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福娃回山
“你貴姓王吧?”永興問道,“把你們的高級通話傢夥給我開通借用一下!不需要打借條了吧?”王文招連連說:“不敢當不敢當,您用您用!”永興拿過話機發話道:“我是李縣令,我是福娃,各戰場注意,打掃戰場,無論民軍、國軍、保安軍傷員一律搜救,全部回縣城外集合,聽到請回答,重複一遍,聽到請回答!”連續轉達後,傳來興奮的回答聲,可以想像他臉上掛著的是什麽表情:“我是邱大耿,我是邱大耿,我已知道,我已知道,這傢夥通話就是方便!”永興道:“好有好的好處,得不知它更有壞處呢?說不定有了這東西更容易找到你呢?我們沒這東西想找我們就難!再見,邱團長!”接著拉過尹區長交待一番。
永興對電台產生了興趣,對通訊官模樣的人拱手行禮玩笑道:“請教先生,你這傢夥是不是叫電台?”通訊官忙不迭答道:“是是是,大人說笑了,三少年您的大名頭遠揚,今日有幸……”永興製止道:“別拍馬屁了,我問你,你這電與天上的雷電是不是同父異母的,一丘之貉?”通訊官說:“大人天資聰慧,比喻形象,比我理解深刻。”永興道:“那為什麽你這電不打人天上的雷電打人?”通訊官回道:“這是人造電,美國人愛迪生發明的,用絕緣膠包裹電線鐵銅錫什麽的,哦,就是把電隔開,傷不到人,就是傷人,力量也小。”到也盡量解釋得通俗易懂。永興更來了興趣:“能不能讓你的電打我一下,嚐嚐什麽滋味,甜、酸、苦、辣?”通訊官說“可以!”掐斷一種線頭道,“請大人摸摸斷頭!”永興觸摸之下本能地縮手。周圍的戰友們何嚐不新奇?幾乎齊問道:“怎麽樣?”永興道:“麻!不是個滋味!”“哈哈哈!”
“押俘虜回城!”
茅皮山附近,滿山遍野不分敵我,活著的、犧牲的、受傷的。保安團自損六百餘,民兵死傷僅二十一人。為什麽?退一步有什麽事?海闊天空,然戰爭就是解不開的心結,就是碰撞,你找我我找你。
說不清來了還是去了,不知是對還是錯,依山帶水峰回路轉,情義連接你我。有一天我們血灑山崗,進退共予,嘶喊如歌!
一頭獅子帶領的一群羊能打敗一頭羊帶領的一群獅子。這場不算小的戰役,遠定縣保安團始終掌控主動,牽製著國軍,老百姓安然無恙。
翌日小城外河灘,那可叫空前盛會,容不下四五萬之眾也得容,百姓、民軍、保安團,團團圍住殘存的國軍。王師隻剩千把人,黃團三百餘人。邱大耿宣布道:“看在你們沒有為難我老百姓份上,給當官的一個麵子,把子彈留下,槍還給國軍,送國軍出境!”黃一甲道:“請求恩準我回老家看一看!”尹天應接話道:“這一點李縣令早己想到了,可以,你的士兵暫留城裏,我們供應生活,限你七天內返回縣城帶走你的兵和傷員,若你回老家搗亂,絕不再饒你!”黃一甲道:“不敢不敢,李縣令大仁大義,卑人萬萬不及,慚愧得很”沈秀才忍不住搶過話頭指指點點雷聲吼:“你看看你們現在這個樣子?恩——?成者王敗者寇,要是我們打敗了,你們還會像我們對待你們一樣對待我們嗎?家家有土地有飯吃衣穿有什麽不好?!你們硬要少數人吃香的喝辣的多數人吃不飽穿不暖,你們他媽的是人嗎?國軍弟兄們,你們也不想想,你們打的什麽仗,賣的命有價值嗎?!滾了你便宜你們了,滾——!”民軍有人嚷道:“讓我們與保安團弟兄們一道把這些鬼兒子送出境,我們才放心!”沈秀才說:“我看可以,隻是要統酬一下。”
這最後一決戰,初貌似一反機動蠻打,實則含機謀運酬。
“去把河妹抬回來吧!”永興說,“破個風俗,把她用火燒了,骨灰用個盒子裝上,我要把她帶回天倉山安葬!”
