!”
原本身材單薄的少女已長得滾圓,嗯,用豐腴形容她更恰當一些。
剪水雙眸散發著異彩,鵝蛋形的臉上打了薄薄的粉底;黑眼眶明顯是做出來的,荊衩布裙讓她看起來有著小家碧玉般的清新。
雖然流失的歲月已在她的眼角刻上了淡淡的風情,可瞧她那模樣,不是白帖兒姐姐又是誰?
趙小白不由展顏一笑,說道:“我都成長大人了,你還能認出我來?”
“那時節就曾猜想過你長大後的樣子,現在看來,當時還是低估你了。”
“可你那副散淡的味道,就是隔著十裏八村,那也能讓人聞出來!”
高興地上前,輕輕地擁抱,女人這才發現,雙手已是隻可堪堪搭上少年的肩頭。心裏不禁有些恍惚,說道:“來吧,少年!不不,小仙師,你到家了!”
小二在那裏目瞪口呆:仙師?哎喲喂,我家掌櫃的,什麽時候認識這麽一個俊俏的小仙師?哎…不對,他莫非竟是傳說中的……?!
居然是他來了麽,那麽,莫說他隻是要吃我家掌櫃的,便是要吃下整個酒樓,那也還不是由他!
趙小白驚訝地望著這個風情萬種的成熟女子,感受著她的熱情似火,想起剛到門口時的輕佻之語,頓時紅了臉。
看了一眼一旁目光忡怔的小二,隨著白掌櫃緩步進店,嘴裏問道:“你怎麽來這裏了?”
白帖兒回首,輕輕一笑,道:“你勿要著急,如今既然來了,且先隨我到後院奉茶,容我緩緩道來。”
趙小白住口,隨她走進後院,頓時眼前一亮,居然好大一座庭園!隻是,怎麽感覺有幾分熟悉?
亭台二三處,青磚黑瓦,回廊曲折;道旁幾株老柳,桃樹成對,李樹一雙;一條石道,石道兩旁,流水潺潺;幾株梅樹,枝莖虯古,頗見氣節。
還有一座小木樓,勾簷鬥角,紋飾精美;下方上圓的雕花窗,窗戶上還有半舊的桃符……
還是布置得那樣的雅致!特麽,這不是白帖兒當年,在藍河邊,陰山下的家麽!
趙小白心中訝異,詢問的目光看向眼前這明媚的少婦。
白掌櫃並不吱聲,輕輕拍手,進來兩個十三四歲的少女,輕手輕腳地開始煮茶,招呼趙小白在一處精致的亭中坐下。
女子這才說道:“寒寒你是不是覺得這裏有些熟悉?不錯,這裏正是我小時候老家的景致,我把它一般無二地照搬到這裏了。”
趙小白心中恍然:她藍河邊的家,應該是已經沒了。
而我的家,自從父親離開,早就已經沒了。僅剩的,隻有兒時的懵懂夥伴和永久不能磨滅的童年記憶。
“他們可還好?”
他問道,他知道白帖兒能明白自己問的都是誰。
女子似乎有片刻的沉默,然後甜軟的嗓音響在耳邊:“烏木兒一家不知去哪了,聽說在你離開後沒幾年就失去了他們的消息。”
“征老鼠聽說你成了修仙大派的仙人,也出去拜師去了,這些年來一直杳無音訊。”
“你琴兒妹妹,跟著你姑母四處遊牧,那可不知到了哪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