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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 依山帶水(1)

  身後的腳步聲人聲打斷了百鵲的哭聲,百鵲認得那是個尼姑著裝的人快跑而至,尼姑見百鵲急說:“姑娘快跟我跑,後麵有五個人不懷好意追貧尼!”


  相似的情形條件反射,百鵲立刻聯想起幾年前救揚枝水的事。立刻沒了哭意說:“你走前,小姑奶奶正想找幾個出氣筒!”飛鏢早已夾滿雙手以待。當追者出現在鏢距內,狠狠地連發,身後的尼姑阿彌佗佛也來不及念,急道“不可傷性命!”但出手沒有回頭的鏢,這世界物理不是尋常人所能駕馭的,五人紛紛倒下,全是致命的喉、胸處。尼姑來不及道聲阿彌佗佛,因為同樣產生了相似的回憶。


  二人這才有空閑端祥對方。百鵲覺得尼姑怎麽像那年的揚枝水?但怎麽也難相信時光倒回頭,比原來更細嫩滋潤,尼姑看百鵲到己有三分把握。


  “你是……”二人幾乎異口同聲。


  “你是百鵲?”


  “你是揚枝水?”


  百鵲暫時忘卻了悲傷,欣狂道:“天啦,真是巧他爹打巧他娘——巧上加巧!難怪無修上師說,我們還有見麵的緣份呢!”揚枝水這才有閑假欣慰地道聲阿彌佗佛:“貧尼法名心了,百鵲施主為何在此悲傷?”百鵲簡要地敘述了根由情況。


  心了道:“善哉善哉,我經遠定縣內,百姓皆在稱頌他們的娃娃縣令,原來就是李永興李施主救苦救難,惠澤百姓。幾年前你們救助於貧尼,善哉善哉,天意所歸,現在也許貧尼能救得了李施主。”百鵲見說,真個是喜出望外:“那我們快跑!”出家人總是給人信賴感。心了正當青春年華,雖早於老成持重,但語音如鶯歌。


  揚枝水,心了?這是倆不同的人嗎?百鵲絲毫不懷疑一個平凡人怎麽這樣快就脫胎換骨變為聖僧的,更來不及追問心了的經曆。


  魏正根因吸毒亦感不暢,趙明明替換魏正根背永興。卻聽百鵲氣喘籲籲大叫“停下!停下!”當二人追上同伴後,隻見心了就黃挎包中取出一葫蘆,給永興灌水,並洗眼睛。眾人相信那葫蘆中一定不是平凡的水。心了道:“半個時辰若李施主好轉,眼睛也好轉,說明我這水真個就是甘露水了!我們暫停下,就地歇息等待吧。”心了似乎是在實驗,心存僥幸卻又自信。


  等待中永興醒來,感覺迥然不同,一好俱好,眼睛亦舒服很多,起身道:“嘿嘿,你們是人是鬼?”瞅見心了尼姑,倒真疑神疑鬼起來。


  百鵲道“福娃哥,你認得她是誰嗎?”


  河妹拉著永興的手直搖:“福娃哥哥,快給我認出來呀!”等待中,百鵲己大致介紹了三少年與揚枝水的故事。


  “揚枝水,是嗎?”


  三姑娘謔地歡呼起來,眼淚花花!


  誰說眼淚隻是悲哀的專利品?魏正根激動地說:“我們與李縣令、百鵲巡官朝夕相處,己是見怪不怪,但我還是要說,你們真是一夥奇人啦!”


  心了雙手合什,道:“恭喜李施主,見過李縣令!”


  永興還禮道:“喜見故人,倍感親熱,山不轉水轉,嘿嘿,天倉山,山娃子,揚枝水,真是依山帶水,這是怎麽回事?”


  河妹搶著說:“她不叫揚枝水,她叫心了姐姐,是她葫蘆的水救了你!”永興道:“多謝搭救,心了師姐,你葫蘆裏究竟賣的什麽藥,是不是觀世音菩薩派你來灑甘露,揚枝水?這幾年你是怎麽過來的?”百鵲說:“對呀,老實交待,我們還沒問你的來曆!”