還是那五個人,春娃子請命帶一排兵,韓大一家大小也去了河妹犧牲的那山,那閃埡口。永興親自把藏著的河妹抱出來,想想怎麽也難相信河妹死了。戰鬥停下來,睹物睹人,這才有空閑哭。
哭,百鵲、大大、石牛、顧鐵兒哭,闕一芯哭,春娃子哭,兵士們哭,韓大一家大小哭,哭得哄聲震山,哭得抽搐,誰不喜愛河妹呀,看一眼也足了,聽他說句話也夠了。大大抽搐著說:“河河妹姐姐,跟我悄悄說,她有有了你的骨肉!”眾人聽說,哭聲轟地升高。當初沈秀才急時促成永興成婚,河妹終於把自己完整地交給了愛到骨子裏的人,如今性命都心甘情願交給心愛的人。貢獻最大的不是機關槍、神槍手,而是平常得不能再平常的河妹,財主的女兒。不求你深深記我一輩子,隻求別忘記你們的世界我曾來過,不是每個擦肩而過的人都會相識,也不是每個相識的人都會讓人牽掛,至少,在今生,在故鄉那地方沒有錯過,愛情、友情我都有了,天大地大能和你相遇,真的不容易。感謝上天沒阻擋相愛的鵲橋,別忘了,你們的世界我曾來過。
小城縣府衙大門外大道上,湧滿了百姓,不少小孩子頭帶白孝布,那是河妹曾教過的學生。專搭的火台上放張幹淨石板給河妹墊上,澆桐油時,韓大轉不過彎子,怒道:“我妹妹替你挨一槍你還要再用火燒一次,從古到今我們這裏的風俗哪有這樣做的,你太歹毒了吧?!”眾人勸韓大:“李縣令作事總是有他的道理,我們有誰不服他的?就聽李縣令的吧,節哀吧!”
火點燃了。劉參謀高聲道:“河妹是為保衛勞苦大眾利益犧牲,是女英雄,給河妹送行——!也給犧牲的弟兄們送行——!”千多支槍向天鳴響,五十挺機關槍悲憤地狂射,毫不吝惜!
韓大看到這情形,滿足了,心理得以平衡,另加感動,深深感到了生命的意義。
百鵲、石牛、闕一芯、大大、顧鐵兒、春娃子幫永興收刨骨灰,將骨盒送去縣令官宅正堂供上,點上香蠟。百鵲沉沉地說:“福娃哥,你送河妹回家,我也該回去,我也是李家的人。”石牛說:“我也該去,大大也該去。”春娃子、闕一芯都說:“我們也該去!”顧鐵兒嚷著也要去。永興道:“該去的,不止你們。也好,就叫鵲妹、大大、石牛隨我一趟,幫我盤些東西回去!”
黃一甲在我一班兵士的監護下帶兩手下急急起程返鄉,因為他要在七日限期內返城。作為地道的老鄉,他本可以與永興結伴而行的。當他返至木者河,正欲上大拐山時,近百人圍來。其中有人說:“告訴你黃老大,我們的弟兄戰死在你手上三個,你還有臉回鄉?我們的縣令饒你我們饒不了你,給我打!”一擁而上。兵士們睜隻眼閉隻眼,一頓亂拳腳,黃一甲急道:“鄉親們,我己知錯,別打了別打了!”兵士們方才攔擋。有人說:“你老子知道你打了敗仗,兩眼一翻,昨日己去了地獄,你敢回去看你該死的老子,大拐山的佃家正等著要你狗命呢,你還是立馬轉身滾回去吧!當然,允許你吃了飯再走!但必須付飯錢!”