  心了笑笑:“真人麵前不說假話,你們也不一樣嗎?一言難盡。”趙明明說:“幹脆你們都坦白交待,我們也想聽聽你們的故事。”


  永興說:“自那年與你在萬僧寺分別,我們又去過萬僧寺打聽,無修上師說你法號心了,去了終南山哎,追殺你的那個人的兒子呂在二幾番報殺父之仇,後在縣衙大門外被我們製服,當時他是黃一甲的侍衛排排長,隨黃一甲從軍去了。”


  心了說:“貧尼己知此事,無修師父告訴貧尼,呂在二並未去從軍,回山臥薪嚐膽練絕技,就是想打敗你,還會阻撓萬名僧侶劫數圓滿啦,世人爭名奪利,到頭想來又怎樣?我這次就是奉師父之命,去柳林縣兩極山點化呂在二。”接著歎息一聲道:“謀事在人,成事在天啦,天下冥頑不靈還盛氣淩人者多多!”似乎對自已此行效果己有預知。心了講了一通,卻隻字未提葫蘆裏水的事,而這是大家最好奇的事。


  永興疑問道:“原來如此哎,心了師姐去過萬僧寺了?”這是順理成章的疑問。心了微笑,所問非所答:“你們李家一直不知其下落的但想知道的李永富,先是去麻口山為匪,如今是黃一甲軍隊裏的警衛排長,害百鵲娘的他是主犯。皆是前因後果,怨怨相報啊,阿彌佗佛!”


  “啊?”眾人驚詫。


  永興對百鵲說:“鵲妹,天下路寬,冤家路窄哎,想不到第一個動手害你娘的是我們李氏家族的人,對不起!”百鵲氣嘟嘟道:“蛇有蛇路,狼有狼跡,關你屁事!”忽然想起三年前,在羅口客棧後花園三少年賞月說過的話,問道:“揚姐姐,你為啥要出家當尼姑?”


  這一問令揚枝水意外,隨即欣然道:“人各有根,根有深有淺,修身養性,明心見性,返本歸真才是脫離生死輪回苦海的真正出路啊,妹妹你的殺業雖重,得不知也有翻然醒悟,立地成佛之時呢?”又道,“這樣吧,出門由路不由人,貧尼我也改變主意,暫緩去柳林縣,這水對李施主既有奇效,李施主就隨貧尼回雲夢山繼續療傷,意下如何?”


  “這……”這令永興始料不及,大出意外,“我要……回天蒼山看望病危的母親。”


  “李施主是聰明人,慧根更是非凡,雖然這世上聰明不等於智慧,你身係萬民安危,己是公眾之需,身體康健首要啊,忠孝兩難全,孰輕孰重,切莫感情用事,這並不就說明你不孝,無情,尤其我們修行人,當你參透了世間萬事,生命諦理,就會明白的。”眾人都說道:“心了師姐說得對!”


  永興哭了。


  理智與感情鬥爭,鬥出了悲壯的眼淚。他猛地抹一把眼睛,毅然道:“好吧!”


  姑娘們的情緒隨永興的轉變而轉變,叫道:“好哎好哎!”趙、魏二人亦是欣喜。沒有誰認為隨永興而行不是順理成章的事。


  新的行動綱領明確,但跟著就產生了新問題,是統一行動或是分散行動,天倉山李母可否兼顧,縣府豈不失去訊息?原來架設的那條機動“通訊線路”己經撤去,想想誰都有不能離開永興的十足理由,誰都希望隨永興縱情山水一把。還真難取舍呀,手心手背都是肉,幾年前處決鄭區長猶豫過嗎?人的性格,不,準確的說是永興的性格首次遇到檢驗,是優柔寡斷還是果斷?這時最需要的是果斷,隻要是果斷錯的也是對的。心了笑說道:“歡迎諸位施主到雲夢山,雲夢山可就一時不安寧了,貧尼可有些招架不住噢,沒吃有喝,別進山是豬八戒出山變成孫猴子。”


  這麽難決擇的問題卻迎刃而解,魏正根說:“我與闕姑娘去天倉山,然後回縣報信,也好叫闕姑娘早些回……回軍營。”那意思是早與春娃子團聚。這恐怕是最佳方案了。永興說:“有勞魏大哥、闕姑娘了,那就這麽定了。”魏正根以成熟人的理智行事,而闕姑娘九十九個感情過不去一個無奈,因為她也明白這是最好不過的選擇。


  永興如果繼續巡訪下去,得不知還會遇幾多個闕一芯似的丫頭片子呢?分走了兩人,心了的生話負擔的確減輕了。


  這下該吃幹糧了,給人體這部“自行車”加油。姑娘們拿過雞蛋給心了,心了推辭道:“蛋也屬於肉類,不吃。”百鵲說:“天啦,你們修行人為什麽要這樣刻薄自已?”隻好另取麵粉小餅。心了微笑說:“在修行人眼中,這世間一切需要謹慎小心,如履薄冰,方能潔身自好於利弊夾縫中。”百鵲聽不懂。其他人隻有永興微笑,神會一二。


  這一行人又要一分為二了,互相道別。西邊的太陽就要落山了,月亮從東邊追上來了,竟然在光天化日之下追求太陽,卻如農家大石磨轉頭軸,這一端永遠追不上那一端。抓緊在天黑前再吼一陣的蟬鳴鳥唱道:“太陽太陽你快些走,月亮月亮你慢些走!”


  揚枝水自萬僧寺得法號心了,如同老百姓換套軍裝就搖身一變儼然成了軍人,換套漠視春夏秋冬的僧服就成了尼姑,人還是那個人,衣服脫掉呢?其實重在心境變化。終南山遠在鄭南縣,天生的心理成就,手持衣缽一路如叫化子般乞食並不覺得失麵子。廟宇並非世外殿堂,僧人脫俗但離不開俗,如魚兒離不開水,僧人多靠俗人供養,於是乎僧人的成就裏多有俗人的功德因素,心了這樣想道。


  曉行夜宿,歇息打坐,出山穿過平川又見山。眼前的山氣質形象沒有遠定縣的山那麽暴戾,那麽高,心了住足品味,但見蒼鬆芸芸起伏,薄霧騰騰不定,內秀隱隱若揭,崖骨嶙嶙昭然,直使心了拋卻塵念,堅定修行信念。但一般人哪有此感應?兩個時辰行至山腳下,人煙稀少,迎麵碰見五個行路人,青壯不一,挑擔有二,挎刀有三,一色粗衣超領短著裝,見心了快語問長問短。“姑娘一人哪去?”


  “咋這身打扮?”看來少見多怪。“這姑娘象塊香臘肉,饞得我吞口水!”


  “哈嗨,那就吃吧!你不能一個人獨吞!”


  “這裏四處無人,口福不錯,過路還能打個野味!”這夥人放下擔子,圍住心了,開始擒拿。心了奮力掙脫一人,撒腿就跑,五人嘻嘻哈哈堵截,其中有人道:“把她往山溝裏圈,看她還能往哪跑!”心了還真無奈被迫進了溝,狹窄的小河溝那就順溝奮力亂抓亂爬吧,當然有得選擇,總不能抓刺吧,至於能否在劫能逃,隻有謀事在人,成事在天囉!

  爬呀爬,逮呀逮,似乎己有前人踩出了依稀可辯的路徑。眼前一小片稀拉斑竹,卻不知有兩根斑竹在搞什麽名堂,一齊頭點地似乎在拜堂叩首,那當然被人作了手腳,大概是獵人吧。這夥人吆吆喝喝真像攆野兔,前麵一人伸手可及,已沾上心了的背包了,心了一奮力,卻顧頭未顧尾,碰上了絆腳石,一個葡摔躺在了雙竹叩首頭上,本能地抓住,不料雙竹頭呼地彈起,心了如同飛俠輕功般脫手飛向了小河溝的另一麵,這時的她還能作生命的主人嗎?被動地落在了一棵大鬆樹上順手抓住樹牙,她穩住了劈裏啪拉下墜的慣性地球的引力,本能地瞅眼俯望樹下地勢,因為人類早己從樹上下地定居了,她不可能永不下樹,卻見樹旁是一岩台。傷疼這時算什麽?