誰會給黃一甲作飯呢?隻有保安戰士出麵,找得就近一小院,頓飯功夫聚來眾多大人小孩,仿佛參觀珍稀動物,但眼神卻想要獵殺珍稀動物。黃一甲果真掏了飯錢,老鄉一點兒也不客氣地收下,但保安戰士的錢死活不收。看這光景,回去恐怕隻有觸黴頭,搞不好有性命之憂。
黃一甲氣勢洶洶帶兵回故地,最終沒回得了家,眼見近在咫尺難進門,灰溜溜折身而返,想起進山時朝天放槍的豪氣“我黃一甲回來了!”,不免羞慚傷感。
漢仲府揚大人早已知曉遠定縣風起雲湧的均田地運動,但黑雲壓城時他己退隱井市為商。但樹大根深,一天,專署內老屬下跑去揚府說:“揚大人,遠定縣打起來了,動靜好像還不小!”
“恩?消息可靠?”
“從遠定縣內一直傳來,沸沸揚揚,現任曲大人己派人去了解。”
“好,去一趟專署。”
見到曲大人,落座問訊了情況,揚大人說:“退居之人不幹朝政,但遠定縣我不得不關心。”曲大人道:“哈哈,誰不知道三少年與您老的關係?”
“這事曲大人怎麽看?”
“難說。讓他自生自滅吧!這才是折衷的辦法。不過,招呼就不打就在我的地盤動粗,可恨!我倒希望那娃給我出口氣!”
“是啊,”揚大人順勢強化道,“管他怎麽搞,不但沒影響到我們啥,反而對我們貢獻更大,官稅年年超額交,人人有飯吃,有什麽不好?”
“揚大人您這口氣像共黨呢!”
“哈哈哈哈——!”
“那娃會給你出氣的,信不信?我敢保證那娃會派人來拜見你的!”
自生自滅?我就要的你這種態度,不火上潑油就行!揚大人心道。告辭。
五天後,永興回到了天倉山。小的們都上坡幹活去了,隻有老人在屋。“爹,福娃回來了。”永興剛走到院壩,一頭跪下。
“爹,您身體還好嗎?女兒回來看您了。”百鵲跪下行了個江湖禮。石牛、大大也跪見:“大伯,您老還好嗎?”
“娃兒們快起來。河妹呢?你手裏端的個啥盒盒?”
永興流淚,百鵲、大大跟著流淚,石牛眼圈濕了。
“她她死了?”老人眼淚還未落下,聲調已變成了抽泣。“鄉上來給我報信,隻說你打贏了,可沒說河妹死了啊?我的好兒媳婦兒呀,她是咋死的?你不是有神眼神速嗎?”
大大為了述說清楚,揩把鼻涕整理整理心情道:“當時在一個山上,福娃哥正在觀察前麵,沒注意後麵,我們都沒看到,河妹姐姐看到了,擋在福娃哥身後,舉槍都來不及,河妹就中彈了。”
永興哭訴道:“是河妹救了我,要不今天,我就看不見爹了。這盒子裏裝的是河妹的骨灰。”
老人一把一把地揩眼淚:“是她欠你的,是她欠你的!”
許久,問道,“你去河妹家了嗎?”
“去了,我”
“不要說了,不用再說了!”老人的眼淚又湧如泉水。
三天後,該來的人都來了,不必來的也上了天倉山李家,沈欣陽全家出動。按正式葬禮,將盒子放入棺材,抬送去了葛氏墳邊,百鵲、石牛、春喜小弟們披孝引靈,永興親自抬頭杠。
安息吧,河妹,生命兩隔,舍不得有什麽辦法?你在那邊我在這邊,木者河依望著天倉山!