  下得樹來上岩台,卻又有新發現,下麵的人上不來上麵的人下不去了!下麵有人說道:“見新奇了,這姑娘不是凡人,會飛!罷了!”一夥人灰心無功而返。


  心了未被這夥人嚐到鮮,卻被岩鬆托起撿了便宜,也不憐香惜玉,渾身亂戳,戳破包袱戳破玉體,誰叫你投懷送報呢?好在包裏東西未掉。下不去就隨意吧,總得尋覓出路。又餓又疼造成的虛汗虛弱,那是初修行者也回避不了的難受感,不過,心了心境就是不一般,與石牛好有一比,石牛愛落單、“馬失前蹄”,心了愛被人追趕。她不但不以為意,反而如獲至寶,修行需得劫難磨,刀越磨越光呢,成就越大磨難越大,直至驀然辟地開天。雲消霧散。


  左一腳右一腳,深一腳淺一腳,爬呀爬,走啊走,上了一小山崗,卻發現隻有通向前麵的山穀有路可尋。時值晚秋,初升的太陽朝氣篷勃,穀裏雲蒸霧騰,不盡滾滾,也看不清穀那邊是否有出路,但有一點可以肯定,這地方她心了是第一個人類貴客,也不知這裏的花草樹木動物是否感到篷壁生輝?

  喘息片刻,體力稍複,心了拽枝攀石摸索可踩之處,放眼前麵立足當前,下得穀底,見側邊有一幹淨岩窩,便欲去坐下作第二次喘息。走至岩窩門口,一隻大母麂子帶著兩小麂子衝撞而出,顯然是母子關係,嚇得心了退避閃讓,得不知是她嚇著了麂子呢,麂子何嚐不擔心來者是何動物會吃了她?但心了卻認識麂子,她早就見過,這東西不會傷人。這一驚暫時忘記了虛弱振奮了精神,自然打量起岩窩來。這岩窩約三丈進身丈多開間,向上有三級不規則台階,三級台階邊又一小岩洞便是麂子一家三口的寢室,從痕跡可看出,但不知當家的為何不在家?也許外出嫖娼去了。


  繼續搜查,卻聽見水滴聲,側眼見一水窩,還在泛漣漪。這水窩顯然是水滴石穿所致。心了也不管亦不曾想過水是否有毒,捧來便喝,取出一個化緣而來的蕎麥餅子吃將起來。休息片刻,精神大振,放下包袱出去觀察,還會擔心小偷拿走包袱嗎?穀霧一絲不剩隨大流上天去了,地勢盡收眼底。


  好爽的山穀啊!不爽的是,心了來經血了,出家人就不來經了嗎?這世界就這樣,人活得麻煩,女人活得更麻煩。隻有習以為常。這世界難道不麻煩嗎?還要吃飯,吃了還要拉,拉不出去就過不去。既然吃下去為什麽還要拉出去呢?難道人體是個過濾器?僅僅是個自我使用的工具,這世界一切隻是一種過程、一種流程?

  心了胡思亂想,好爽的山穀啊,鬆木高大但卻稀疏,除來路外,身前左右山坡山石嶙峋,麵目可猙,好在被朵朵岩鬆美化,那朵朵岩鬆如梳了頭的帥小夥,心了也認不得那是什麽鬆?鬆樹大家族中,間雜著核桃、野核桃、野板栗、野彌猴桃、柿子等異姓人家。未見過的萋萋芳草,未聽過的歡唱鳥語,如同拉二胡的沒聽過西洋號,這麽好的樂器、歌星卻沒有指揮。好絕情的山穀啊,這小山穀邊前麵到有一匹不高的小山崗,除來路外,小山崗外三麵懸崖峭壁,顯然是為這個原因無人涉足,心了感到被囚禁了。來時遠望此山,隱隱仙山氣韻,直使她心靈淨化,如今身如其中,當事者迷,那感覺隻能是想像中的意境畫麵,世間一切仿佛都那麽虛幻,心了想道。


  出路總會有的,雖然天有絕人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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