送走了河妹,永興說:“鵲妹,你們三個先回城吧,把沈欣陽帶回去交給邱大哥,我還要留幾天,我寫了封信,把它帶給沈先生,千萬交到手,也不許偷看,別大意弄丟了。”百鵲一跳八丈高:“你不走我也不走!”永興道:“好鵲妹,你們先回去再說,我要一個人呆一段時間,想回來再回來就是!”
懷著依依不舍又疑惑的心情,不斷揮手告別老人、全家人,百鵲、石牛小兩口下坡了,沈欣陽的兩隨從幫助抱小孩。
兩天回到縣城,百鵲幾人首先去縣衙。沈欣陽抱過小孩道:“大叔我回來了,叫外爺!”沈秀才問:“永興呢?”接過小外孫道,“一月不到長胖了!你們母子享清福囉!就是為了保衛你們幸福,你老子他們浴血奮戰!”沈欣陽說:“他爹實現了諾言,太平本是將軍定,將軍也要享太平!他說過這句話。這下我又可以去當先生了!”百鵲遞上了永興的信。沈秀才打開首先看到了信尾縣令大印,大驚失色,因為永興走的時侯把大印交他保管,這不事先寫好的嗎?
“沈先生,韓大哥,我李永興雖年少,經風受雨多多,世事磋砣,感到累了,我想清修些日子。反省人生世間至道,現在我交待幾件事情。一,宣尹天應進縣衙任遠定縣警察科長,沈先生為縣令助理,韓大為財政科長,與邱團長,劉參謀組成議政會,分工合作,共同打理縣務。決斷仍以我李永興的名義。二,有拿不準的大事,派人報我。三,準備好豐厚的山貨特產禮物,去漢仲府看望揚大人安否?並向專署匯報縣情。四,我的俸薪,先保留,按月給我送來家用。五,我的官宅暫叫邱團長、尹天應二人共居,以免閑話。和平時代無軍事有是非,此信為令,以印為證。”沈秀才看完信,一屁股坐下道:“壞了!”
大大幾人急問“怎麽啦?”
沈秀才喃喃道:“未必遠定縣從今以後就太平了?”又道,“這事以後再說,先按他的指示辦!”
永興回天倉山後,方才帶回指示,更沒打算讓尹天應自帶旨令進縣衙,總比在城裏先亮底牌好得多,少年處事老道。
出了縣府大門,各回單位,百鵲的疑惑更重了,自言自語道:“福娃哥怎麽回事?”雖是自言自語,石牛、大大聽得明白,石牛說:“過年我們回天倉山問問不就得了?”百鵲說:“牛二哥,你是不是該帶大大回石板山玄耀玄耀了?你媽姓啥?”
石牛說:“我媽姓唐啊!”
“我以為忘了你媽姓啥了呢,還有一件事,保你忘得一幹二淨,沒良心!”
這倒使石牛吃一驚,摸摸腦袋搓搓耳朵說:“鵲妹你先別說破,讓我想想!”
“賭你三天三夜想不到!”
石牛一字一頓邊回憶邊說:“你是不是說,很久很久以前也就是說五年以前十三歲的一個初夏的一天我逃命去萬僧寺,路過一個山上一戶人家,那家人接濟了我,我該去謝恩了?那家有個老翁!”
“聰明!”
憑少年縣令的聲望人氣,幫工的人綽綽有餘,修個袖珍型亭子六天就成形了,先粗後細的裝璜也已完成,那亭子修在灣腳亂石團邊,上層鋪了張禪床。冬天冷,永興就搭床被子在腿上,啊!聽著山音聽著瀑流聲響如同催眠曲,開始正式修禪了!這時侯是不能想河妹的,不是無情而是道。提得起放得下,一坐兩時辰過去,看看瀑流,起坐去亂石團上飛步活動氣血,否則會因禪而枯,因利生弊,坐枯禪了。
永興就在縣府退引幕後,安個舒適的禪修之床不好麽?